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然手中不断抚摸着那簪子,那夜被其母妃打后,多年的怨念将他淹没,他跑出玉沁宫,顺着人烟稀少的宫道跑着,不慎被绊倒,那次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卸下一身的防备。
平时众人以为他是一个聪明,懂事,以大局为重的不世之才,可又有谁会想到他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夺取圣宠,他本已习惯。
可那日阮贵人竟闯入他的书房将他辛苦临摹了数月的字画撕毁。多年积攒的怨气在那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砚然!你天天有时间弄这些东西!就不能争气一点!你要是争气我还何至于还是个小小的贵人!”阮贵人,指着沈砚然破口大骂。
沈砚然看着散落在地上七零八碎的字画,他眼眶红肿,嘴唇微抿,喘着粗气,双手攥拳,忽而一脸戾气地看着阮贵人。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这么看着我!看我今天打不死你个孽子!”说着阮贵人就要打沈砚然。
可沈砚然已是快到了束发之年,早已出落的凤表龙姿,又怎会像幼时任由她打骂。
沈砚然一掌推开阮贵人,阮贵人跌坐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沈砚然摔门而去。
反应过来后阮贵人撑在门槛上,朝着沈砚然离去的方向谩骂道“你个不争气的家伙!你走!走了就别回来!关门!把门给我锁死!”
月光洒落在宫道上,周围的宫灯若隐若现地散发出微弱的光。
沈砚然在宫道上盲目地走着,他抬头看着空中皎洁的月光,天边凄月微亮,幽夜寒星微惘,月幽凉,星稀茫。
他扶着墙壁,笑着,不知是嘲笑还是自我安慰的笑,只是笑着笑着便哭了。出生在这样的帝王之家,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命运何其不公,一丝偏爱似乎也没有……
就在他哭泣之时,一抹湛蓝色的裙摆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怯生生的抬头,便望见了少女如一汪泓清泉般的眼眸。
澄澈的那双眼睛明亮清澈,不染纤尘,遗世独立,似要羽化登仙,平静的目光之下,似有着洁白的花朵在绽放,凋零。
“你没事吧?”少女一颦一笑皆牵动着沈砚然的心。
见多了后宫那许多莺莺燕燕,曾被胭脂水粉所裹挟的味蕾,被一股淡淡的漓香所吸引。
“没事”,早已形成在沈砚然的脑海中,但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
最后的一朵漓花,令沈砚然内心泛起了涟漪,这朵花如一束光给沈砚然不幸的阴暗生活带来了一抹光明。
沈砚然将簪子和漓花一同放入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内,不舍地一一抚摸了一遍,慢慢合上了匣子。
沈砚然拿出一张纸,在其上写着些什么…
“薛耀。”
一名身穿黑色服饰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属下在。”
沈砚然沉声说道:“将此送至观雪楼,便称是玉沁宫的阮贵人命你送去的。”
“是。”薛耀微微鞠躬向沈砚然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谭大医官,公主该怎么办啊?可有方法医治?”
“玉儿姑娘不必忧心,我方才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已经有人将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及时将毒液吸出了些,公主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这体内的余毒,还需辅以汤药进行清理,否则后患无穷。”
“那谭大医官赶快开方子吧!我这就去为公主熬药。”
“这……恕老臣见识短浅,不知这是何毒蛇,且让我回太医院翻阅典籍,定可找到解毒之法。”
听到这里玉儿一瞬慌了神,一脸担忧的看着江漓,只能说“好。”
而后谭国太又来到江漓的榻边,将一枚小药丸送入了江漓口中。
“谭大医官,这是做什么?”
