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脚店外的石板街上人头攒动。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吆喝。

    一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悄无声息、旁若无人地走进脚店。

    古掌柜似有所感,他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

    随即在汉子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面带微笑,语气热络地说:

    “这位客官,是住宿还是随意上些茶水?”

    挑夫模样的汉子闻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只是默默地走近柜台,嗓音沙哑道:“馒头,六个。”

    古掌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汉子。

    汉子也不着急,他从胸口暗袋里掏出九枚铜板放在柜台上。

    数量不算少的铜板在柜台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古掌柜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麻溜地用棕色纸封袋为客人装齐六个馒头。

    谁知那汉子看着气定神闲,实则早已饥肠辘辘。

    他伸手接过那一袋子馒头。啥也没说直接拿出一个放进嘴里撕咬。

    那张大大的嘴巴一下就把馒头咬掉一大半。

    他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咀嚼,又伸长脖子费力地吞咽。

    古掌柜看得暗暗称奇,那汉子似乎被噎着了。

    古掌柜听着他一连串的咳嗽声。

    赶紧拿起柜台边的茶水壶为他倒了一大杯茶水。

    汉子接过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啪——”

    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柜台上。

    汉子长舒一口气,舒服道:“爽!”

    古掌柜面色如常:“这位客官好生豪气。”

    汉子摆摆手,又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不置一词。

    他两三口解决掉半个馒头。

    用力吞咽一下,对古掌柜说:“掌柜的,烦请再倒一杯茶水。”

    古掌柜依言倒满一杯茶水。汉子又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用袖子擦擦嘴。

    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掌柜的,多谢了!馒头不错。”

    古掌柜听了这话,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他招呼牙子把杯子拿去清洗的时候,语气都比往日温和了好几分。

    络腮胡男子和脚店大堂坐着的其他客人都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络腮胡男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窝窝。

    他看着柜台上的那筐子馒头若有所思。

    坐在大堂靠近木制楼梯的木桌旁的是一个矮瘦的汉子。

    他的两鬓已经苍白,肩膀上搭着一个灰色褡裢。

    他看着古掌柜,迟疑道:“掌柜的,那馒头真是正宗山东大馒头?”

    古掌柜面色如常,并无不快。

    他很有底气地说:“如假包换!”

    那汉子犹疑片刻,遂起身走到柜台前。

    他把六枚铜板放在古掌柜手边:“来四个吧。正好买来路上吃。”

    大堂里的好些人都按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聚到柜台前。

    有些是直接想要买馒头的,有些则是心里有些犹豫,来到柜台前仔细打量馒头的。

    就在那筐子馒头快要见底的时候,络腮胡起身来到柜台前。

    他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两个矮瘦矮瘦的男子。

    对着古掌柜说:“十二个馒头!”

    这可算是大手笔,古掌柜赶紧拿来纸袋子装馒头。

    那两个被他推开的男子中的一个十分不满。

    他说:“恁搞啥子嘛!明明是俺们先说的!”

    络腮胡皱眉,他扬扬拳头。

    那男子顿时觉得有些害怕,但还是咕哝一句:“什么人呐!没规矩!”

    络腮胡不满,鼻子喷出一股热气。

    刚想用拳头教训教训矮瘦干瘪的男子。

    古掌柜怕生事端,赶紧阻挠:“几位客官勿急。灶房蒸屉里头还有呢!”

    话毕,把两个矮瘦男子的馒头递给他们。

    又扬声对牙子说:“牙子!快去灶房催催。把馒头都端过来!”

    络腮胡男子看在古掌柜的面子上没再说什么。

    阿茄在灶房里蒸馒头。牙子兴高采烈地冲进来。

    他喘口气说:“阿茄!快些!那一筐子馒头都被卖完了!”

    阿茄简直被吓到了。她拿起火钳猛的站起身。

    不可置信地看着牙子问:“恁在说啥子?这怎么可能?”

    牙子吞咽一大包口水,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不可能?!恁干嘛这么小看俺们脚店?”

    阿茄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确认地询问道:

    “真卖完了?脚店的客人都这么饿吗?”

    牙子有些不耐烦,他自己走到蒸屉旁查看。

    结果滚烫的水蒸气喷了他一脸。他只能一边挥手一连连倒退。

    勉强睁开两只眼睛后,他说:“阿茄,还要多久?客人们都紧等着要哩!”

    阿茄重新坐在板凳上,用火钳捅捅灶膛里的木柴。

    “马上了!”

