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踌躇片刻后还是遵循了室长的意愿，得知对方在上午没有安排紧急工作，有大把时间听她讲所谓的“理由”时，如月命决定从头开始讲。

    那是一家位于七釜户的医院。

    外表仿佛只是普通医院，名义上作为「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但实际上是黄金之王辖下的超能力者教育研究设施，也是黄金之王领地的一部分。除了对超能力者进行教育研究之外，也在全国范围的幼儿园里进行测试，以发现可能具有权外者能力的测试者。

    如月命就是在那个如深渊一般的地方结识了栉名安娜。她记得当时安娜很小，六七岁的模样，穿着蓝色的淑女裙亦步亦趋地跟在父母身边，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瞳中却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是的，那就是「中心」的前身，在宗像礼司未接任Scepter4之前，被御槌高志以权谋私接管并用来实施犯罪的地方。

    ——也是她们的地狱。

    如月命当时还在圣夜担任黑桃Queen，在某一次单独追捕坏蛋的时候意外被自称「非时院」的组织拘留，对方手续与流程完备，经过了天河司的点头，如月命就被送进这家医院进行了检查。

    或许因为有理事长的监护，如月命很快就被自称黄金氏族的研究者毕恭毕敬的送了出来。如月命没有多想，因为那段时间守护者与复活社纠缠的难舍难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纠结这件事。

    而就在最后的大战后，如月命突然间被逮捕了。

    对方的态度与之前并不相同，也没有第一次对待她毕恭毕敬的态度。但出于对整个日本最高执政机构的信任，即便对方出示的是逮捕令，如月命也还是去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反抗，而是大战过后所有人疲惫不堪，又都是孩子，面对真正的王权者盟臣无疑是蚂蚁撼树。处于多方考虑，如月命选择不对抗，而是故作淡定地让守护者的大家不要担心，老实的被对方拷上了手铐带走。

    她以为自己不怕的，可她当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等到被推搡着进了医院的地下室，站在她面前的是许多穿着防尘服的男人女人，把她架上了铁架床绑住了手脚，并夹上各种各样的检测工具。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呼叫神脉，才发现守护甜心早在她被拷上了专门控制异能的手铐时已强制沉睡，任凭如月命怎么呼唤都醒不来。

    铁架床冰的她精神紧绷，于是为首的男人看了过来“别害怕，小姑娘。”

    “只是需要你一点配合，不会有事的，叔叔阿姨都会保证你的安全。”男人亲手为她带上呼吸罩。他离得很近，于是如月命看到了他别在胸前的名牌。

    御槌高志。

    御槌高志让她放缓呼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随即按下了机器上的启动键。

    ——开始了那一段不见天日的时光。

    溺水。

    电流。

    火焰。

    切割。

    还有猥亵。

    像是被卷进了漩涡之中被捆住了手脚无法挣扎，只能像搁浅的鲸鱼一般等待死亡。又一次被御槌高志抓着头发从缺氧的濒临线拉了回来，如月命几乎要死了一般，贪婪的汲取着空气。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死亡是那么的近，只要再多一秒钟，她都会因为缺氧而休克。被粗暴的从水里拉出来，单薄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刚刚发育的女孩子的身体，青涩又内敛。

    这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御槌高志本人对她没有兴趣，但是总有足够恶劣的人。每一次“检测”后那段短暂的休息时间，总有男人围在她的身边，目光贪婪的注视着女孩青涩但美好的身体，用油腻且粗糙的手放肆的抚摸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表情。

    如月命先是害怕，然后是求饶，挣扎，暴怒，甚至是自残，最后则是麻木。

    这种时候，她想到了自裁。

    当然是没有成功。之前那些男人们疯狂的嘴脸在发现她自杀后变得恐惧万分，直到拼尽全力把她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才勉强将此事报告给了负责人。

    如月命永远忘不了御槌高志的那种目光。站在她的床前傲慢的要死，从头发，到脸，顺着胸脯往下走，放肆地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最后才不紧不慢地警告了男人们不许对她动手动脚。

    “她和018号，只要有一个能成王就够了。”他勾着唇角说道“再等一等，我们的王必须圣洁无暇。”

    “至于没能成王的那个人，她会是王的养料，是废物。”

    他漫不经心地拉长了语调，目光里闪着恶劣的光“……到时候，随便怎么玩她都可以。”

    疼痛和溺水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痛苦的程度骤然下降，检测到最后如月命都已经麻木了，眼看实验进度步入缓慢期，御槌高志想到了新的折磨她的办法。