谭国太面向玉儿说道:“此药丸可解公主身上的红肿之症。公主醒后若追问,便告诉她那红肿之症与蛇毒相互作用,已然退去,让公主无需担忧。”
“若玉儿姑娘无其他事,臣便先退下了。”
“嗯。恭送谭大医官。”玉儿屈膝目送谭国太离开。
“禀玉儿姑娘,阮贵人托人送来了此信。”
玉儿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名婢女和她双手呈上来的信,是怀疑亦是惊恐。
打开信,信上赫然写道
“以此药可解蛇毒……”
“取半枝莲的干燥全草,将其洗净捣烂,绞汁,调黄酒少许温服,渣敷患处……”
玉儿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好一试,她将调制好的药草,覆于伤口之上。
江漓因为突然的疼痛浅浅的嘶了一声。
“公主…”玉儿满脸担忧的看着江漓。
手下的动作更谨慎了几分,一层薄汗覆盖在江漓的额头,眉头微皱。
玉儿不断用毛巾擦拭着江漓的额头和脸颊,不时还用水润湿一下江漓的嘴唇,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了第二天清晨。
玉儿看到江漓右胳膊的紫色痕迹消退了不少,终于绽出了笑容。连忙又开始为江漓熬药,换药。
江漓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可是让玉儿担心坏了。
“咳咳…”
玉儿听见江漓的咳嗽声后连忙跑进内室,“公主!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奴婢多担心吗。”
说着说着玉儿竟带了些哭腔,江漓笑着安慰她,“我这不没事吗,我渴了。”
“哦哦哦!奴婢这就去给你倒水。”
看着玉儿匆忙的背影,她笑了笑,“有你真好。”江漓小声的说。
“公主,水来了。”
江漓接过水大口的喝了起来,喝了一杯又一杯,玉儿则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江漓在喝了数十杯后,终于停了下来问玉儿。
“公主您出事后,奴婢就带着谭大医官去了玉沁宫,奇怪的是,不管我们闹的多大声音阮贵人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管不问,在您回了观雪楼后,她便遣人送来了这蛇毒的解毒之法。”
“对了公主!谭大医官说您的伤口被人简单处理过了,是您自己吗?”
江漓略带着些迟疑看着玉儿说“处理?”
江漓只记得她在昏迷之前只将绑带绑在了伤口上方,并不记得自己处理过伤口。
“公主,你饿了吧,奴婢去给您准备些清淡的饭菜。”
说完玉儿就跑了出去。
江漓细细思索着当日的情形,隐约中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去了,还隐隐带些疼痛,不过自己当时太过虚弱,且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记忆中好像抓住了他的衣摆。
那料子一抹便不是普通宫婢的衣料,定是妃嫔皇嗣或者皇亲国戚才能穿的衣料。
这样排除下来便只有一人了,阮贵人四皇子沈砚然。
“难道他认出我了?”江漓心想
“不可能,我当时戴着面纱,面容又如此不堪怎么可能会认出我来。”江漓边想,边跌跌撞撞的走到梳妆台前,便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瞬。
江漓抚摸着自己的脸,哪里还有那骇人的红块,本就美丽的面容显得更焕发了生机,肌肤吹弹可破,那双眸子倒映出了粼粼波光,看万物都是那么深情。
“公主,快来吃饭了。奴婢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干煸豆角。”
“玉儿,我的脸什么时候好的?”
“公…公主,您被蛇咬后,红块便自己消失了。”
“是吗?”江漓一步步靠近玉儿
“玉儿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其实是谭大医官,喂您喝下了解药。”
江漓微微点头,“玉儿上次让你交给谭大医官的名单,可给到了?”
“已经按公主的吩咐如约送到了。”
“嗯。”江漓只希望不要将顾嘉珩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
“玉儿,没事随我去拜见一下阮贵人吧,毕竟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可是若没有她,公主你也不会受伤呀!”
“玉儿!切记慎言。”
“是…”玉儿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句。
翌日清晨。
“观雪楼江漓求见阮贵人,还请帮忙通传。”江漓对那名婢女微微俯身。
那名婢女上下扫视了江漓一遍,没有言语,径直进入了内室,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不紧不慢的从内室出来。
“久等,请随我来。”
江漓刚迈出一小步,便踉跄了一步,由于长时间的站立,江漓的双腿早已麻木了,双脚更是疼的厉害。
江漓艰难的拖着双腿在玉儿的搀扶下走着,由于大病初愈难免有些力不从心,长时间的站立更是异常困难。
那名婢女似是故意带着江漓二人走远路一样,眼看着她带着江漓二人从内室一旁的小路通过,又不好大声斥责。
“公主…”
“无妨…就当散步了。”
玉儿见江漓这么说也就不再说话。
短短几步路,却像是绕了整个皇城半圈。
“她体力还真是好呀!”玉儿低声对江漓说道。
江漓宠溺的看了看玉儿随后微微一笑。
终于来到了内室,阮贵人躺在她那贵妃榻上,拢紧身上的貂皮造就的项帕。
“这天气还真是忽冷忽热的,没想到一转眼竟已快入冬了,公主应当不会怨我有些赖床吧…”
阮贵人眼波流转,双手抚摸着那价值不菲的项帕。
“是江漓来的不是时候了,扰了阮贵人休息。”
阮贵人本想刁难她,但她所言实在是挑不出错。干脆直接出手算了。阮贵人想到。
“江漓!你深夜扰了本宫清静,该当如何算!”
江漓略带震惊的看着已然站立起来的阮贵人,更印实了给自己蛇毒解药之人便是其子沈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