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伯父被捉,让宝玉暗自感叹官场之上的蠹虫果然都是一路的货色。真真不如良辰美景,更不如美玉佳人。

    时下的人讲究的事家风,讲究的是人情冷暖。

    上流社会亦是如此。

    成为旁的人家光明正大的谈资,这种感受并不好受。

    他总是觉得,他走哪里都有人窃窃私语,四处交游的时候,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便是有素质的人,也不像往日一样热心。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嘲讽。

    再加上罪名,不禁让人怀疑————荣国府怎么了?

    包揽诉讼,放利子钱。

    即便还没有审理,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京城。

    他觉得大伯做得不对,但是外面的人将他和他的大伯视为一体。

    家里是唯一的安乐窝,在前几日。

    可这几日家里也并不太平。

    苦笑着安慰自己,日子倒还是能过下去。

    家里的支出开始缩减,无论是晴雯还是袭人面色都不好,他觉得苦恼极了。

    按着母亲说得“从前是多给了,如今依旧比旁的人家给的多,仍旧不知足吗?不知足的话不如去外边看看。”

    贾宝玉不喜欢这样的言辞,这样的冷言冷语,但又别无他法,只能诺诺应下。

    别无他法,不敢反抗母亲的原因,他问过宝钗,宝钗说——经济基础决定了话语权。他不满,但又觉得很对。

    他又去问黛玉,黛玉并不回答只是反问“你已经有答案了,如何来找我,你有你想要得到的答案,比如说上了年纪的妇人都是这样,你也有你知道的真实答案,比如说,你如今仍在荣国府的庇护之下,并不能独挡一面。”

    他羞愧而去。

    这日,他在街上碰见的孙将军,起初还忿忿不平,因为此人是七王爷的人。

    只是见他拼命建功立业见了荣国府的人依旧要打好招呼。

    孙将军的吃穿用度,贾宝玉从出生开始就在用。

    可怜的孙将军,吃一个豆糕都开心的不得了。

    宝玉又觉得可怜!

    孙将军今日羡慕地摸了摸他的通灵宝玉,感慨他的不凡。

    从前,他能够感受姐姐妹妹对他的喜爱,他也有足够的爱回馈给她们。

    他得意于自己的天生不凡,也为此骄傲。

    从小到大,一切的一切都展示着,他的一切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高贵的身份,不凡的出生,出众的外表,聪敏的大脑,还有与众不同的妙言。

    旁的人追逐科举,他无需追逐就有天分。

    旁的人追逐高官厚禄,他祖宗便是高官。

    【你真是像是水仙花一样的男人啊?】

    贾宝玉听到一句话,立刻从床上一跃而下谁在说话。“”

    他曾经梦游过太虚幻境,但是记忆早已不清晰,且当时是梦境,权当是做了个梦。

    现在他是清醒的。

    他使劲捏了一下自己。

    “好痛!”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从卧室变成了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前有一电子屏幕。

    屏幕上的字在不断的变动。

    《红楼梦》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意。

    ......

    开篇便吸引住了宝玉,他顾不得来到了何地,只当时天地给他的指引。

    “古代的奇人总是有奇遇,莫非我也要列在其中了?”

    他欣喜坐下。

    一个时辰之后,他坐的腿都僵硬了,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大多数的人物,他都认识,他羞愧,他懊恼。

    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故事在八十回戛然而止。

    起初,虽然嗅到了悲剧故事的底色,只是还有些侥幸的想法。

    他的妹妹是为他而来,这已经足够使他觉察到幸福与温暖。

    “我观花,爱花。花也爱我。”

    再到妹妹丧母来荣国府的时候,他免不得掉了些泪珠。

    “若不是因为我,仙子何苦来这一遭。”

    他有些懊恼。

    彼时,他以为,这已经足够苦楚了。

    再看到荣国府的捧高踩低之时,他气得直拍桌子。

    “这些婆子竟然如此嘴碎!”

    只是之后有些故事就不一样了,但是宝玉沉浸在这些故事之中,仿佛两人共读西厢记,两人的心也一点一点靠近。

    他察觉到自己的卑劣,因为妹妹如今的日子比书中好上许多。

    他想着“若是妹妹日后靠着我,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自然不会再受这些人的委屈。”

    想归想,再往后,妹妹葬花,刘姥姥来访。

    他一会流泪,一会欢笑。

    到此时,故事停止,只是宝玉还想继续——

    “之后呢?之后呢?”

    【若想知道后事,且先回答几个问题。】

    一个娇俏的声音出现。

    宝玉一听,便觉察此人定然是一位漂亮的仙子。

    “仙子,您请问?”

    【若你的爱会带来厄运,你会选择爱她吗?】

    宝玉一听,冥思苦想。

    若我的爱会给我的爱人带来厄运,那我会选择......

