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房间里热烘烘的,杜芳泓口干舌燥,他攥着手机,在二楼的客厅里缓慢踱步,意图平复看到她信息而躁动起来的心,岂料越转身上越热,心里更加焦躁迫切,想要与她连线的欲望变成一团火舌,要从他喉咙里冲出来。

    他一秒都不能再等了,干脆拉开门,去了阳台,给毕绡打电话。

    电话随即被接起来。

    明明是他按下的拨号键,他却像被那团火舌烧坏了嗓子,只会沉默。

    “杜总?”倒是毕绡在那头先问了。

    “嗯。”他简单应了一声,又道,“新年快乐。”

    毕绡笑起来,漫不经心。

    这笑声在他听来,带着嘲笑的意味,笑他的寡言和紧张。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如同被窥探了心事的怀春Omega,英俊的脸上悄然浮上一层红云。

    毕绡的声音轻柔,从他耳边拂过,“新年快乐。最近好吗?”

    “很好,你呢。”

    “也很好啊。”她的音调扬起。

    他的很好带着几分赌气,而她的很好,是真的很好。

    就没有想过他吗。

    轮到他说话了。

    杜芳泓吸了口气,鼻腔里川流的冷气让胸膛渐渐镇定下来,他的话语也变得和平常一样冷冰冰,他问,“为什么,才找我。”

    毕绡在那头愣了一下,轻笑了声,提醒他,“杜总,我是乙方,主导权在甲方手里,我要是主动联系你,那是打扰。”

    她的答案无懈可击,这是合约的第四条。

    她又问,“你不也没找我?”

    她将责任推给他。

    那天,在那间拥挤的标间里,杜芳泓被她留在里面,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很难忘记。

    他脸上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宠物。

    逗弄他变成了一件不好玩的事情。

    不好玩,这和她的追逐有趣的初衷相反。

    “年前,忙。”杜芳泓胡乱找了个借口,实际上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在等她找他。

    他不喜欢被人丢下,不喜欢一个人,长居高位令他不可能说出求人的话,连一句软话他都难以开口,反正忍受寂寞已成了他的习惯,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

    做一件已经习惯的事,能有多难呢。

    只不过他低估了忍受思念的煎熬感,相思之苦便在于忍受相思。

    聊到工作,毕绡想到他所在的位置,于是问,“N市现在是不是穿短袖。”

    杜芳泓疑惑了下,眉心一紧,说,“我在Q市。”

    毕绡脑子转得飞快,她以为杜芳泓在N市处理完工作后,会直接留在那里过年,那里有温暖的冬日,很多人都会选在在N市度过冬天。

    看来并不是,是林竞给了她错误的行程。

    “哦,我忘了,以为你还在N市。”毕绡装作是自己的问题。

    “你在哪。”

    “A市,我老家在这边。”

    “哪天回来。”

    “怎么,迫不及待想见到我吗。”毕绡笑着问他。

    “嗯。”杜芳泓承认。

    这干脆的回复把毕绡给整懵了,她愣了下,语调正经了几分,不再开玩笑,“工作日的前一天。”

    “好,Q市见。”

    “Q市见。”

    通话结束。

    杜芳泓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听着远方传来的涛声,他静静地听,心仿佛变成了被海浪拂过的沙滩,笨重的躯体有了绵软的表层,被海浪一点点地瓦解。

    他回到客厅,让管家把林竞叫了过来。

    过年这几天,杜芳泓工作少,林竞处于半放假状态,只要得空,他就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剧。

    接到管家电话时,林竞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部叫做《甜心Beta》的电视。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多想,在遥控器上按了暂停键,起身穿上外套就去了别墅。

    杜家的人还在一楼聊天,他从外面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杜先生。”

    杜芳泓坐在沙发上,问,“你把行程都传给毕绡了吗?”

    林竞听他一问,心慌张地重跳了下。

    杜先生既然这样问,那一定是知道了他所作所为,他刚才应该和毕绡联络过了。

    林竞承担不起继续说谎的后果,只得承认道,“您去N市出差之后……没再传过。”

    杜芳泓问,“你上次是怎么回答我的?”

    林竞畏惧他,连忙认错,“先生,我错了。”

    杜芳泓轻描淡写,“不想干就换个工作。”

    杜家两兄弟性格迥异,杜宇臻平易近人,杜芳泓则是性情乖戾,成年后的他越来越像杜时阑,心狠手辣,林竞了解他的脾气,一向不敢多言。

    可听到他要把自己赶走,林竞慌了,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不是的先生,我我我就是……”他话没说完,意识到什么,住嘴了。

    他犯了忌讳。

    杜芳泓目光阴鸷,问,“就是什么?”

