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卫生所的老陈让我来喊你去换药。”云颖丢下话，扭头就走，两条编得紧实的辫子甩着。
真是的，耽误自己照顾她九诚哥！云颖忿忿地想着，脚步加快，不能让林宝珠那个村姑去献殷勤。
“走，姐姐，我扶着你去。”江甜甜眼往下扫，杨菁没受伤的那条腿撑着大半身子，显然维持这个姿势不好受，不容拒绝地把杨菁的胳膊绕过去，搭在自己肩膀上，强行把重量往自己身上移。
“哎，哎！”杨菁作为姐姐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但腿上的伤、杨菁一下子瘪了下去。
热火朝天的杀猪场面还在继续，被挪进滚水大锅里，五六个人围上去，刮刀褪毛石全部上阵，杀猪匠一脚蹬在石头上，一脚踩在血水泥泞里，手上用力不停，从额头沁出的汗往下淌着。
围观的人不是靠在柴火垛上吸着烟锅，吞云吐雾，会是三五个聚成团坐在一起，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准备的年货，还有一群则是站得远远的，目不转睛，时不时惊讶地张大嘴、瞪圆眼。
小孩子踢着猪尿泡吹成的气球，笑声忽远忽近。
没人注意到江甜甜搀扶着杨菁离开了，除了一直盯着准备找机会接触江甜甜的林长秋，一见两人离开，林长秋吐了嘴里的瓜子就跟上去，但脚步还是滞在原地。
还是算了吧。
他不知道江甜甜会不会愿意把自己以一种亲密的关系介绍给她的朋友？如果贸然上前，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足够出色的绯闻对象，除非她愿意。
“长秋！过来给二大爷袖子往上卷卷。”
林长秋刚好起身的动作突出，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然后就被喊过去。
那边的两人组悠悠地赶往卫生所。
“甜甜，那个柿饼子好吃吧？“杨菁得意地眉毛挑着。
“嗯嗯。”江甜甜嘴里回味着，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我爹做好给我寄过来的，等我回去、也给你寄好吃的。”杨菁话音微顿，尽可能用轻快的语气说着，笑容有点勉强。
“嗯，啊？”
江甜甜点点头，眼眨眨才反应过来，什么？江甜甜机械地转过身子，直直地看着杨菁，杨菁眼睑垂着，沉默住了。
顷刻后抬头，“我娘说，给我办病退。”
江甜甜没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我爹心脏病犯了，住着院。估计要几个月调养，但国营饭店离不开大厨，离开太久指不定就被挤下去了，所以我娘跟我爹商量着，让我趁这次办病退回去接我爹的班，我爹直接下岗休息。”
杨菁对未来有点惶恐，她回去肯定不能直接接大厨的岗位，要从头干起，她爹的高工资就没了，她哥虽然有工作，但难免嫂子心里会有疙瘩。
但估计是她娘强行做的决定，杨菁长长吐了口气，不管怎样，她终于能回去了。至于回去后的风波，她能处理。
不能也必须能。
江甜甜消化完杨菁的话，见她还在出神，转过身子一把抱住杨菁，轻轻地拍了拍后背，“没关系，能回去是最好的。”
亲自体验过的人最清楚，江甜甜来这么久是承认自己真的托大了。
林家大队都算是周围数一数二条件好的大队了，但对于江甜甜来说，很多都要克服，轻易就脏的衣服，无法接受的厕所还有大队人看乐子似的眼神和他们一说快就无法辨别的乡音。
虽然也有很多美好的经历，但能回去谁又不愿意呢？
“嗯嗯！”杨菁打起精神，抱紧了江甜甜，脸埋在脖颈间，闻着熟悉又清甜的味道，心慢慢安定下来。
“等你回去说不定我在国营饭店已经迅速站稳脚了，给你开小灶！”杨菁信誓旦旦，说起来两家距离并不远，只是之前不认识罢了。
“好，我相信姐姐。”江甜甜悄悄地晃了晃身子，姐姐实在搂得太紧了。
两人眼睛对眼睛，里面的情绪一览无余，两双眼睛渐渐弯成月牙儿，直至笑成一条缝儿。
杨菁是自己难得志趣相投的灵魂挚友，也是最先向自己释放无私善意的姐姐，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离开，江甜甜还是很难过，但更开心的。
江甜甜到大队卫生所的时候，已经把情绪收拾好了。
大队卫生所不大，只有一间屋子，旁边就挨着大队部，窗户上的草帘子烂了个大窟窿，进去才发现，一间房被隔成两小间，东西被摆得整齐。
“林宝珠！你给我出去，九诚哥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照顾。”
声音高调且嚣张，江甜甜蹙眉，是云颖。
她来这里做什么？
“杨菁，过来换药。”老陈手推了下老花镜，仔细一看辨认出人，就对着江甜甜们的方向通知。
