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

    沈子实从睡梦中醒来,他身陷在柔软的酒店大床中,睁开朦胧的双眼时他又浅浅将眼睛闭上了,他还在回味梦中一个人的身影以至于不愿意醒来:

    梦中有一个陌生的人,虽然是一个陌生的人,却梦见了很多年。梦中温热的午后,她刚刚结束了体育课,一头短发肆意飞舞着。我正要去上体育课,于是我们擦肩而过。到处是熟成过度的黄色水果的腐烂味道,我拾起了一个,扔向她,砸中了,腐臭的黄色汁水沿着头发流下来,有一些滴落的沾到了她的白色蓝短袖的校服上。打过预备铃了,她甩掉了烂芒果匆忙往教学楼赶去,我看她眼睛红红地想要哭出来,她还没有哭,我非常想看她哭。我就和朋友说不去上体育课了,让他随便帮我编个理由。我说:“就说物理老师罚我补作业吧,反正我是有一份物理作业没写,老师在催我交了。我回教学楼去。

    我没有回教学楼,我去了邻近教学楼的另一栋楼,叫实验楼。当有些学生上化学、生物类的实验课时才被安排进那栋楼的其中一间教室,教学楼有通道直通那边,通道的铁门平时紧闭着的,那天铁门开了。她的班级在教学楼的三楼,我去了实验楼的四楼,从我这里能看到她,我试着看清她的表情。正式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她眼睛比刚才更红,她哭了,低着头偷偷用纸巾擦眼泪、鼻涕。授课的老师看见了她的异样,走近了她,和她交谈了几句,她匆匆从课室跑出去了,她跑去了女厕所。这时候我才看见她头发上仍沾着一些黄色的腐烂果酱和白色的蛆。

    “我绝对不会猜错,我看到了一些特征。”沈子实从睡梦中清醒来,他坐在床上,仿佛在出神。

    “她一定是M。”

    翻身下床,他去了浴室。

    简单冲淋之后,沈子实通过酒店座机拨到总服务台给自己叫了一份早餐。昨晚躺在他侧身的女郎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昨天是周五,今天是周六,昨夜摸过那位女郎套裙的手还留有余温,他还怀念着她如瀑布般的长发散发的淡淡馨香,那捆束起的长发一抚就倾泻散开来,尾端垂落在床铺上,黑发儆告了她白皙的腰线,浓郁的暧昧氛围让他安逸。

    今天不用上班。他身上穿的还是周五通勤的西装。他身上的衬衫也是昨天那件,今天仍穿在身上,皱巴巴的。昨晚那个女郎向他展示她新做的指甲,闪亮的饰物粘黏其上,她说:“你看。”言笑中带着几分揶揄,“现在我能做这种夸张款式的。”沈子实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回应她,只好沉默。之后,太长太尖的指甲片把他的背抓伤了,余温过后是明显的疼痛,他不太喜欢这样。

    服务员将早餐送来了,酒店的早餐是一份杂粮粥配黄油煎制的面包,黄油煎过的面包散发的香气令他食欲大振,他将托盘直接端上床,一边缓慢地咀嚼一边陷入遐想,仿佛还没有从梦中出来。他嫌他的白衬衫有点脏了,如果有一个女人贴心帮他洗净、熨烫,他在今天早上会得到一件洁白的带着清香洗涤剂气息的衬衫。总是有很多女人想来帮他洗衬衫,更多女人想穿他亲手洗的套裙,她们蜂拥而来,可她们都想错了。如果是以前,无论哪种女人他都一贯在将她们留身边一段时间,这是他的常识,可现在是现在。他想要一个,一个好的、新的、专属于他的。思绪在女人之间游走,最终转向更有兴趣的一方——

    现在他的身边太静了,他虽然在享受一人独处的时间,最好还是有个安静的女人来陪,她最好柔软、温顺、暖和,呼吸间的鼻息要细软轻巧,她不说话,只用目光静静凝视着。她可以在这房间里占一块地方,如果把她放在这里,她就静静地在这里,这最好不过。想要她时,对她说一声:“过来。”

    沈子实心中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如说是留在旧日回忆中的一抹艳痕,一个身影。回过神来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记忆的美化?如果不去见她,她变得太多了也没关系,但还是想找一找这个人。

    正想着,沈子实查看手机,看见了黎伟发来的消息:“兄弟你现在的名气也不减当年啊,现在各个班级群都炸了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说要找一个人,人人都好奇她是什么人。”

    “你联系上了?”

    “没呢,已经托人去找了,听说发消息也不回。我进了他们班级群里水群水了大半天了也没见着本尊,申请好友也没回复,谁都说跟她不熟。”

    “不合群?”

    “像这么回事儿。听说有一个当年和她玩得好的女生,现在正在找呢。等我联系上了呢?”

    “不用恭敬,晾着她,她会喜欢的。”

    “哎哟!”另一端,黎伟的本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诡谲笑容。“老沈你有良方?”

    “嘿,你就去做吧!”

    “行啊,到手了得请哥儿们几个吃饭啊?”

