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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放下和高高拿起

    大年初三,x的弟弟绝食的第三天的中午,他最终还是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在x的弟弟绝食的第三天,x的父母请来了x的母亲的邻里乡间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同时也是x的外公,来调停此事。x的母亲当年在尚且年幼的x和弟弟面前说尽了叔叔和奶奶的坏话,他们这些年也亲眼目睹了许多,都知道那两个人心术不正。如今,对弟弟来说不亲密的外公和舅舅反而让他更信任。

    外公和舅舅在大年初三登门,上到这房子的二楼亲自敲弟弟的房门,请他出来,说要替他鸣冤。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弟弟劝下一楼的大厅,让这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聊天。这一群人就围坐在一楼的大厅处,x和她的父母三人低着头坐着听弟弟对各位的指责和批评。弟弟痛骂父母和x不把他当人看,他多次表达过自己的需求,却没有人在意,只会一再管教他,命令他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他声称他要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没有人干涉的空间。以前家人对他要求太多了!

    除了x之外的其他家人默默点头称是。

    x的母亲向外公告状说弟弟的成绩不见增长,外公看待这件事的目光有所不同:“现在他有怨气,你还讲成绩?做人重要还是成绩重要啊?”母亲被这句话说服,不再言语。在这场合之下,除了x的弟弟,人人都得承认自己有错,承认自己对他管束过多。现在就要一家人听取他的需求,改正各自的错处,让他平息怒火。

    弟弟在众人的环绕下,滔滔不绝地痛骂了将近两个多小时,x中间就没听了,她恍恍惚惚地发呆,觉得这些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后来,弟弟骂完之后就开始说他的条件,他希望父母从此别再管他,别在他的面前提“成绩”二字。在外公的见证下,弟弟和父亲二人立字为据。而后弟弟去饭厅吃饭,父母两人被外公和舅舅带出家门谈话,x躲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事儿算是有结果了吧?x疲惫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这一家人会不会改变,总之眼下还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就先享受吧。

    两天后,x的父亲的年假快结束了,因为顺路,x乘着他的车与他一同回J市。弟弟需要在老家的高中继续复读,他还有半年的路程,母亲还要留在那里照顾弟弟。

    父亲把x留在J市就外出务工了。接下来可以期待日复一日流逝的时间又一次抹平裂痕和皱纹,让这家人重归于好?这不包括x在内。她已经在上第三门绘画课了。等课程结束后,她要到G市去找一份工作,从此独自生活了。她一直接手的外包工作掏光了她的精力,也给她带来了一些钱,凭这些钱她也许可以在新的城市起步,扎根,从此活在那里。

    J市、父母的家乡以及跟他们有关的一切事情,x要将它们抛在脑后。

    x把她的这个决定告诉了P,P觉得很心酸,P说:“以后我们就不常能见面了,毕竟我以后要去H市嘛,我阿姨的公司在那边……你什么时候去G市?”

    “等今年春天吧。刚好还有两个月时间留给我准备个人作品。这次我学乖了知道吗?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做一份作品集呢,现在我知道了!”

    “哦……这样啊,我的男朋友你还没见过呢,等他下次来J市时,我想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一面!”

    “好啊!我很期待!”

    三月的某一天,x与P相约J市某处繁荣的步行街,这次x见到了P的男朋友,他叫庄鹏云。

    当x按照约定刚走到那处步行街的街口,隔着老远就看见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站立着特别显眼的两个人,是P和她的男朋友正在你侬我侬地调情。他们紧紧贴着,眼中只有彼此,竟然全然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真是非常有勇气。男方左手插兜,右手伸进羽绒服揉捏P的腰。P仰着脸朝男方欢欣地微笑着接受爱抚,她右手挽着男方的手臂拧来拧去,左手上提了三四个品牌的手提袋,显然是刚从身后那条步行街走出来,两人已经消费过了。

    x认出了P,朝两人走过去,一面走一面打量二人。两人的形象都非常好,看着真般配呀——P穿着粉色的长款羽绒服,大帽子沿边有一圈蓬松的白毛,被风吹拂后抚上她的脸,把P的脸挡住了大半,衬得P的脸庞娇艳欲滴。她的羽绒服内里是一件白色蕾丝领衬衫和一条蓝灰色格子A字裙,穿在脚上的是一对马丁靴,似乎还穿着极薄的肉色丝袜,她的腿上有织物的光泽。眼前是如此光鲜艳丽的P,x又顾景惭形一番。x的穿着很朴素,和P是不能比的,她很久都没有新衣服穿了。

    P的男友庄鹏云呢?他长得算高,身体壮实,染了黄发又打了耳钉,左手有两枚戒指,右手还有一枚,他的表情桀骜不驯。他的发际线比较低,有一双浓眉,双目有神,鼻子又尖又长,下颌骨分明,很像健硕的体育生,x猜他在女性之中应该颇有人气。这时他穿着黑色打底衫,外面罩一件有型的长款羽绒马甲,穿长运动裤和球鞋,衣服的线条隐隐显出肌肉的轮廓。庄鹏云似乎是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的那类人,对外表也颇有讲究,凑近了能闻到发胶的味道。

    x只觉得他流里流气,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尽管外表是赏心悦目的。

    P看见x来了,喊她走过来,给两人做介绍,“x,我朋友!他叫庄鹏云,帅气吧!”P转过头来小声向x介绍:“车行老板的儿子。”

    “哦,”x心想:原来是富贵人家,乖乖地点头,“你好。”

    P得意地朝x扬起脸做出炫耀的表情,x竟然毫无表示。P看见x那张平淡的脸就觉得窝火,她又悄悄对x说:“他家里很有权势的哦。”

    “是哦?”

