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渊(十)

    “我娘是位散修,人称衡芜散人。”

    “她曾仗一柄长衡剑降妖除魔,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因救人的功绩,凡间天水县为她建立庙宇,供奉神像。凭借香火功德,她多年来止步的修为瓶颈终于松动,适逢合道之机,哪知遇见了元康那个禽兽。”

    “他骗我娘。”

    “什么白头到老,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元康看中的是我娘的灵骨。”

    五十年前,元锦酩酊大醉,躺在满树繁花下,伏于云轻白膝前,双颊薄红,断断续续倾诉愁绪。

    “怪我无能......”

    “师父,我都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就死在了我面前。”

    “我亲眼看见那个畜牲,一刀一刀刮下她的肉与骨。”她明眸朦胧,涌上水意,“假如,假如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千倍、万倍给他们!”

    时至今日,云轻白抱住元锦,答了声好。

    窗外乌云忽聚,如泼撒了浓墨,漆黑一片。倏忽间,惊雷炸响,疾风骤雨不断拍打屋檐,噼里啪啦砸得心惊胆颤。

    房里,献祭阵法阵纹明灭,倒映出元康的惊惧。

    为试探释放的灵力以卵击石,还没靠近对方半步,就泯灭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

    他根本无法探知来人的深浅!

    “该死!孽畜何时认识了此等法力高强的仙尊!”

    元康人到中年看起来算稳重的国字脸,肌肉抽搐,逐渐狰狞。

    他不安地盯住抱住元锦的白衣男人,抱紧手里的灵骨,轻手轻脚缓缓退到阵法另一端,生怕惊扰他。

    阵法另一端躺着的女人,正是元明珠的亲娘。

    “卿卿!”到达爱人身旁,元康换了副姿态,连忙将手中灵骨封进卿卿体内。

    “元朗……”卿卿气若游丝,“你快走。”

    她虽身体虚弱,半昏半醒,但也看见了白衣男人轻松踏进设下重重禁制的房间,如临无人之境,实力可想而知。

    她不愿元郎因她受伤。

    “别怕,我绝对会救你!”元康不管不顾地倾泻灵力,替卿卿换骨。

    “元郎......”

    他们这厢缠缠绵绵,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云轻白抬起手腕。

    银白的衣袖于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雷光宛如水纹在缎面上泛起涟漪,零碎的冷光汇集到指尖,朝恩爱的夫妻轻点。

    元康一下脸色大变。

    他发现身体竟不受自己控制,丹田擅自停止运转不再给卿卿传输灵力,双手还五指弯曲,作冰冷的铁爪,硬生生将刚刚送进卿卿体内的灵骨挖出。

    顿时,血肉飞溅,脸色逐渐红润的卿卿脸色极速灰败下去。

    “不!”爱人的生命逝去,他眼睁睁看着,却无力挽回,元康痛苦狂吼。

    可他的怒火并不能阻止身体动作。

    他居然回头把灵骨还给了衡芜。

    “孽种,你究竟使了什么邪术!”想方设法都无法夺回身体控制权,元康满脸狰狞,愤然质问元锦。

    元锦被云轻白抱在怀中,小脸上挂着极尽癫狂后的麻木无情。闻言她松开抓皱的衣角,摇摇晃晃跳下衣柜,视线如凝寒冰投向流下血泪的元康。

    “不够。”她残忍道。

    “孽畜,本尊是你爹!立刻停止邪术!”元康哪怕走投无路,面对元锦仍旧维持高傲。

    “我要他们自相残杀。”元锦无视元康,仰头对云轻白说。

    她本该娇俏如春水的杏眸,此时此刻沾染血污,横生戾气,麻木而漆黑,就像窗外连闪电都吞噬的黑沉夜色,任何景色都消失殆尽。

    云轻白揉了揉她的头。

    元锦无动于衷,像具机关傀儡,任他摆弄。

    “好。”云轻白此时此刻放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配,只能说好。

    话音刚落,卿卿披头散发,僵硬地弹起,然后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件物什,宛若恶鬼,径直扑向元康。

    而元康低头,略带疑惑地翻看双手。

    他摆脱控制了!

