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甜下好决心要说清楚，就没再耽搁。

    不同于那些感天动地的、为了爱情奋发图强的美好故事，别人为她改变向好，只会让她惶恐害怕。

    刚开始或许会心甘情愿去改变自己来取悦爱人，但若是时间长了，若是他厌恶疲惫不堪的生活，若是他不再爱曾经愿意付诸生命的人了，他会不会记恨这一切的源头？

    因为你喜欢那样的，因为他想配得上你。

    与其相反的是，他不会去反省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不会去否定自己的。

    或许有的女同志会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踏实人品好又专一。

    对，也许现在是。

    但你能保证未来依旧是吗？任何人都有阴暗和惰性，未来的不如意会让他怀念过去的自在，而膈应当下。

    江甜甜知道，林长秋对她赤忱热情，嘴硬心软，尊敬长辈老人，愿意拉发小一把，保有极高的同理心、怜悯心。

    虽然，他在外的名声并不好，但一旦跳出窠臼，林长秋不经常干活并不关其他人什么事，村里人担心林长秋的婚事，但她觉得林长秋很清醒理智。

    至于嘴毒，但不得不承认说的是大实话，而且若是仔细观察，便会知道他这样做并没有引发众怒，甚至是隐隐贴合大队人的心意，把别人想却没胆量宣之于口的“揭露”出来。

    所以，尽管林长秋名声不怎么样，但如果细想，“混混”林长秋的人缘极好，大队的人都护着，顶多感叹两句，恨铁不成钢。

    所以。

    江甜甜知道林长秋很好，“混混”林长秋也很好。

    但她不敢赌人性，更不敢把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去赌一个人的爱意。江甜甜抿嘴，她更愿意把所有掌控在自己手里，哪怕未来林长秋很好。

    不对，他未来一定会很厉害，只是她胆怯，懦弱，太过理性。

    她相信爱意隔山海不消，但不够信任时间的磨洗下情意还能不褪。

    到那时再回头看，为了爱放弃回去的可能还值不值得？

    江甜甜强压下内心的酸涩，眼睛盯着发散着黄白色光的灯泡，晶莹的泪从眼尾滑下，水迹在光线下盈着光。

    泪水睡着脸侧滑下，滴湿了鬓发和枕头。

    江甜甜抬手，揉了揉眼，擦去泪痕，扭身面对墙。

    这光有点刺眼。

    江甜甜这样想着，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脑袋空蒙一片，好久才沉入梦乡。

    过了年应该就算是打了春，照常理温度越来越高，阳光逐渐脱离冰冷暖和起来，然后，大队里的人搬着小板凳，东一撮，西一堆地坐着，或聊天，或者嗑瓜子儿，更多的是两者兼有，也不缺晃悠着睡着的。

    但第二天直接下起了雪，刚开始细灰似的大小，逐渐变大变密，小雪花夹杂着大雪片纷纷扬扬，一晚上就落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嘎吱嘎吱。

    外面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很美，但也很冷。

    所以，村里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自家火炉上生了火，围炉烤火，窗户、门都封得严严实实，屋内热火熔熔，屋外冷天冷地。

    但江甜甜裹了厚实的棉袄，带上毛绒绒的围巾、手套和帽子出了门，知青点没人注意到，因为大家都聚在一间屋子里拢起一堆火，围成圈聊天呢。

    缺一个人也不明显。

    江甜甜知道林长秋家在哪里，他是没告诉她，但说过是林宝珠家邻居，林宝珠在大队里是出了名的，闲谈聊天总离不开，时间长了，江甜甜自然就知道了。

    距离不远不近，江甜甜慢慢地走，很快也就到了。

    江甜甜举起头，看了几眼，确认，隔壁是林宝珠家，旁边这个就是了。门口的对联还整齐着，旁边鲜红的鞭炮纸被扫在一旁，整洁干净。

    跺了跺脚，一路踏雪过来，江甜甜靴子上粘满了雪，一跺脚，雪四散下来，脚上轻松不少。

    江甜甜本来没这么着急，但刚好今天下了雪，村里没什么人走动，更不会注意到她来林长秋家，进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江甜甜讨厌麻烦。

    “嘭嘭嘭！”江甜甜没犹豫，上前就敲了门。

    门开得很快，江甜甜没反应过来，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江甜甜直接望进了林长秋的眼睛里，她就这么看着林长秋的眼睛一点点盈满了笑意与惊喜，雀跃又欢欣。

    江甜甜不动声色地错开眼神，突然有点心虚怎么办？

    “甜甜！你怎么来了？！”林长秋惊喜交加，眉开眼笑，格外不值钱的样子。

    “先进来，外面这么冷。”林长秋没得到江甜甜的回复就推着江甜甜进门，迅速把门关死，把风雪拦在门外。

    “坐，坐这里！”江甜甜就任由林长秋激动兴奋地安排着，她余光看到了林长秋的手在抖……

    “嗯。”