    “啧,”P心里骂:这x呆愣愣地跟个傻子似的!我的笑脸做给傻子看,简直是对牛弹琴!P甩了甩头朝庄鹏云扬起她自信的漂亮脸蛋,留给x一个后脑勺。

    庄鹏云身为车行老板的儿子并不出名,但车行老板的儿子的父亲庄宏胜在H市声名赫赫,庄宏胜成了一家车行的老板纯粹是兴趣使然,他更显赫的身份是H市的知名包租公,他还拥有在H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庄家的大名鼎鼎的资产——庄嘉乐大酒店。庄嘉乐大酒店是H市的地标性建筑。

    简单的招呼之后那两人继续他们的腻歪。他们亲密地搂抱在一起,耳鬓厮磨,说些甜言蜜语,两人都穿着蓬松的羽绒服,凑在一起像两团浓情蜜意的棉花糖——热恋中的一对人儿。庄鹏云的幽默感逗得P花枝乱颤,二人嘻嘻哈哈。x独立站在离两人的更远的一边,踩在一块独立的地砖上远离了他们的世界。x有些尴尬地觉得自己被这两人晾在一旁了,她来到这儿了,然后呢?是P喊她来这儿的,她现在在干什么?x有种被迫窥视一对恩恩爱爱小情人的微妙不适,她本不想看的。x想问P她要做什么,她连喊了两三声P的名字,P一边回头一边笑得发抖,对x说:“你等一下……哈哈呃。”她又回过头去与庄鹏云调情,x甚至不知道她刚才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庄鹏云也丝毫没有在意x的异样,甚至也不看她一眼。

    非一般漫长的三分钟后,x有点生气了,她插话打断二人:“P你在这是在做什么呢?你约我出门逛街,叫我来找你,我来了,然后呢?我们不进去逛街吗?”

    “哎呀你着什么急!”P仍是一边笑一边回头,她大声说话,叫旁人纷纷侧目,x就猜她要生气了。x心想:你还生气?我正在生气呢!再不给我解释我马上就走啦!

    P和庄鹏云又抱在一起笑了将近一分钟,x觉得被羞辱了,却只敢在心底里发怒:P突然把我喊出来是为了炫耀她有一个帅气的富二代男朋友吗?我现在就走人!她正想转身离开,一辆小轿车突然停在x的眼前。庄鹏云看了看手机,朝车的方向招了招手,车就朝他开过去了。

    庄鹏云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妹妹呀就交给你啦!”他朝x挥了挥手,潇洒地一脚迈进了小轿车。

    “妹妹?什么呀!”x觉得莫名其妙。P仍抱着肚子狂笑,她手上的几个袋子都砸到了地上,随着P颤抖的身体在地砖上哐哐哐砸了好几下。x不知道刚才他们俩讲了些什么惊天大笑话能让P捧腹大笑。轿车开走了,P似乎终于也笑够了,她直起身子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想挽上x的手,x把她推开了,她正在生气:“有什么好笑的,你先把眼泪和口水擦干净!”P喘着气停歇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了,她对x说:“‘妹妹’是在叫我喔,”x惊讶地看向P,P报以甜蜜一笑说:“嗯哼,爱称知道吗?”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有些像兄妹,从气质上也是很相像的。

    “挺好的。”x不咸不淡地夸她一句,又说:“他刚刚是在等车啊?我以为车行老板的儿子至少会有自己的车呢?”

    “哼哼,”P笑得有些犹豫,她把几个手提袋往x身上一推:“你帮我提袋子,我手都酸啦。”

    x接过那几个袋子,发现还挺沉的,“你给我说说你这男朋友吧?”

    “他呀,他挺好的。就是爱玩,不过我想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样吧。胜在他肯对我好呀!”

    “嗯?”这答案听得x心惊,原来男生“爱玩”不是一个严重问题?P和这个庄鹏云也只是在玩吗?“他家里人呢?你跟他家里人见过面了吗?”

    “哦,我见过他爸爸了。他还有一个非婚生的妹妹和一个八岁的弟弟……哇说起这个,他妈妈真是个女超人!三十多岁了又生了一个弟弟,不过只有八岁,太年轻年纪太小啦!”

    “哦……”

    “……等下我们去吃饭,沿着这边的一条小吃街一路走下去,你不是去了外省读书吗?老家这边的美味你就没机会吃啦,这附近我知道有很多地道的美食,我带你去哟!你要帮我付钱哦!”

    “为什么?”

    “要按照‘惯例’!当然是因为没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啦!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去吃吃喝喝吧!”

    x记起来了:有这样一个惯例吗?我们两个人会在生日那天负责对方当天的全部花销。

    “可是你的生日不是还有一周吗?”

    “是呀!但是那天我不在J市嘛,不在的话呢我们就没办法一起吃饭了,就当我把生日提早到今天来过吧!对了,我的生日礼物要一套护肤品!”P娇媚地朝x一笑,这一瞬间x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两天之后,x给P发了一条消息:“我觉得,再次把你放进我的生命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P再想回复消息时,发现x已经将她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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