    可来不及开心,身后就迎来袭击。他立马幻化出本命剑抬手格挡,看清袭击的人,登时悲愤地呼唤:“卿卿,我是你的元郎!”

    卿卿还剩一点意识,她哆嗦着惨白的唇:“元郎,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先逃,别管我!”

    元锦抬起血肉模糊的小手鼓掌:“爹爹,你们的爱情真令人感动,所以我决定放走一个人。”

    元康与卿卿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

    卿卿不知为何实力大增,逼得他不能不拿出全部实力方可勉强防御。

    听到元锦所言,虎目闪过阴毒的光,最终他大吼:“放卿卿走!”

    元锦翘起唇角,像是被两根傀儡丝往上提,如哭似怒,生硬非常。

    “爹爹,女儿的话还没说完。”

    “我只放活下来的人走。”

    元康呼吸一窒,卿卿则美目悲凄。

    “......元郎,卿卿此生遇见你是三生有幸,你杀了我,逃吧。”

    “死得人该是她!”元康攥紧剑柄,双目喷火,调转剑锋袭向元锦,但卿卿速度更快,一息不到便拦住他的去路。

    卿卿泪眼滂沱。

    她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而且还得了股古怪的力量,让她堪比天境。

    而元康不久前初升天境,他们两个现在的实力旗鼓相当。

    倘若一方比一方弱就罢了,偏偏旗鼓相当,果真应了元锦那句自相残杀!

    哪知又听元阴森笑道:“爹爹,我们没有控制你。你可以为了明珠她娘赴死哦。”

    哦个鬼!

    危急时刻还有心情逗趣,他怎么生了这么个畜牲!

    元康咬牙切齿,胸腔里盘旋的愤怒倏而喷发,化作剑招罡风,正中卿卿面门。

    待听见卿卿□□,元康突然回神,痛呼:“卿卿!”

    “呵。”元锦冷冷笑了声。

    “孽畜,本尊要你偿命!”元康双目赤红,举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元锦,哪知卿卿未死,随手砸落一块板砖提在手中,□□拦路。

    如此反反复复,可怜美人作枯骨,元康也不遑多让,瘸了半条腿,残了半只胳膊,本命剑碎成渣,命不久矣。

    “孽畜!”弥留之际,元康不甘咽血,恨骂,“你出生我就该掐死你!”

    字字泣血。

    而元锦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惜你没有。”

    “元家主,你若甘心赴死,你的卿卿可以活的,但你仍然没有。”

    “用他人命换卿卿性命,你眼都不眨,用你的命换,却垂死挣扎。”她歪头想了想,“情深义重都是假的,你只爱你自己。”

    “不过改个结局,说不定会变成很有趣的话本子故事。”

    “孽......畜,你不孝不义,逆道乱常,迟早遭报应,跌进地狱!”元康咬紧牙关撑住沉重的眼皮,始终咽不下最后的那口气。

    元锦又笑了声。

    元康聪明算计了一辈子,临死却变糊涂。修士逆天而行,再无来世可言,又怎会下地狱。

    “我们这一别,应是永别,反正元家主你是见不到我遭报应。”稚嫩的嗓音回荡,元锦走近元康,途中捡起卿卿掉落的搬砖,“承蒙照顾,让我在柴房练出砸老鼠的胆子。”

    她举起搬砖,居高临下觑视仰躺的元康:“很快,不疼的。”

    元康胸膛的起伏几近于无,盯住元锦的眼球像是要跳出眼眶,把她给吃掉:“魔!头!”

    “汪!”

    正当元锦要挥下板砖,雨夜里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狗吠。

    只见一臂长的黑皮狗吐着舌头,如离弦之箭射进房里,狗目触及元康,立马亮起精光。它张开大口,跃过元锦身前,森白的尖牙一口咬断元康的脖子。

    死不瞑目的元康首级,咕噜咕噜顺着倾斜的地面滚动,拖出一道蜿蜒血迹。

    对于突发状况,元锦微怔,随后放下搬砖,捂住嘴,笑出了泪。

    鼎鼎有名的元家主死在一个凡狗嘴中,比死在她手上更憋屈。

    简直大快人心。

    “汪汪汪!”大显神威的黑皮狗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它径直冲向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元锦一板砖拍过去:“不准动我娘!”