    她放下火钳,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紧接着拿起两块湿乎乎的布块递给站在旁边的牙子。

    到了饭点,摆在柜台上的馒头所剩无几。

    脚店里的客人业已所剩无几。

    剩下的客人要么是身体抱恙,不良于行。

    要么就是在本县还有要事在身,需要多多滞留一两日。

    牙子本来正在为一个静坐在木桌旁的客人端茶倒水。

    古掌柜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用手拍一下脑袋。

    他转动脑袋在大堂里搜寻着什么。

    看见牙子以后,双眼一亮:“牙子!过来!”

    打工人典型代表牙子虽然在心里不住吐槽。

    但面上还得挤出笑容跑到古掌柜面前说:“掌柜的!啥子吩咐?”

    古掌柜悄悄转动脑袋环顾四周。

    他发现没啥子需要顾忌的人后,大大方方地塞给牙子十五枚铜板。

    并说:“今天早上跟恁说的,没忘记吧?”

    牙子见了钱,却好似这钱都可以收入他裤带里一样。

    喜形于色地连连点头保证:“掌柜的放心!”

    那个静坐在木桌旁的客人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牙子。

    他想不明白一个堂倌在上班跑腿的时候有什么好高兴的。

    入夜,天气比较燥热,要求洗澡的客人比昨日多了好多。

    店里的堂倌和灶房烧水的阿茄整个晚上都在连轴转。

    等到完全消停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三更时分。

    牙子是县城本地人,家住平昌坊济东街。

    随着吱嘎一声脆响,牙子推开面前这扇由木板拼凑而成的小门。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屋舍。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简陋破旧的小木桌,木桌上有一盏豆油灯。

    木桌旁的矮几上坐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此刻他正背对着牙子。听见开门的响声后。

    他拿开豆油灯上的小风罩,用筷子拨了拨黑漆漆的燃芯。

    牙子见他不打算开口,便没话找话道:“刘哥,忙着呢?”

    叫“刘哥”的汉子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坐。”

    牙子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先在屋子角落的木柜上拿来一个有缺口的土碗。

    随后一屁股坐在汉子对面,往自己碗里倒了满满一碗的土烧酒。

    等那汉子坐下,他把九枚铜板豪气地放在木桌上。

    汉子处变不惊,冷淡地盯着牙子说:“拿出来。”

    牙子故意装傻充愣:“啥呀?拿啥子东东?”

    汉子废话不多,直接把牙子面前的那碗烧酒倒进自己嘴里。

    他的动作太快了,牙子压根就来不及阻止。

    牙子一屁股瘫坐在矮几上,故作难过状用袖子擦拭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

    昏黄的灯光下,汉子垂下眼眸自顾自地自斟自饮。

    他的脸丝丝毫毫都暴露在偏橘黄的灯光下。

    牙子看着面前这张白天才刚在脚店里见过的脸,到底不敢太放肆。

    但他绕不过心里那到坎,嘟着嘴咕哝道:

    “真是!全给恁了俺一分莫得!”

    汉子依然“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假装自己没听到。

    原来,早上在脚店里发生的挑夫模样的汉子购买、夸赞永泰来脚店的馒头好吃。

    这一切根本不存在,都是古掌柜和挑夫模样的汉子在自导自演。

    小仓房里阿茄正躺在被窝里睡的香甜。

    今日是开门大吉,馒头几乎都被卖完了。

    这让阿茄由衷地觉得自己在脚店是很有作用的。

    当然,如果让她知道古掌柜在背后做的小动作。

    她指定不会气馁,她只会由衷地钦佩古掌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修水镇通往县城的官路上,一辆骡子车正在星夜驰骋。

    车上的车夫正靠在背后的货物上打盹。

    高麦左肩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右手握住缰绳。

    他的业务好像还不太熟练,骡子车走的挺慢的。

    “哐当——”

    右边车轮压过一块石头,车夫一下子从睡梦中被惊醒。

    他费力地把眼睛睁大,嗓音沙哑地说:“兄弟,给块烧饼解解馋。”

    高麦动作自然地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长长扁扁的烧饼。头也不回地往身后递过去。

    车夫接过烧饼大口撕咬下一大块饼肉,饼渣掉落在裤子上。

    他毫不费力地吞咽下全部饼肉,又伸手解下腰间的水袋。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的土烧酒。他大声地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车夫悠闲地半躺在货物上。

    脑海里突然想到半个时辰前发生的“意外”。

    他盯着高麦挺直的脊背思索了好几秒钟。

    饶有兴致地问:“兄弟!娶婆娘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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