    江甜甜抱住林长秋塞自己怀里的暖水袋，轻出声。

    林长秋坐在小板凳上，修长的腿蜷缩着，和她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眼睛盯着她一转不转，笑得眼角皱成花，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拽都拽不平，浑身的少年青涩又蓬勃感扑面而来，江甜甜第一次意识到林长秋还是青涩的。

    看着林长秋，江甜甜突然有点开不了口，她、好像没办法拒绝林长秋的脸。

    有点尴尬了，江甜甜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以脸取人的。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空气凝滞又稀薄，江甜甜有点喘不过来气，但还是开口说，“林长秋，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林长秋眼神里布满错愕，眼睑垂下一片阴影，空气静默着。

    “所以，你不会和我在一起？”林长秋忽地开口，声音嘶哑，眼眶嫣红，一句话打破被粉饰的太平，林长秋知道一直存在着这种极大的可能，但他忽视着，极力遗忘着，或许她再等等，他会带她回去的，一定会。

    但林长秋更知道，无论怎么赶，现在是不可能的。甚至在别人眼里，就是前者也是异想天开。

    是他没能力，是他的错。

    她也不该等他的，她很好，她真的很优秀，才来几个月，大队里的人都喜欢她。她不该被自己拖累留在这里，尽管自己有钱有票，但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金凤凰不应该被困在山里，红玫瑰也不能被他捂在手心，她该飞翔，她要去绽放，给所有人看，而不是被自己这个无能的人拖着……

    自卑与懊悔快要将林长秋淹没，他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他痛恨他清醒愿意放手而不是凭借爱和深情把甜甜留在这里，更痛恨他没能早早成为更好的自己，有能力带她回家和她顺理成章在一起。

    林长秋说完就没再开口，只是眼睛殷红地看着江甜甜，里面盈着未落的泪珠。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更没有资格说什么。

    他们虽然心照不宣，但并未在言语行动上确立亲密关系。

    江甜甜心猛被一揪，眼睛一酸就想掉眼泪，她强行控制着，但刚一开口，含糊呜咽的声音就暴露了，“对，对不起。”

    既然暴露了，强行留在眼眶内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江甜甜抽泣着，哭得无法自抑。

    江甜甜一哭，林长秋就慌了，心抽抽地疼。

    他踉跄上前，一膝盖挨地，半跪着，手凑到眼角颤抖着给江甜甜擦眼泪，声音慌张又极力慢下来，温柔地开口，“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们甜甜该回去的，该离开的，这里真的不好，你别留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江甜甜眼前模糊，哽咽着，伸手一把就抱住林长秋，把身体重量全放在他身上。

    林长秋的举动让她莫名心安，虽然哭得喘不过来气，但好像他的行为给她放肆的底气，江甜甜这会儿没细想，只是凭着直觉行事。

    清甜柔软细腻的气息扑进身体里，半跪着哄着江甜甜的林长秋恍惚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向后倒，但身体极力撑住了。

    林长秋的手犹豫着，但最终还是轻轻拍在江甜甜的背上。

    “没有对不起，我们不是还没确定关系么，甜甜想怎么做都可以。”林长秋轻轻拍着江甜甜的背，怀里娇甜的人儿还在抽抽嗒嗒，他觉得自己的心又陷进去一块。

    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林长秋苦笑，能怎么办？

    林长秋轻哄着，心里确实踏实的。甜甜她喜欢自己，更是两相为难痛苦不堪，没关系，她喜欢自己就够了，哪怕是她回去，他也会跟着去的，无论早晚。

    “我喜欢你的，林长秋。林长秋我喜欢你、”窝在林长秋怀里抽泣的江甜甜边哭边重复，声音执拗。

    林长秋胳膊收紧，心雀跃地跳着，嘴角翘起，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对，江甜甜喜欢林长秋，林长秋爱江甜甜。

    真好。

    林长秋觉得自己好幼稚，徜徉在幸福里，在心里重复地说着，心尖尖上放着的人对自己笑得灿烂。

    “我喜欢你就好，你要回去，不用等我，我会自己努力靠近。甜甜你要做自己喜欢的选择，什么时候选我是最好的时候，再选我。”

    林长秋把下巴放在江甜甜的脑袋上，享受着可能是最后的晚霞。眼里温柔，声音温柔，却独独对自己残忍。

    “不行，这对你不公平！”江甜甜挣扎着起身，摇着头拒绝，“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单单是我！”

    江甜甜既是心疼，更是惶恐。

    情绪通过眼睛涌出来，林长秋瞬间就看清楚甜甜什么想法。

    “没有不公平，我自愿的。”林长秋注视着江甜甜，声音坚定。

    “不，不可以。”江甜甜的眼泪刷刷又往下掉，偏偏无声无息，林长秋更害怕了，慌乱手足无措。

    “好好好，我听你的，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好不好？”林长秋又抱紧江甜甜，安抚着，不给甜甜增加心里负担，更不会让她去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她惶恐害怕，没关系，他好好按她说的做，但是二者并行不悖。

    气氛正好时，偏偏有什么要来破坏。

    “嘭嘭——”

    门外的敲门声让江甜甜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