    还是切割，但不是她自己，而是当着她的面，切割其他一切能调动她情绪的东西。

    仓鼠，兔子，小猫，小狗，一切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他们精心挑选了各种可爱的宠物，在她身边放养几天，等到养出依赖性后断了它们的食物和水，让如月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或渴死，瘦的皮包骨头，瘦到没有一丝力气挣扎——那样死去。

    御槌高志太希望她能痛苦了，她越痛苦，同调值就越高，成王的概率就越大，而他就可以控制王的宝座，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但这些都是当时十二岁的如月命所想不到的，她只有痛苦，身体的疼痛永远比不上心脏的绞痛。小狗在濒死的时候依偎在她的身边，如月命甚至不敢抚摸他，只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它死去。它瘦的太可怕了，皮包骨头，呜咽着在她身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的痛苦在无限滋长。

    “这样高的，这样高的数值！！！”御槌高志的眼中是让她人害怕的狂热“还不够，还不够，再多一点，就一点……”

    他直接当着她的面问起了外面的情况“她父母之前就已经处理掉了是吧？哥哥成了植物人？啧，早知道就留个活口了，如果能把家人当着她的面……同调绝对能够成功！”

    于是他下达了命令“把018号带过来。”

    如月命心如死灰。

    018号是安娜。

    栉名安娜。

    当着她的面对安娜的刑罚几乎全面崩溃。如月命哭的面目全非，拼命挣扎着被绑住的手脚想要扑上去保护安娜。他们不敢像对待其他动物对待另一位很有价值的实验体，思虑再三后，拿起了钳子拔掉安娜的指甲。

    而这样残忍的虐待，已经这群疯子是收敛后的结果了。

    被硬生生拔掉指甲，安娜的惨叫让如月命无处遁形，只能无意义的流泪痛苦。她越痛苦，御槌高志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上升了，上升了，哈哈哈哈哈哈！！！马上，马上我的手下就有王了哈哈哈！！！”

    “青王马上就会诞生，”他疯癫的几乎是目眦欲裂“青王，青王……会是我的傀儡！”

    承受不住的痛苦让她同调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如果当时继续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和石板同调成功。但好在就在她濒临之际，第三王权者周防尊协其氏族，找到了老鼠们的据点，捣毁了一切。

    如月命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她沉没到了自己的意识海，自我保护般不愿再次醒来。

    唯一的慰藉是她的神脉安然无恙。

    后来她才发现，她在这段时间拥有了另一个守护甜心。

    通体漆黑的蛋身，除了少了坏蛋的标志物，其他几乎一模一样。如月命在意识海中总能看到它，它安静的沉睡在那里，像是保存着她因为被虐待而产生的一切负面情绪，滔天的黑暗缓慢的滋长着。

    第三王权者摧毁了「中心」，御槌高志被兔子带走，栉名安娜成为了第三王权者的盟臣，这些都是在她昏迷中发生的事情。等到如月命恢复清醒与理智时，才知道她被黄金之王一力要求留在了非时院。

    黄金之王白髯鹤发，肤色黝黑，威严且肃穆。得知如月命的情况后安排了最好的病房，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如此治疗将近一个月后，确定她的状态有所好转，才正式的来看望她。

    按理来说应该由如月命去觐见他，但国常路大觉还是坚持私下探望。身边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人把关于非时院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她，国常路大觉停留的时间不长，似乎真的只是来看一看她，没有说不必要的话，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氏族内的临时监护人，并赋予了她黄金氏族的力量与权限。

    如月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能是因为失职后的愧疚想要弥补她，也可能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但国常路大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病床上披散在白发的少女，眼底压制着似有若无的感情。

    那种目光很复杂，如月命看不懂也不愿看，只感觉有些哀伤，他不像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或许是求之不得的人，才能让一国领导者露出这样的目光。但这些都和如月命没有关系，她还没恢复到对不必要的事情感兴趣的程度。

    休整的那段时间监护人一直在教导她关于力量的理论与实践，但并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等到如月命好转后依旧安排她回到圣夜上学，明明知道她不是个普通的小孩，却并不觉得诧异，对守护者的事情也一概不问。

    于是在不安的惶恐中度过了许久，如月命慢慢安稳了下来，似乎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她身体康健后神脉也安然无恙，唯独那颗漆黑的守护蛋，似乎开始停止了生长，也没有破壳的迹象，只安静的停留在原地，却也没有消失。