    黑皮狗被砸,呜咽着跑到云轻白身旁打转。

    元锦踌躇半晌,几乎如乌龟般挪到衡芜身前。

    衡芜横躺在祭祀所用的阵中,阵光因为布阵人的死亡而暗淡,但云轻白为避免元康两人厮杀波及她而布下的防御阵,散发着莹莹暖光,柔和了她染血的眉眼。

    温和、婉约,比元锦描摹过的千万种模样更动人。

    “阿锦。”衡芜眸光盈盈,装满了元锦的倒影。

    元锦微微张嘴,却没听见自己发声,那声唤得无比顺畅的娘亲二字,面对衡芜竟卡在喉间,怎么也唤不出口。

    于是她转身望向云轻白:“馒头神,救我娘!”

    “没用的,阿锦。”不等云轻白回答,衡芜右手颤抖伸向元锦,“娘的身体娘自己清楚。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元康多年来逼尽她的潜力与生机,来孕育最完美的灵骨,哪怕没有今日换骨一遭,她的生命亦将走到尽头。

    元锦只凝望云轻白。

    云轻白缓缓摇头。

    她不得不接受现实,才和娘亲见面,就面临永别。

    元锦跪坐于地。

    衡芜艰难而缓慢地移动右手,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梳理凌乱的刘海、

    被乱发遮掩的小脸渐渐显露,终于映在衡芜眼中。

    “你瘦了,为娘记得你刚出生脸颊圆润,还红红的,怎么就瘦没肉了。”

    “怪娘,怪娘.......”

    温暖的手掌,一点点勾勒她的面庞,元锦沉默看着衡芜的脸上爬上魔纹。

    “元康!你害得我儿好苦!”

    衡芜被磋磨多年,终难抵心魔,入了魔。

    “元康,我衡芜与你势不两立!”

    她陷入意识不清地状态,只记得刻骨深仇。

    但她的身体实在孱弱,连恨都掀不起风浪。

    温暖的手掌划过脸颊、垂落,元锦在它落地前握住它,然后伏低身子匍匐在衡芜胸前,听着咚咚的心跳声愈来愈弱。

    但很奇怪,她并没有哭。

    “对不起。”元锦呢喃。

    对不起,如果她没有出生就好了。

    元锦从未见过衡芜,但所有人都指责她害死衡芜,感慨她没有出生就好了。

    她无法辩驳他们的话,可又觉得那话不对,所以小心眼的她常常暗地里向骂过她的人使绊子。

    但今日,她第一次觉得那些嚼舌根的人说得对。

    “假如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衡芜不会遇见元康,她会是万人敬仰的仙尊,功德加身,说不定还有缘突破合道,飞升上界成仙。

    她是衡芜的累赘。

    “阿锦,逃!”忽然,衡芜充满恨意的呐喊声弱下来,拼尽生机挤出一声虚弱的“逃”。

    元锦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今日初见,衡芜竟用性命换她安全。

    衡芜的丹田里其实还残留着一股精纯灵力,倘若想逃应是能逃的,可为了她不被元康发现,衡芜选择留下来,用那能逃跑的灵力封印衣柜,蒙蔽元康感知。

    云轻白来到她身旁。

    元锦眼眶涩然,起身抓住云轻白的衣角:

    “馒头神,我修为不够,你法力高深,来听听我娘还有没有心跳声。”

    “我听不见了。”

    云轻白半蹲,银白至洁的道袍委地,染上污秽。

    他倾身将元锦抱于怀中,无言安慰。

    只那皮毛湿淋淋的黑皮狗,摇着尾巴围绕他们直打转。

    “汪!”它时不时吠一声,尖利的狗牙卡着碎肉。

    云轻白的下巴轻轻搁在元锦的头顶,右手抚慰她的后脑。

    元锦埋进云轻白的怀中。

    云轻白的眼前忽然闪过元锦初到逍遥剑锋的情景,轻声道:“哭出来,或许就好了。”

    谁知元锦推开他。

    她埋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良久,元锦才说话:“善有善报,报恶有恶,我干了不少坏事,会遭报应的。”

    “但不是现在。”

    “馒头神,能不能废掉元明珠根骨,将她扔到郊外的破庙?”

