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开得极稳，旁边的人睡得渐渐沉了。

    她的脑袋向着玻璃窗沉了一下，被惊到后抬一抬，很快又沉下去，马尾辫跟着松懈下来，滑落在肩头。

    她自始至终没睁眼，姿势侧对着他，与他保持距离。

    甚至他都要向前探身，才能看到她的侧脸。

    杜芳泓静悄悄地看了一会儿，平和安恬的眼神里藏了一丝探究的欲望，他像为了拍摄野生动物生存实录而安插在动物身边一言不发的摄像头，平静而好奇地记录、追寻，和窥探。

    他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看今天的娱乐新闻。

    标注成“炸裂”的那条娱乐新闻后面还跟着个燃烧的小火苗，内容是琳达和经纪人热恋，附的照片是潜风工作室的作品。

    她的作品。

    照片里，凌达和一个男人在客厅热吻。

    杜芳泓按灭了手机，在朦胧的黑色中静静地看着她，每次见她，她都穿得很少，和正常人差了一个季节。

    他想了想，没有将他的大衣给她盖上，对林竞说，“掉头。”

    接着，他给等候的大学同学发了微信，今晚他们不过去了。

    ……

    “毕绡。”

    女人听到有人叫她，她睡懵了，以为自己还在醉卧山上。

    她下意识地问，“拍到了？”

    她左手捏着睡得酸痛的脖子，一转头，对上杜芳泓淡漠的双眸。

    他的眸色偏深，在黑夜里隐隐有亮光，仿佛他送给她的蝴蝶，振翅时闪烁的碎光。

    毕绡想起这是在他车上，他们正要去看星星。

    她有点心虚，连忙更正，“我说拍星星的地方，到了？”

    “到了。”

    毕绡刚要推门下车，门便从外面打开了，她对上林竞快要和黑夜融合的黑脸，勾唇说了声，“谢谢。”

    一下车，发现这地方无比熟悉，毕绡看了一圈才敢确认，他们到的是她家小区。

    杜芳泓也下了车。

    保镖尽职尽责地跟在几步远的地方。

    “在我家看星星？”毕绡笑着问他。

    杜芳泓没有讲他半路折返的事情，直接承认下来，“对。”

    打着看星星的名义送她回家，很有想法嘛。

    “好久没有抬头看星星了。”毕绡伸了个懒腰，仰起头，落在地上的影子纤长。

    比起抬头看，她好像更关注前方。

    夜空中星星稀疏，但还是能辨认出御夫座、天琴座、猎户座、仙后座。

    杜芳泓站在她身旁，林竞从车里拿了大衣给他披上，他抬起头，正想问她能认出哪个星座，毕绡突然掩住嘴打了个喷嚏，杜芳泓看了她一眼，没有了介绍的兴致。

    他问，“工作这么忙？”

    毕绡神情温和，“还行吧，肯定没有你忙。”

    “我？”他这样算忙吗，其他人的生活他也没见过，更没有体验过，可能是算忙吧，不过习惯了就麻木了。

    “是呀，赚大钱的，肯定忙。”

    杜芳泓不置可否，她没打算认真假设，那他也没必要认真回复。

    他说，“天冷，回去吧。”

    这么快分别，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了，其实从他说要一起去看星星开始，她已经猜不到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她还以为，这次见面的最终归宿，会和以前一样，是酒店的大床。

    可能情热期以外的时间，他并不想走进这个归宿。

    毕竟，在她身下，他只能是一个干渴、燥热、失去自控力的Omega，而不会是杜氏集团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总裁。

    既然他不想，那她作为一个体谅O的Alpha，自然是尊重他，对这个话题绝口不提。

    在分别前，她的眼神故意在他脸上停留，用欣赏的目光扫过造物主完美的杰作。

    “好的，晚安，杜总。”

    “晚安。”

    车离开她家小区，杜芳泓发现她把礼盒落在车上，他伸手，把蓝色的礼盒捡了起来。

    在她心里，他连一个20cm×20cm的位置都没有占据。

    毕绡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爬楼回家后，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她到冰箱拿可乐，看到冰箱上分散展开的磁性冰箱贴。

    “糟了。”他给她的礼物没拿。

    毕绡后悔自己下车时没仔细检查随身物品，可此时后悔也没有用了，她打了杜芳泓电话，响了三下才被接起。

    “杜总。”毕绡急急地叫道。

    那边沉默。

    她嗅到了质问的味道。

    她直接说，“我把您送的礼物落车上了。”

    那盒子一直在杜芳泓腿上，他左手将盒子握住，淡淡说，“嗯，在这。”

    “走到哪了，我去拿。”

    杜芳泓说，“太晚了，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明天就不是你生日了。”

