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老王婆娘这人吧,也蛮有点子意思哩。

    往上倒数十几年,自从跟老王结成公婆。

    这人遇到啥子突发情况,第一反应总是跑到老王耳边问:“老王,恁说咋办?俺听恁的。”

    但,今儿这情况不一样。出错的源头是老王。

    老王婆娘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她和儿子赶着牛车回到家。

    因为恰好是饭点,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

    老王婆娘下牛车,老王正好灰头土脸地从灶房出来。

    他喜:“婆娘子回来咯,正好给俺们做饭。”

    本来照往常老王婆娘的脾性,她会去干这个活计。

    但她必会开口刺老王几句,然后才顺心顺意地进灶房。

    今儿没有,老王婆娘瞥了一眼老王。

    逆来顺受地进了灶房。

    灶房的木盆里堆满了没清洗的脏碗碟。

    那口大铁锅边沿油腻腻,黑糊糊的。

    一看就知道是没清洗干净。

    二蛋略显局促地蹲在灶膛前塞干柴点火。

    老王婆娘冷冷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言不发。

    她沉默地系好围裙,沉默地清理锅碗瓢盆,沉默地吩咐亲儿子挑水。

    老王是个粗大条,他对婆娘和儿子的反常并不在意。

    或者说是他潜意识里就压根不想在意。

    二蛋虽是个半大小子,但因从小寄人篱下。

    惯会看人脸色,他很敏锐地觉察到老王婆娘的反常。

    但他瞥了一眼自个的亲爹。

    见亲爹跟没事人似的坐在板凳上喝酒。

    他也就心大的拍拍屁股,溜出去玩了。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吧。

    老王婆娘做好了家里四口人吃的饭食。

    一大盆酸菜烩面片汤。

    老王婆娘沉默地坐在老王对面。

    隔着面片汤散发出的浓白色水雾,老王婆娘沉默地看着老王。

    老王还是没事人似的,就跟察觉不到婆娘的视线一样。

    他自顾自地拿碗,从汤盆里舀东西吃。

    老王婆娘自觉没意思,转头对儿子说:“磨盘,叫恁弟吃饭。”

    磨盘似乎不大情愿,他皱着眉头看娘。

    娘还是那个表情,一种很平和的表情。

    她重复道:“叫恁弟吃饭。”

    磨盘妥协,起身走出堂屋。

    不消一会儿,脏兮兮的二蛋从外头跑进灶房。

    磨盘听着灶房传出的水声,突然生气:“恁丫的爱点干净会死吗?!恁死了的爹娘没教过恁吗?!”

    灶房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堂屋里传出一声筷子拍在桌子上的脆响。

    老王皱眉:“磨盘,发啥子神经!干嘛骂恁弟?!”

    老王婆娘还是沉默,她从容地喝一口汤。

    老王看着婆娘:“看看恁儿子!”

    老王婆娘没理他,只是转头说:“二蛋,磨盘,进来吃饭。”

    二蛋局促地跟在磨盘屁股后头进来。

    老王婆娘等到他俩入座,却又说:“磨盘,把恁老邢婶子叫来。二蛋,把恁老乔婶子叫来。”

    磨盘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二蛋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老王。

    老王面色肃穆,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婆娘。

    磨盘生气:“滚出来,请人去!”

    二蛋麻溜地跑出去。

    老王不悦:“恁这是搞嘛子?!吃饭哩!请两个长舌妇干啥咧?!”

    老王婆娘一脸平静:“人家平常有点好吃的都记挂着俺。俺请人吃一碗面汤,有什么问题?”

    老王面色阴沉,不满婆娘顶嘴:“为什么得今天?”

    老王婆娘:“俺就要今天,恁有啥子问题?”

    老王面色一赤二白:“随意!恁随意!”

    话毕,把汤喝的哧溜响。

    老邢婆娘和老乔婆娘是结伴来的。

    二人平时话就多,嘴一刻都不得闲。

    人未至,话已经传入老王婆娘耳朵里:“老王婆娘搞嘛子哩?请俺们吃啥子好东西?”

    老王婆娘起身,笑的有些牵强:“吃点家常炒货,唠唠嗑罢了。”

    她又转头对儿子说:“把俺屋里的炒面豆,炒瓜子端出来。”

    等两婆娘入座,老王婆娘支开儿子和二蛋:“磨盘,端着碗带恁弟去癞头家吃。”

    癞头是老邢婆娘的小儿子,跟磨盘同岁。

    待到屋里只剩下四个大人,老邢婆娘和老乔婆娘也觉察出屋里的气氛很不对劲。

    老邢婆娘尬笑一声:“这炒面豆蛮香。恁说是吧?”

    老乔婆娘也笑:“谁说不是哩!俺最爱吃咯!”

    长久的沉寂之后,老王婆娘突然出声:“二位姊姊,今儿请二位来。是为了给俺做给见证。”

    老王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强装镇定:“恁搞啥子哩?要瞒着俺们大家?”

    老王婆娘不理,自顾自言语:“老王,俺给恁做婆娘快十七年了。”

    老王不快:“突然说这个搞啥子?”

    老王婆娘面色凝重:“俺可以摸着良心说,除了只生了一个男娃娃。俺没做任何对不起王家的事。”

    老邢婆娘和老乔婆娘发觉出事情的不对劲,面色有些尴尬。

    老王很生气:“没人说恁做了对不起俺的事!”

    老王婆娘突然提高音量质问:“那恁为啥子要在十几年前做出对不起俺的事?!”

    老王面色一僵,死鸭子嘴硬:“俺做了什么?”