    “还有这大宅,烧了吧。”

    云轻白听见,刚才笑他心机深沉明明能救活衡芜却说谎的怨鬼又转了话题:“幻境里,好像只有元明珠的下场是元锦主动选择改变的。”

    随后讽刺道:“躲过绝境就大发善心,以后恐怕被人剥骨抽筋都不知道缘由。”

    云轻白自然不会理睬喋喋不休的怨鬼,他忙着满足元锦的要求。

    先将衡芜葬在万里之外的天水县衡芜庙,然后废掉元明珠将她扔到挤满乞儿的破庙,最后他放了一把火,明黄的火焰顷刻间席卷整个府邸。

    静悄悄的元家登时热闹起来,泼水灭火的,逃跑的,偷东西的,人间百态,应有尽有。

    可那火连天降大雨也灭不了,凡间之水更是杯水车薪。

    离元府几十里外的山巅,元锦抱住衡芜留给她的长衡剑,遥望大火侵吞占地约百里的修仙大族。

    身侧立着云轻白和一只黑皮狗。

    一夜未眠,风雨渐歇。

    灿烂金光刺破厚重乌云,照亮大地众生。凉风习习,卷起焦黑的余灰飘向远方。

    元锦转身。

    过往皆如烟,她该开启新的人生了。

    雨后的冷意刺骨,她缩了缩胳膊,将长衡剑抱得更紧。

    她想追寻娘亲的脚步,成为一代受人尊敬的剑仙。

    云轻白和黑皮狗皆跟在她的身后。

    元锦缓下脚步,待与云轻白并肩,黑皮狗在身侧欢快地摇尾巴。

    她冷不丁问:“为什么你长高了?”

    她记得初见时,他还是位玉雪可爱的童子。

    云轻白:“我本无形,随性而已。”

    “你真的是神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是馒头神?”

    “.......哗众取宠的恶习。”

    元锦沉默一下,才问:“你为什么帮我?”

    “渡化有缘人。”

    “......”

    元锦不信世上存在无缘无故的帮助,不过既然馒头神不愿说,她小胳膊小腿也拧不过人家,不如装傻沉默。

    她最擅长装傻了。

    元锦:“既然你不是神,我是不是该叫你馒头?”

    “一身白,白馒头!”

    “汪汪汪!”

    元锦难得绽开笑颜:“小黑也同意!”

    “汪!”

    山野间响起一阵阵欢笑与狗吠,惊飞燕雀。

    那两人一狗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被郁郁葱葱的草木淹没。

    此间岁月静好。

    然而将所有看在眼中的怨鬼,只评四字:“各怀鬼胎。”

    ——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千年时光转眼即逝。

    千年里,一位剑仙横空出世,自称包子仙。

    包子仙手执一柄开天辟地长衡剑,平四方邪秽,镇八面妖魔,短短时间积累煊赫威名,凡间兴建庙宇多如繁星。

    传言,她座下降服一凶兽,凶兽皮黑如夜,身比高山,獠牙如夜叉,喜食肉,双目炯炯,瞪敌一眼可使其神魂俱裂,乃凶兽至凶,却对她言听计从。

    传言,她貌胜天仙,招惹倾慕者不计其数,甚至有一人为她殉情,化作孤魂野鬼对她死缠烂打

    。

    传言.......

    “哈哈哈!”

    路过说书摊子,元锦凑热闹挤进说书摊子听了一耳朵。

    那说书人讲到小黑时,她还能憋住不笑,但听见清雅出尘的馒头神被传言模糊成为爱殉情的孤魂野鬼,她彻底忍不住,笑得仰倒,招来数道怒瞪的视线。

    她一边作抱歉的姿态,一边弯着腰挤出拥挤的摊子,像股风刮到对面酒楼。云轻白带着小黑正点了一桌子菜等她。

    虽然境界高者可以辟谷,但她喜欢到一个地方就尝一次当地美食。

    没办法,嘴馋。

    “馒头,你知道你在传言里的形象吗?”她故作停顿卖关子。

    云轻白垂首握住木筷,夹了半条鱼搁到盘子里,徐徐挑出鱼刺。

    这事儿别人做,难免落了俗,但云轻白手指修长玉白,普通的木筷由他手执,恍似昂贵奢华的紫檀木,多了分莫非凡品的矜贵,如绸缎的长发随意拢在一起,发尾系上一根素白发带,随着吹进酒楼的的微风轻轻拂动,更添缥缈之姿。