    礼物，要和生日联系在一起，他给她准备礼物，是希望从她这里得到平等的对待。

    她之前没在意他生日，可以解释为她没有仪式感，也可以说是他太过讲究，无论是A方还是O方，这都不算什么大错，可在知道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后却仍把礼物丢在车上，那就是她的态度问题。

    毕绡在Q市不过生日，连一块小蛋糕都不买。6月30日那天她会收到国外的妈妈和在A市的爸爸打来的祝福电话，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视频电话，零星几个朋友的短信，这些爱对她来说已经很多了，她很满足。

    她对别人也是如此，顶多发个微信祝福一下，两任前O友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都不长，他们的生日她一个都没有记住，虽然他们都会给她准备礼物。

    忘记前两任的生日，她并没有多么内疚，但是今天对杜芳泓，她却莫名地有些心疼，他在看到她拆礼物时那低落的心情，她能感受得到。

    也许不是感受，是感知，他们的体内已经有了彼此的信息素。

    她身体里的铃兰花好像正在枯萎，这让她有点难过。

    杜芳泓似乎思考了一下，说，“好，给你送回去。”

    毕绡拒绝，道，“不用，你停一下，我去拿。”

    杜芳泓顿了下，还是答应，“行。”他吩咐林竞，“找个地方停车。”

    “是，先生。”林竞听到了杜芳泓的话，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他对毕绡的意见更大了。

    毕绡喝了酒，不能骑摩托，她在小区门口找到一辆共享单车，快马加鞭地骑了二十分钟，到了杜芳泓停车的位置，是在离她家最近的一个商场，商场不大，有些年岁了。

    附近都是老小区，商场营业时间只到晚上9:30，此时快要关门，有路人从商场里出来，两三个人在看杜芳泓的车，但都离得远远的，因为一个保镖正站在车前，没人敢靠近。

    保镖手里拿着毕绡的礼物，而不是林特助。

    毕绡猜测，一定是林竞不想见她。

    她将单车停在大汉身旁，保镖还是没有叫她，只是把礼物给了她。

    毕绡接过道谢，她没走，下了单车，打开支架停好。

    接着她走到宾利的后座，杜芳泓坐的位置，敲了敲车窗。

    林竞真想骂人，这里经过的人这么多，信息素的味道肯定很混乱，杜先生最讨厌别人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他回头，见杜芳泓已经将车窗放下，他轻声提醒，“先生……”

    杜芳泓没有理会。

    车窗放了一半。

    毕绡的脸放大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砰地一声。

    女人笑着说，“不想见到我吗？”她疑心他在生气。

    杜芳泓知道她怪他没有下车，他没有解释，简单否认，“不是。”

    真的是够冷，不过不是不想见她，那就是想见她喽，毕绡点点头，“手伸一下。”

    “什么。”杜芳泓疑惑地看着她。

    毕绡没有再等，她伸手进去，手心攥成拳，杜芳泓下意识地手心朝上接应她。

    林竞一直在盯着后面，两名保镖围在她身边。

    在没有人能看清的黑暗里，她将一个沉甸甸冰凉凉的东西放到他手心里。

    这么冷的天，她连手套都不戴，衣服也没加，手是凉的。

    他车里有空调，手是暖的。

    在两手相触的那刻，他想攥着她的手给她暖一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的手迅速地收了回去，她趴在窗户上，眼睛明亮，跟他解释，“一颗蓝色的星球。上次在你家见到，我回来买了一套冰箱贴，这颗海王星送给你。”

    杜芳泓低头看了一眼海王星，又看了眼毕绡，说，“谢谢。”

    “杜总，方便加个微信吗，下次我请你吃饭。”毕绡说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结果杜芳泓说，“我手机号就是。”

    毕绡唇轻翘，“好的，那……晚安。”

    “晚安，毕绡。”

    刚才在睡梦中，他叫了她一声，这是她第二次叫她的名字，毕绡愣了一下。

    车窗被缓缓关上了。

    回去的路上，杜芳泓一直看手机微信，一直没有人加他。

    忘了？不会的，是她主动问他要的，不会骑完车就忘吧。

    回到秋屿山，换好衣服，他才收到了微信，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真想问问为什么这么久才加他，但想到自己在她心里不过占了方寸之地，问这种话不合适。

    毕绡……

    他好像中了蛊一样地想她，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

    在遇到她之前，他讨厌别人的触碰，连闻到其他人的信息素都会让他不适，现在，他就像得了皮肤饥渴症，渴望着毕绡的安抚。

    不是情热期……腺体却像被勒住一样，紧得难受。

    他仰躺在床上，眼神飘渺地望着天花板，双臂展开，蓝色的星球在他的手掌中，他张开手，这颗遥远的行星再次变得冰冷。

    毕绡那天说很美，夸的是海王星还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