    “肯定啊。”

    搁下了手机,沈子实继续吃他的早餐,剩下的几口吃完了,今天没事情做,叫几个人出来玩?本来今天打算带几个新认识的朋友驱车去郊区玩,一想到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又觉得疲惫。那就算了吧。

    他又拿起了手记。他有十足的耐心,却没什么信心等着x联系他。

    这个神秘的人啊……她现在的生活怎么样的?她在高中时夸下海口的吹嘘实现了吗?肆意嘲笑别人的梦想昭显了自身的罪恶,不过在那时,那是一批人对x的态度。沈子实当然知道这个人,就像他在高中时是一颗风头正盛的俊美的花心大萝卜,x这个人在高中时也有她的成名方法:以她的天真和无所顾忌朝着她所谓的“梦想”拼尽全力。借此出名的x当然是有实力的,不过,她之所以召来这么多恶感,大抵是因为她让自己变得太特别了吧?

    那会儿有人说她精神不稳定,这种话题在女生中传过一些时候,沈子实因自己的特殊身份,能从中得知一些,从那时起就留心关注这个叫x的人了。有人说她行为刻板,性格冷漠。因为x的成绩还算不错,高中三年里她都能在所在班集体中捞到一官半职当着。一些同班的差生不喜欢她,他们说x“不通融”:检查作业的时候一丝不苟,管班级纪律的时候规行矩步,对小细节锱铢必较,有一次甚至x为了催一份漏交的作业,连着追了一个女生两天都追不到,后来催到宿舍去了,引来一连串的抱怨声。被针对的人就说x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成了老师的好一条“狗腿子”。“谁叫她这么做的?老师都没叫她做到这种程度吧!我看她真是有病,发癫了!”那群女生后来闹了一件大事儿。

    还有一些人,尤其是那些没与x有直接冲突的人,他们觉得这女生纯粹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太认真了,认真过了头。这是一种……很难说明的感觉,叫人单单从x那些刻板的行为之外竟然能看出她本人不关注任何人(她一直对外宣称最喜欢绘画),仅仅因为被老师安排成了班级的“负责人”,她得发挥作用。除此之外,在大家眼中她是洁白无罪的“羊”。刨去这一层恪尽职守的“负责人”的身份,她甚至是善意和友好的,许多好成绩的学生不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其中有一些会很喜欢x。没有人能挑出她任何的错,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原因,让喜欢她的人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人憎恶她,这两者的数目似乎同样的多。

    而x的本身对她深陷舆论的境况充耳不闻,或则说她本人不在意这些。她说,她以后要以绘画为生。在一个以高考为目的而群集的学校里,她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干嘛不去当一个艺术生啊?明明咱们高中里有艺术班啊,她非要留在普通班里宣扬她的美梦,这其中还有更多复杂的故事吗?总之,她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努力着,在她追求之上拼命做她的事。她的画称得上美,人们是喜欢的;她为班集体在艺术比赛中拔得头筹,争取班级荣誉分,人们是喜欢的;人们传阅她绘画的本子,赞叹地浏览上面的作品,人们是喜欢的。她没挨着任何人的事儿,就是……太扎眼了。在高中,x进入了艺术生为主的绘画社团,以她有力的作品争取到高二的那一年任职了部长这一职务,部长不止她一个,其余的全是美术生。什么?竟然能担任部长?事情变得越来越荒唐了……人们意识到,这个叫x的人,她似乎是来真的。

    说起这个人的本身,沈子实凭几面之缘知道她是腼腆、认真、温顺的人,因为她显露了这种特质,才让人想挖掘她内心更深处,那里面一定会有巨大的反差吧!

    沈子实很想知道她是否有虚假的一面,她真的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地完全做到了老师要求的全部吗?甚至在这之余还有毅力顾及社团的活动吗?她本人的内心就像她表现的那般丰盈、充满魅力和生命力,真的没有一丝丝阴霾?高中的每日学习和庞大的作业量足够压垮人,她哪里来的精力应付?又是怎么漫天过海的?她骗过了老师,又骗过了她自己?她的刻板会不会是一种虚伪?多年以来沈子实的疑心想对这些困惑寻根问底,这真是很可笑、很可爱的一种固执,让人哭笑不得。

    反正沈子实不相信她是一个完全的好人,如果真是,那就是被压抑得太深了,他要把这些内容挖出来,让她知道她竟然是一个变态!那种场面,一定非常有趣!

    x,到底像他想象的一样好,还是像他想象的那么假?总之无论是哪个结局都值得沈子实去挖一挖她的秘密。

    数日之后,在一个工作日的早晨,沈子实终于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乐得他连喝两大口咖啡。他留了一条鱼线,x自己上钩了,沈子实的心情说是喜出望外也不为过。“终于来了!”在这之前他在通讯软件上拒绝了三次x的好友申请,一想到这个新鲜的女人也许正火冒三丈急切地找他问罪,沈子实反而觉得很有趣。沈子实强硬地让x只能通过电话联系他,这是让她习惯他的做事风格,很多事情要逐步教导她,让x学会“打电话来问候”只是课程的开始。因为沈子实知道木讷的人不擅长说话,沈子实就是要听x的声音。听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听她说话的语调和用词,几乎能想象出她今时今日的形象。x这个人,在沈子实心中被描摹了太多遍,早有一个期待着的、被锚定的形象,她只在梦中出现过,因而太过朦胧。真人会符合他的期待吗?值得被收入囊中吗?

    沈子实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安静无人的走廊里,他内心雀跃地、慢条斯理地接通了这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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