    “身外之事。”他只道了四字,言语神情没掀起丁点儿波澜。

    言外之意,传言与他无关,他知道与否都无所谓。

    云轻白惜字如金,元锦已经习惯他的冷漠,毫不在意地将刚才的听见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说到动情处,拍了拍小黑,乐得开怀。

    “汪!”小黑吐露大舌头,憨直地蹲坐在元锦旁边的圆凳上。

    云轻白挑完鱼刺,将盘子递到元锦面前。

    元锦睁接过清蒸鱼,杏眼睁得又圆又大,可怜兮兮望向云轻白:“馒头,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汪!”小黑盯住香喷喷的清蒸鱼摇尾巴。

    小黑就是千年前的凡狗黑皮狗,不知它得了什么机缘,竟也能修行,与她相伴千年。

    “忘不了你,我们的大凶兽,汪!”

    元锦是说笑,没等也没期待云轻白回应,就转过身夹了快鱼肉扔给小黑,自己亦爽快得大快朵颐。

    在江湖混久了,她不免染上江湖人的直爽。

    看见元锦嘴角笑意就没断过,云轻白对齐木筷,使顶端靠着瓷枕放下。

    “你晋升合道有一段时日了,对合道壁垒有何见解?”云轻白今天说出第一次长句。

    合道壁垒是合道修士与飞升之间的鸿沟,倘若修士跨过鸿沟突破合道壁垒,那么将立地成仙飞升。

    元锦埋头沉浸在美味里,没心没肺道:“壁垒坚厚,离突破时日尚早。”

    怨鬼不断在云轻白的神识里强调存在感,讥诮道:“也只有她说谎的时候,还能找到曾经虚伪做作的影子。”

    冷漠如云轻白,盯着元锦欢快地和狗融为一体的罗刹互动,也不得不承认现实里沉静淑雅的初月仙子形象逐渐模糊,但她雷雨夜里的做噩梦低泣、饮酒后常行出格事、一个人独处控制不住走神的形象却愈发灵动清晰。

    她的伪装在幻境里被一层层剥离。

    云轻白阖上眼:“我最近寻得一古籍,写有飞升者的心得,你今晚研读一遍,明日与我论道。”

    元锦夹鱼肉的手抖动一下,鱼肉掉落在碗中。

    良久,她将盘旋在脑中的疑问直接问出口:“馒头你放佛十分希望我飞升。”

    “殚心竭力教我道法、剑招,无时无刻不督促我修炼,最近晋升合道后,又催促我修心论道。”

    “诚然,我的实力提升很快,但整个修真界已经万年没出飞升者了。都传天道有缺,我真的能打破世间规则吗?”

    云轻白不带一点迟疑,冷静而理智地说:“你可以。”

    ——因为这是你的幻境,由你的意志主导。

    碎光点亮杏眸,元锦闻言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坚定点头:“嗯,我们明天论道。”

    充斥希望。

    那小黑也应景附和:“汪!”

    谁也没发现,云轻白淡漠的眼中,深藏的复杂。

    却被怨鬼一语点破:“蠢丫头果然蠢,一脸无知。”

    “云轻白,若她知道她飞升之日就会被陪伴千年的忠犬吞噬神魂,会作何感想?”

    “我挺好奇的。”

    酒楼里,蹲坐在元锦身旁的小黑转过狗头,湿漉漉的葡萄眼里刹那间闪过阴险暗色。

    元锦愈幸福,警惕越弱,罗刹趁虚而入的机会愈大。

    而经过千年角逐,开始被压制的罗刹早已苏醒,卧薪尝胆,静伏于元锦坐下,只待时机成熟。

新书推荐: 从零开始恋爱恶魔体验中 请仙[乡野怪谈×无限] 身穿进ABO世界的男女 宗门复兴竟全靠恶女 卷王皇后:今年后宫的KPI不行啊 我绑定的系统是皇帝 成为年代文大佬的病弱妻子 不屑一顾[卑微霸总] 请对我撒娇 全朝堂反对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