“好！”杨菁高声应着，大队都知道卫生所的老陈医术好，脾气大，耳朵背，不大声点根本听不见。
“甜甜，那我过去，你在这先坐着，很快的。”杨菁把江甜甜按到旁边的长凳子上，安置好江甜甜后，杨菁直起身子，往老陈的方向走。
“腿转过来，往上……”老陈的声音很聒噪，离很远，江甜甜的耳边都还回旋着。
算了，江甜甜转身往远处走了走，被左边的闹剧吸引住了。
江甜甜靠在墙上，左脚点地，从口袋里抓出瓜子儿，嗑起来。这把瓜子儿还是刚才看杀猪的时候，旁边的大娘塞给自己的。
果然，她江甜甜在人际关系上，那是无所不胜哒！哟吼！
床上躺着的是陆知青，就是那个长得端正的，江甜甜想着。云颖站在最近的地方，疯狂输出，林宝珠微蹙着眉，脸上隐隐约约看得见泪痕。
而床上的陆九诚，眉头深皱着，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被当下的状况为难。
看来已经“来往”过一茬了。
哎，不凑巧。
江甜甜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遗憾地想。
“云知青，你和九诚之间并没有男女对象关系，只是相伴来下乡的朋友，不能阻止我和九诚之间的关系发展，不管我们有没有确定关系，都和你无关。”
哟，林宝珠这个倒占理，陆九诚和云颖刚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说明他俩的关系，只是模糊不清，看得出云颖喜欢陆九诚，但陆九诚，嗯？好像没表态，也没拒绝。江甜甜回想着在知青点听到的八卦，总结。
陆九诚太精明了，给自己留了很大的余地。
“再者，九诚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他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其他人干涉，如果你喜欢他，就不会去控制他而是尊重。”
柔柔弱弱的林宝珠虽然眼角噙着泪，但还是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及对云颖的反驳。碎发恰到好处地修饰着鬓角，冷风透过窗户吹过，林宝珠睫羽微颤，像一朵不胜凉风的白莲花。
真好看啊，江甜甜眼睛眨眨，抿唇，目不转睛。
却也没想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林长秋过来了，带着被烫伤的胳膊过来的。
一进门他第一眼就看见江甜甜，身子微微靠着墙，嘴角的笑容没消下去，浅浅的梨涡绽放的红唇边，平日里泛着白的唇色被水润着，闪着微光。眼里星星眨眨眼，林长秋就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漩涡。
他的选择没做错。
刚才给杀猪匠往上卷袖时，旁边的热水壶被边上的刮毛的蹭歪了，直直地往林长秋身上倾斜，热腾腾的蒸汽冲着脸来。
林长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热水壶和石头剐蹭的声音，但，他没完全躲开，热水溅在他的胳膊上，烫起一串水泡，周围冷白的皮肤泛起一片红。
他不是没办法躲开，只是，想到江甜甜她们往卫生院的方向去，那个方向不是大队部就是卫生院，他不确定是哪里，但反正挨着，去卫生院肯定能遇上。
所以，他就没躲开。
热水烫伤也没有很疼，只是他皮肤太白，反应太激烈而已。
“长秋，没事儿吧？”杀猪匠第一时间把林长秋拉开，也是最先看到林长秋胳膊上的燎泡，声音急切。
他和林长秋的爹说起来还是从小玩到大的，也是看着林长秋长大的。
若是别人还无所谓，但长秋是个懒的，平时还不爱干活，一身皮肤养的白，被热水烫伤就比旁人更为严重。
“没事没事，嘶——”
林长秋刚刚摆手说没事，结果就脸一皱，忍不住疼发出声来。
“快，去卫生院，老陈还当着值呢，后天才放假。”旁边的大娘“啧啧”地叹气，给出主意，这主意直接出林长秋心坎儿上了。
“好，我这就去。”
林长秋抬着自己“脆弱敏感”的小胳膊，抬腿就往卫生院走。
大娘一愣，这林长秋，还挺听话的嘞。
来来，江甜甜看见林长秋呆滞在原地，忍不住笑眯眯地招手，她已经忍不住找一个一起看戏的小伙伴儿了。
林长秋僵硬地抬脚就走向江甜甜，脑袋里一盆子浆糊搅糊着。
“云颖，你别再闹事了，行吗？”陆九诚手按了按眉心，眼里尽是挣扎与痛苦。
“九诚哥，我、我。”
云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九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