    老王婆娘突然笑了:“一个瘸子的婆娘,恁也好意思?她死的时候,恁伤过心吗?”

    老王拍桌而起,突然爆出官话:“杜氏,你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

    老王婆娘冷冷地盯着他:“俺莫疯!牛疙瘩村的姨姥,黑石屯的老顾。他们全都知道了!”

    老王怒火攻心:“x恁老母!俺弄死恁!”

    话毕,他把盛着半碗面汤的碗扔向婆娘。

    汤水溅了婆娘一脸,碗碟砸中婆娘胸口。

    随后掉落在地,飞溅的碎片吓了老邢婆娘一大跳。

    老乔婆娘很生气:“老王,恁弄啥哩?!再这样,俺们去叫里正!”

    老王气急败坏:“x恁老母!滚!”

    老乔婆娘那个气哟!嘴都气歪了!

    老邢婆娘拉住她,问:“妹子!恁们到底咋哩?”

    老王婆娘抹掉脸上的油腻:“死东西十几年前上了人家的婆娘。二蛋压根就不是他捡的,是他亲生的!”

    话毕,连日来积压的委屈突然爆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邢婆娘和老乔婆娘被这大瓜砸的当场懵逼。

    二人傻站良久,半晌没回过神来。

    老王面色阴沉地坐在板凳上,额头的青筋一股一股。

    老邢婆娘先回神:“那恁现在啷个办嘛?”

    老王婆娘抹了一把泪:“王进喜,既然恁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磨盘就让给俺了。”

    老王面色阴沉的吓死人:“什么意思!俺的儿子凭什么让给恁这个毒妇?!”

    老王婆娘冷笑:“何必呢?恁自个摸着良心问问,磨盘跟恁感情有几深?”

    老王:“x恁老母!俺一巴掌打死恁!”

    老王婆娘梗着脖子坐在地上,一脸漠然。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磨盘跑进来,站在娘面前:“爹,恁不能打俺娘!”

    老王跳脚:“我他娘的才是老子!你滚出去!”

    杜氏插话:“磨盘,俺要和离。恁跟俺吗?”

    磨盘看着娘,坚定地点头。

    老王急:“你他娘的做梦!他死也要死在老王家!”

    磨盘面色坚毅:“爹,俺娘在哪俺就在哪!”

    老王气极反笑:“行!有种!跟着这个贱货吃糠咽菜去吧!”

    磨盘还是那副表情,只是拳头紧握:“爹,俺娘不是贱货!”

    老王撇嘴:“这个贱货不是贱货,是什么狗东西?”

    磨盘气的牙根痒痒:“再说一遍,俺娘不是贱货!”

    老王看着儿子与自己反目成仇,双眼喷火:“贱货!平常没少挑拨俺们的父子关系吧!”

    杜氏冷笑:“王进喜,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的嘴脸!”

    老王气的肝疼。

    杜氏再加把火:“当初对人家的婆娘也是这副嘴脸吧!怪人家怀了自己的种。却不愿意怪自己管不住jiba。”

    老王的脸在抽搐,他的牙咬的咯吱响。

    杜氏以为他会跑过来揍自己一顿。

    结果他阴瘆瘆地说:“行,和离吧。带着你们俩的铺盖卷滚吧。”

    老乔婆娘动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老邢婆娘面色肃穆地捣捣她的胳膊。

    老乔婆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胡家庄的男女老少都知道篾匠老王和妻子和离了。

    他们更知道,篾匠老王的养子不是养子。

    是他的亲儿子。是一个野种。

    胡家庄与大坝村中间到底隔了个小坝村。

    消息传到大坝村老吴家已经是一个半月后。

    此时,老王的第二个婆娘已经进门有二十来天了。

    新老王婆娘是个二十出头的二婚女。

    她初婚嫁的是胡家庄隔壁的涮村一个姓原的驴贩子。

    老原因着为生计奔波,常年到头不着家。

    婆娘耐不住寂寞,新婚不过两个多月。

    就跟一个走南闯北贩盐的冯姓汉子私奔了。

    等老原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听住在他隔壁的婆娘讲。

    老原一边哭,嘴里一边骂:“骚婆娘!俺x恁老母啊!”

    哭完,老原吸溜着鼻涕水跑到涮村隔壁的门头沟老沈家要说法。

    在财主家喂牲口的老沈是个人高马大,寡言少语的暴脾气汉子。

    他有三个兄长,都在附近几个村不同的财主家喂牲口。

    他还有三个人高马大的儿子,都在财主家做活计。

    老原家四代单传,没啥子兄弟叔伯。

    他气势汹汹地跑到老沈家。

    一见着人高马大的三个舅兄,气势顿时变得萎靡。

    说出的话没啥气势:“爹,哥。俺婆娘跑了,恁们说咋办?”

    老沈压根不当回事:“跑了,俺们也找不回来了。恁自己再娶一个吧。”

    老原也想啊,问题是钱都被婆娘卷跑了。

    他傻兮兮地说:“爹,婆娘把钱都拿走了。”

    老沈搓手:“这……这个……俺们也莫钱。”

    老原气结,想开口反驳。

    但看着三个舅兄凶巴巴的眼神,到底把话吞回肚皮里,落寞地走了。

    三个月后,老原还在甘肃贩驴。

    一个脏兮兮的婆娘晕倒在老沈家院子门口。

    老沈婆娘给她擦了把脸,一看。

    竟是自己那个不守妇道的闺女。

    原来,冯姓汉子是安徽人,在老家已有婆娘。

    而且,他这人喝醉了酒爱磋磨人,对着老沈闺女非打即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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