    度过与事情发生之前别无二致的生活一段时间后，事情的转折点是安娜。栉名安娜比她还要小上四岁，在御槌高志手下受的虐待却并不比她少。被吠舞罗救出后纵然有所好转，但依旧存在诸多后遗症，脆弱的心理防线极其容易被石板所影响。第三氏族迫不得已，最终由赤之王周防尊提出请求，将如月命转移至吠舞罗。

    她们一起度过了惨无人道的那段时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不少不达标的实验体都仅有一面之缘，安娜是她那个时候唯一的朋友，能够帮到她月命自然是愿意的。既然她自己愿意，黄金之王也并无意见，立刻派人把她送到了吠舞罗。

    当天下午，如月命就被栉名安娜和十束多多良安置在沙发上，听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待第三王权者的到来。

    她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又是一个小姑娘……话说回来是安娜的姐姐吗？都是白色头发，而且和安娜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闭嘴啦镰本！不要看人家都是白发就觉得是姐妹好吗？”有人低声反驳他“安娜的头发明显要偏银色一点啊！”

    似乎是觉得他们争论的点很可笑，一个懒散的声音嗤笑了一声后淡淡的道破缘故“毕竟是从「中心」出来的，被折磨了那么久，短时间内就恢复原状才是不正常的吧。”

    那句一针见血的话，却被他说的轻飘飘的，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如月命偏了偏目光，刚好和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对上了视线。

    一个有些阴翳的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极纤瘦的身体看着不怎么健康，又尚处于十几岁的尴尬期，一张清秀的脸看着流里流气。

    临时监护人给她看过资料，所以她能分辨出谁是谁。谈话的几个人分别是镰本力夫，和在外小有名气的Homra突击二人小队「八田鸦」八田美咲，「暗器使」伏见猿比古。

    但她并没有被伏见猿比古夺走太久的目光，周防尊没让她等太长时间，直接给了她具有象征意义的见面礼——第三王权者的烙印，能够操控火焰的力量。

    如果说黄金之王赐给她的力量是涓涓细流，最大程度上调动开发身体与头脑的才能，那么赤之王的力量宛如火山爆发，就是被堕入炼狱焚化。

    岩浆的炽热从与周防尊与她接触的那只手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和血液一起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流淌，化作吠舞罗花纹的烙印深深的刻在她的左胸，那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没想到又一次感受到了被火焰灼伤的痛苦，如月命无意识攥紧了双手，等到结束后才发现她还和周防尊搭着手，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鲜艳浓稠的血穿过两人的指缝，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当时在场的其他人被这样的变故惊的寂静片刻，安娜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过来牵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不要害怕。

    草薙出云随即从吧台找出了医药箱。

    偏橙的金黄色头发有些长，耳边夹着烟，凌乱地套着西装外套和领带，和哪怕在室内也不摘下来的紫色墨镜。虽然他看着有点不像好人，但举手投足还算温柔。

    而这个被她一眼定性为「情场浪子」的男人，此刻正曲腿蹲了下来，将身高降低到和她同一个高度，准备给她上药。

    其实她完全可以使用异能愈合伤口，但面前的草薙都已经打开了医药箱，如月命顿了顿，最后还是接受了草薙出云的好意“……谢谢。”

    “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来，把手给我。”草薙出云看了看身边没事就在闭目养神的周防尊，勾唇笑道“欢迎你来到吠舞罗，小姑娘，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并不想说出来。谁能想到她会和赤之王撞名，如月命眼神飘忽了一下，轻轻的说道“kisaragi……”

    “mikoto。”

    八田美咲跳了起来“……哈？！”

    她看到除了安娜和周防尊以外的人都震惊的一下，包括之前和她对视过的伏见猿比古，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那双平日里没什么力气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那么这样一来吠舞罗就有了两个mikoto哈哈哈。”十束多多良及时和稀泥“那么为了区分，可以称呼你为miko吗？”

    如月命点头，无可不有的补了一句“如月也可以。”

    她听到周防尊哂笑了一声。

    后面补上这半句话显然没人理她。若说是成年女性就罢了，可如月命还是个不满13岁的小姑娘，称呼姓氏未免太奇怪了。破除尴尬后大家聚在一起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如月命一一见过，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相当热闹的晚餐。

    “那么，为了欢迎miko加入吠舞罗这个大家庭，”十束多多良率先提议“大家一起举杯吧！”

    “干杯——”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被大家注视着，如月命咬了咬唇，举起了面前的果汁。

    “……干杯。”

    她意外的心软了许多。

    原本只打算公事公办……如今看来，来到吠舞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那天过后，她就正式从七釜户来到了镇目町，离开了黄金之王的非时院，来到了周防尊的吠舞罗。

    而这，只是如月命迈入王权者世界的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