    林竞浑身都开始哆嗦,快要哭出来了,一米八多的彪悍Beta在瘦弱的Omega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杜芳泓这次只是提醒,并没真想将他怎样,说了句,“回去吧。”

    林竞如蒙大赦,语言能力恢复过来,“是,先生……”

    他下楼时,正好碰到杜时阑,她见到林竞神色异样,问,“竞哥儿,怎么了。”

    林竞一抬头,见到杜时阑,慌忙切换成工作状态,“杜董,没什么。”

    “芳泓又发脾气了?”

    林竞忙摆手,“没有没有。”

    虽然杜时阑是杜家实际的掌权人,但林竞清楚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夹在母子中间为难的时候可不少。

    “哦,那过来一起吃东西吧。”

    林竞的父亲也为杜家效力,现在是一家分公司的副总经理。林竞从小就在杜家长大,跟杜家的孩子们一起玩,杜时阑觉得他聪明又勤快,将他培养成了杜宇臻的守护者。

    “不了杜董,谢谢。”

    林竞走后,杜时阑望着楼上,摇摇头。

    工作日的前一天,毕绡按时回到了Q市。

    下午在家补了觉,夜里她来到Moon。

    林凤鸣过年期间没有休息,他独身一人,无处可去,Moon就是他的家。他见到毕绡很欣喜,马上给她安排新研发的鸡尾酒。

    在《人间天堂》①的歌声里,毕绡问,“春节期间,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长发男人将蓝色的鸡尾酒放在吧台上,“就是没有你们不太习惯。”

    几个Moon的成员见毕绡来了,也凑过来闲聊,几人一起讨论了明天的聚餐事宜。

    聊着聊着,晓峰突然凑近毕绡,对她说,“绡,有人在拍你。”

    “哦?”毕绡回头看,只见斜后方一个穿棕色夹克,戴着墨镜和围巾的男子匆忙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晓峰说,“没关系,我也拍到了他。”他晃晃手机。

    Moon有做私家侦探的成员,晓峰会把照片发给他让他辨认。

    毕绡打量完毕,转回头来问林凤鸣,“这人来过吗?”

    “第一次见。”

    晓峰:“不会又是你的迷弟吧。”

    他这样说,是因为之前有跑酷俱乐部里遇到的人跟到这里,天天来蹲毕绡,蹲到了就请她喝酒。

    可她对他没感觉,在第二次喝酒时对他说,“你要是来喝酒,这里欢迎你,你要是来找我,那我只能请你出去了,我有O朋友。”

    结果那个人说,“我是Alpha。”

    毕绡看着比自己还瘦小的男Alpha愣了片刻。

    然后那个人说,“我不是来找你标记的,我是想让你教我跑酷。”

    对这个答案,毕绡忍俊不禁,她说,“俱乐部里有教练。”

    “嗯……我知道。”男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出了他的理由,“但他们都没你有A味。”

    ……

    毕绡想过去问清楚那个棕色夹克男为什么要拍她,长腿从高脚凳上拿下来一只,刚要迈步,那人却起身走掉了,毕绡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一个可能性。

    与此同时,毕绡和林凤鸣的照片传到了杜芳泓手机里。

    Moon的存在他在调查毕绡时便知,表面看起来,林凤鸣身为调酒师,天天在酒吧里,应是这家酒吧的主人,实际上,酒吧的出资人是朱璧和毕绡。

    他了解过Moon的人员构成,除了朱三小姐,其他人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ABO,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这次,他注意到毕绡与林凤鸣的距离很近,她在A市答应过他Q市见,回来后,她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而是林凤鸣。

    私家侦探坐的位置只能拍到她的侧脸,她正对着吧台里的人笑。

    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她也会对着别人那样笑,那么亲密无间,大度纵容。

    甚至可以说是暧昧。

    杜芳泓删除了这张碍眼的照片,问,“他是Omega?”

    林竞回答,“是的,先生。”

    “走吧。”

    “是。”

    宾利起步,从离Moon最近的停车场离开。

    第二天,第三天,一个周过去了……

    毕绡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第八天,杜芳泓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抓心挠肝的折磨,给她发了信息,“今晚22:00,海舫酒店2109。”他发完把手机放在大班台上。

    手机特地开了铃声,几秒钟后,响了起来。

    杜芳泓抓起来看。

    没有激动和兴奋,也没有不耐和抱怨,连个表情都没有,只有两个字母。

    蜡笔小小:OK。

    他看完,愤恨地把手机扔下。

    凭什么啊,心烦意乱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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