    “我自然会远离她,只是,这只能是离开,我无法控制我的心不去爱她。”宝玉冷笑道“若真有一日到这种程度,我便绞了头发,做和尚去。”

    得了这么一个答案。

    寥寥,孙大圣非常震撼,在宝玉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为他鼓掌。

    黛玉一脸了然。

    “这是他啊。”

    寥寥恍然大悟“所以故事结尾之中,他大彻大悟,是因为,他认为是自己的错,在惩罚自己。”

    黛玉摇头“并不是,他只是......哎!”

    面板继续开始滚动,后面八十回急转直下,花团锦簇轰轰烈烈得散去。

    “不,不是这样的。”

    宝玉抱着头。

    他没有哭,他对这些非常抗拒。

    贾宝玉的世界是这样,他洞悉了家族,勘破了所有姐妹,亲人的命运。

    他看到自己剃度,看到了湘云被卖,看到了妹妹去世。

    看到了覆巢之下无完卵。

    京城里荣国府的新鲜事特别多,近三个月更是频频出现在八卦之中,如今又新增了一则八卦。

    荣国府的小骄傲——他疯了。

    某日,他睡了三天三夜,干娘马道婆都没能叫醒他,他自个睁开眼睛,先打了马道婆一顿,又跟自己爹娘大吵一架。

    被按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即便这样也没能安生,他给自己院子里的姑娘招女婿,变卖了自己之前的物件,一人88两银子发嫁。

    贾政王夫人气得不得了,有着老太太护着,到底顾着他的身体不能再打,家里又只剩下这一个宝贝。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管!

    离谱的事情还多着呢。

    外头的事,黛玉不知道,她单单只知道,他再也没有提及黛玉一个字,一个词。

    每一次,他想起那个人,他都会想起一句话。

    若是你爱的人,会因为你拥有厄运,你会怎么办?

    他再一次给出了答案——我会离开她,但我还爱她,爱是自由的,行动也是自由的。

    “君视我为明珠,我视君为宝玉。做人做事,都当如此。”

    黛玉敲了敲寥寥气鼓鼓地脑袋。

    “他不是坏人。只是个呆子罢了。”

    悟空着实不太理解寥寥对叫宝玉的厌恶。

    “他身上带着石头,又喜爱花草,你是树木根脚,应当没有什么恩怨才对。”

    寥寥呕了几声。

    “呵呵——才不要这种人的关心呢。”

    大圣觉得匪夷所思“他也没关心你啊。”

    寥寥“......我觉得他演的恶心到我了。”

    寥寥点开短视频,关于贾宝玉鬼畜的视频特别多。

    看了一会,黛玉忍俊不禁。

    寥寥告状“你看,他说情话说得多熟练。”

    “这又何妨?”

    寥寥震惊“你,你一点都不吃醋吗?你觉得袭人是嫂子是因为两个人不是同一级别的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黛玉肃然。

    “万物有灵。戏谑之时,张狂一些无妨。但若真从心中如此认为,未免太过狂妄了。”

    寥寥指着红楼梦说“林妹妹哎!红楼梦是一部爱情小说啊。”

    黛玉“......”

    悟空“......”

    将一生系在爱情之上,是万花之悲。将此生寄托在君王的怜爱上,是臣子之悲哀。他在幽暗之处回顾自己璀璨的前尘之时,他从小窗户之中看明月之时,想到家境寥落,往日的光鲜与今日的沉寂并不因为才华,守规矩,有钱,有权有任何的改变。

    他也常常想,也许是因为不够聪明,只是再如何推演,聪明如宝钗,也被困在大观园之中。

    他又想,也许尊崇规矩就能富贵一生,战战兢兢如同李纨,命运轻轻巧巧地拨弄到灰色的一生。

    侥幸也许可以侥幸过活,贾雨村的娇杏也只能有一时。

    推演到最后,只剩下心灰意冷。

    圄于语境,困在文字的限制之中,体察身边的故事,路过扬州城之时,扬州城的花开的艳,有了百花盛开迎接女主的由来。

    他一生不得其解,他的女主,男主也不得其解。

    贾宝玉接到了黛玉的手书,邀请他参与城外纺织作坊的投资。雇佣了城郊的女工,在厂房里纺织,纺织出来的织物,直接与粤海关那边联系,卖出海外。分与朝廷利润的百分之30,余下的利润开工资,继续经营。

    他趴在桌子上。

    他想过许多次,如今的改变是从何而来。

    他最最不敢面对的事情就是——若是妹妹知道了,因为我她有这样的一生。

    他只觉得这样的猜测都让他喘不过气。

    她知道吗?

    也许不知道吧。

    万一知道了呢?

    应该不知道才对,否则不会这么平静。

    倘若真得知道了,我要怎么办呢。

    糟糕,她这样,好像真得是知道的样子。

    或许,还知道的比我更早。

    我怎么如此卑劣,如此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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