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撞，好好的兔子灯一落地，便摔得七零八落，没了原本的兔子形。

    夙韶这才抬头看向被他撞到之人。

    四周灯火通明，将来人脸上度上了一层暖色，夙韶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的紧，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我方才并非有意，还请公子……”等等？夙韶歉意还未说完在抬头再次仔细瞧了一遍眼前之人。

    “砚潼君？方才……抱歉……”想起来了，夙韶窘迫。

    怎么会……撞到他？

    愣愣看着眼前之人，抱手做礼，十年未见，夙韶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偶遇。

    砚潼君脸色微寒，颔首点头，瞧着地上残破的兔子灯默不作声半晌才道：“我赔你一只！”

    “不不不，不必，方才是……是我鲁莽，砚潼君不必介怀。”夙韶顿了一下，原想自称小仙，却又想起他们此刻在人界，自是慌忙改口。

    左不过是买来送人的小玩意，回头她再去买一个好，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还不至于连个灯笼都计较。

    夙韶低头半晌听不见声响。

    忍不住心里嘀咕，这铺子难不成被下了降头不成，她在天界满打满算就认识那么几个人，难不成今晚一定要遇全乎了才行？

    再说了就算贵重能比灼虚宫的那朵莲花更贵重不成。

    保持一个姿势许久在抬头，却瞧那边砚潼君竟然转身离去。

    夙韶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兔子灯，下意识松了口气，走便走，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那边砚潼君走了几步不见人跟上来。

    驻足停下，转身盯着夙韶一言不发。

    夙韶被盯的心虚，终是领会了砚潼君的意思。

    随后便提着落单的莲花灯三步并作两步跟在砚潼君身后。

    一路夙韶虽然默不作声，却是紧跟着砚潼君身侧，迂回往返许久才绕到了一家铺面极大的灯笼店。

    店内的灯笼琳琅满目，形色各异。

    随处一只灯笼都比方才她去的那小铺的灯笼更精巧的多。

    夙韶跟在身后默不作声任由砚潼君指点店家挑选了一个硕大的兔子灯。自然比她方才买的那个好看得多。

    砚潼君似完成任务一般将新买的兔子灯转递给夙韶，一语不发转身便朝着店外走去。

    夙韶接着沉甸甸的兔子灯，一双手提着一大一小两只灯笼一时不知要如何处理。

    不等夙韶回过神来，砚潼君竟去而复返。

    在夙韶诧异的目光中接过手中她在小摊上买的莲花灯：“百花仙还欠我一朵莲花，今日还我不过分吧！”

    夙韶呼吸一窒。

    没想到眼前之人不仅知晓净世莲丢了，而且显然早就知道是自己所为。夙韶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当然不过分。

    就算是买下这一街的花灯都不过分。

    生怕砚潼君怒上心头当街扒了自己的蛇皮。

    如今他提出用花灯作赔，夙韶哪有不应之理。

    若是当街找她来还净世莲，她当然是还不上的。净世莲可是早已叫她当做礼物赠出去了。

    夙韶呆呆看着砚潼君拎着那只相形见绌的莲花灯再次出了店门。

    渐行渐远。这次倒是没有折回的意思了。

    只是，他是何时知晓的？

    低头看了看手中唯剩的大型兔子灯，又抬头看了看在人群中消失的砚潼君。夙韶脑海中凭空跳出一词：“傲娇!”

    夙韶摇头将心中这番想法甩掉。转而想起天界众仙对砚潼君的认知。

    冰山玉颜，沉稳练达，虽未担任仙职，众仙却甘以之为首，在仙界中威望甚高，是那极寒之巅的高岭之花。高瞻远瞩叫人生畏。

    许是她多想了罢了。

    接着想起砚潼君刚刚从她这要走的莲花灯。

    若是叫人知晓她顺走的净世莲只抵了十文钱莲花灯，怕是任谁也难以相信。

    夙韶再寻到牡丹时街市上观灯之人已稀疏散去。牡丹一人拿了各种吃食瞧见夙韶眼中喜意渐浓。

    “姐姐你来啦！”

    夙韶看着牡丹，一副餍足食饱之色，手中各色吃食，嘴角还沾满碎屑。想来今晚收获颇丰。

    自己突然消失那么久牡丹也丝毫不担心。

    “这些什么？”夙韶看着牡丹手中拿满了糖葫芦，胳膊上还挂着了许多包叠好的东西，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竟然买了这么些。

    “这是我在这灯会上买的！有烧鸡，八珍糕，糖人，蜜饯，茯苓饼，桂花糯米糍，小笼包……姐姐要不然也尝尝。”

    牡丹满脸餍足的递过去一串通红硕大的糖葫芦，颗颗分明，晶莹剔透。

    看着便极为好吃的模样。

    夙韶摇头，生怕因着牡丹动弹摇晃导致满身的吃食掉落在地。

    牡丹碎碎念完又咬了一粒糖葫芦衔在嘴里，清甜中略带些酸。硕大的山楂顶着牡丹两腮鼓着如一只偷食的仓鼠一般。

    她今晚吃的太多了，方才听卖糖葫芦的老板说这糖葫芦能消食。她便向老板要了几串。

    原来人界的孩子吃这些是为了消食，味道不错，难怪那些孩子如此喜欢……

    今晚的灯会很是热闹，各种吃食也数不胜数。手中的这些她都一一尝过了，别有一番滋味。

    这里是人界，又都是人，她不好擅用仙术。

    一时忍不住买了许多，狼狈是狼狈了些，待等会四下无人她便都将这些塞入灵囊带回醒泉宫。

    姐姐不吃，那都带给梨香好了，她定然是喜欢的。

    夙韶无奈，恰逢这会街市上四下无人，夙韶施了一个术法，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边夙韶两人回了醒泉宫，那边砚潼君提着莲花灯却是与另外两人相遇。

    山伯青嵘跟在须澜瑶身侧亦是将这盛都逛了个便。此刻山伯青嵘提着一个鎏金铜镂宫灯，跟在须澜瑶身侧。

    须澜瑶正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之际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那人提着花灯，双眼微亮，步伐也轻快了些许：“砚潼君！”

    “须姑娘！”

    须澜瑶心下失落，砚潼君的生疏，却还是得体一笑算作回应。

    砚潼君用灵力掩去手中的莲花灯，看向来人。

    醒来后的须澜瑶相较沉睡的她更多了几分灵动与沉稳之色。

    须澜瑶见四下无人便对着砚潼君行了个全礼，一旁的山伯青嵘见到砚潼君脸上却很是不乐意。

    这十年来他都可以避开砚潼君，想不到十年一过，自己都带着澜瑶躲到了人界，他却还是像个跟屁虫一般追来了。

    山伯青嵘丢下手里的宫灯，上前拦在须澜瑶身前，怒目瞪着砚潼君：“澜瑶在妖界呆的很好，不会与你回仙界!”

    砚潼君看着山伯青嵘满脸防备，仿若昔日好友当前却如仇敌一般：“此事需得她自己决定，你我都无从决断。”

    山伯青嵘扭头将希望尽数放在了虚澜瑶身上，转头一脸殷切的看向须澜瑶。

    须澜瑶看着将她护在身侧的模样，这十年来一直得山伯青嵘细心照顾，她才得以完全醒来。

    她很是感恩，也从未想过，她当年不过是帮了眼前之人个小忙，与自己而言微不足道。

    可山伯青嵘却将她当做恩人，记了五万年。更是在她神魂散裂的五万年里四处寻找。

    她很是感恩山伯青嵘，可自己终归也不属于妖界，不可能终其一生都活在妖界，活在山伯清蓉的羽翼下。

    须澜瑶看向砚潼君，忽略山伯青嵘的眸色道：

    “你我终归都有自己的使命，青嵘……”

    “不必说了。”

    山伯青嵘打断须澜瑶接下来的话。

    须澜瑶依旧用清淡平静的声音唤自己青嵘，可他总觉得与往日不同了。

    将她从南海带回妖界的那一次砚潼君早已告诫过自己，可他还是想从澜瑶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山伯青嵘转身将地上的鎏金铜镂宫灯捡起：“此去多保重，你我还会再见的！”

    既而故作潇洒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手却对这身后的二人挥别。

    这个他细心呵护了十年，找了五万年的人，终归还是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终是改变不了什么，可他还想再试试。

    况且，如今的仙妖两界，并非全无可能。

    隔日砚潼君带着典素神医族人回归仙界的消息不胫而走。

    九重天率清仙宫处两人端坐在棋案前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早已厮杀了上百回合，棋局依旧大势未定。

    你来我往任谁也不远退却半步。

    砚潼君身着素色海青绸缎，脸上依旧是沉稳之色，许是两人相熟，眉间少了几分凌厉。

    而端坐在砚潼君对边之人正是如今掌管仙界的沅昊帝君，

    只见他头戴金冠，面色清润如玉。

    倒是不见帝君的气势，多的却是少年公子的贵气。

    沅昊帝君掌管仙界也不过千万年，素日也不喜端着帝君的架子，许是为帝为君多年的原因。

    倒是叫人觉得比砚潼君周身散发的气息更亲人些。

    砚潼君指尖捻过一粒黑棋，看着对方，脸色淡然，叫人看不出喜怒，那方白棋子刚一落位，这边黑子紧随其后。

    “你遍寻了五万年的人如今亲自将其带回来，我怎么觉得你似不高兴？”沅昊帝君落下一子，问出心中疑惑。

    “寻回须姑娘本就是我的责任，自是高兴的！”砚潼君执棋紧随其后，淡淡道。

    沅昊帝君诧异，高兴？

    他怎么半分看不出来？既而不死心追问道：“就没有旁的意思？”

    这下轮到砚潼君诧异了。

    抬手落子间有了片刻的停顿，似在想要如何落棋，又似在想沅昊帝君话中的含义。

    不过片刻时间，黑子落下，也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沅昊帝君摇头抬手刚要落下，指尖假装突觉无力，白子瞬间坠入棋盘中，满盘棋局顿时乱了方寸。

    “弃子毁棋乃是大忌，你这手抖的真不是时候！”只需一子，这一局方成定局。

    沅昊帝君讪笑，只是知晓砚潼君所言之意“下了这么多局，一时不稳也是有的！勿怪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