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说是蓄谋已久？”王清渠随口一问。她没有回头，正认真举着火折子辨别另一侧偏殿的入口，一只手还伸进那一堆乱石中摸来摸去。

    “清渠刚刚可有认真数过正殿内的尸体一共多少具？”林如许反问道。

    王清渠想了想，答道：“不包括正殿门口那几个明显看起来是宫人的尸体的话，再加上宝座上的雪狼王的尸骨，一共有十二具。”

    她右手摸到了一个类似门环的东西。“看来这就是另一处偏殿的入口了。”言语中稍带喜色。但她没急着轰开，而是停下来听林如许把话说完。

    “据传说可得知，当时极北有九大世家，清渠可有想过他们为何会消亡？且按照如今仅有雪狼、兰俣和羽豞三部仍在悼念这已经逝世百年的君王，为何又只有雪狼部有守墓的传统？”林如许抛出两个问题，等王清渠思考。

    王清渠若有所思，而后心弦一动，答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九大世家家主皆聚于此，并且他们早就联合了三部中的兰俣和羽豞的族长暗中密谋，又将最忠心的雪狼部族长支开之后，合力将雪狼王谋杀，因此正殿内才会少了一具尸身？”

    “聪明。”林如许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雪狼王身死之时，恰逢地动，将这场阴谋都掩埋在了废墟之下……或许，昆仑真的有灵吧。”他无限感慨道。

    “可雪狼部族长真如你所想一直忠于他们的君王吗？”王清渠心中仍有疑惑，“若是如此，又为何单独将雪狼王留在正殿内，遭逢刺杀之时，又为何无一人救驾？难道那些世家与其余两部的背叛他就真的一无所知？

    至于雪狼部设守墓人，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哀悼而已呢？”

    “这或许也是历史留下的未解之谜，全凭我们这些后人去猜想其中的功过是非了。”林如许答道，语气温和而平缓，“那么清渠出去之后，是否要将这些推论广而告之，让众人都知道所谓的真相呢？”

    王清渠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动，面色肃然，身体变得紧绷，压低声音说道：“有人。”

    她趴在那一堆乱石上侧着耳，隐隐约约能听见另一侧偏殿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乎有很多人，但听的并不分明。

    “既然他们能进来，那么就说明一定有出去的路。”林如许看向她，“动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清渠闻言，抽出照影剑三下五除二将那堆乱石劈开，伸手抓住暴露出的门环用力一拉，只听“轰”的一声传来，门外却有更多的石块带着尘土涌了进来。二人见状急忙倒退，以袖子掩住口鼻。

    待尘埃落定，他们放下胳膊定睛一看，对面俨然是一小支朝廷兵马，为首的将领有两个，其中一个年纪轻点的还是他们刚分别不久的熟人。

    “杨将军？”

    “杨靳尧？”二人有些惊愕，齐齐出声。

    年长一些的将领闻言侧头看向杨靳尧，疑惑地问道：“这二位是杨将军的朋友？”

    杨靳尧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拱手行礼道：“是的，梅弋将军。这二位就是先前和您提起过的两位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

    他猛然间觉得刚入此地时鼻尖那股怪异的气味越发浓烈，他仔细嗅了嗅，才发现来那股气味来自林如许身上。

    “所以，二位寻雪狼坟，莫非也是为了这往生花而来？”他面色恍然。

    “也？”王清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眉头紧皱，反问道：“莫非你们也是……”

    “诸位。”梅弋收起早前疑惑，神情莫测地说道：“杨将军乃是我九夷国的栋梁。二位出手救他一命，朝廷日后定重重有赏。只是……”

    王清渠和林如许心神一凛，只听他话锋一转，“只是这往生花乃是我等奉命来寻，还请这位公子将其交给我，否则，便要请二位到军营做做客了。”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毕露。

    “梅将军。”林如许向前一步，朝梅弋拱了拱手，“这往生花对林某而言乃是救命的药引，且正殿内尚有两朵即将开放的花苞，诸位不妨在此处等上几个时辰，届时林某小命得救，梅将军也好交差不是？”他面色如常，仿佛毫不畏惧他此前的威严。

    “哦？那若我就要你怀中那朵呢？”梅弋手中的枪向前一挥，直直指向林如许的眉心。

    王清渠见状，心中升起一丝怒火，将林如许向后一扯，照影剑一挑就将其枪尖带的一歪，说道：“梅将军，现如今已给了你选择，若你还这般不讲理，那么今日你和你的人就都在此给雪狼王陪葬吧。”

    “你好大的胆子！”梅弋大怒，就要抡起手中的枪向她刺去，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举起了兵刃。

    而王清渠早已踩着踏雪无痕使出此前对付瑉翁的那一招，游走在众人之间。

    只见残影道道，耳边只闻风声呼啸。兵士们心里慌张，只能胡乱挥着手中的兵器，砍到的却是一片虚无。有些人试图从地面上分辨她经过的足迹，却发现空无一物，仿若鬼魅游走。

    只她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忽远忽近：“尽管我如今身受重伤，但对付你等却也是绰绰有余。”

    “那么梅将军，你可想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停在梅弋的身侧，斜着眼睛瞥向他，目光冰冷。照影剑早已横在他面前，剑光刺眼，令他不由得闭了闭眼。

    一旁的杨靳尧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开二人，口中急急说道：“清渠姑娘、梅将军，你们二位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是我朝中同僚，可否看在杨某的面子上暂且止戈？”

    林如许拍了拍袖子，然后才向前一步，说道：“清渠，先放下兵器吧。”

    王清渠这才将照影剑放下。

    梅弋缓过神来，神色震动：“踏雪无痕？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将军。”林如许早先温润的样子不复存在，眸色略带冷漠地打断他，“既然已经无事，那我们可要先行一步了。林某病情危急，迫在眉睫，还请见谅。”

    然后拉着王清渠朝他们身后走去。

    这一路走的无比顺畅，路上的乱石早已被朝廷的那支人马清理干净，二人很快便从一个洞口出来。

    王清渠再难压住喉间的痒意，一道血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肩背处未好的伤也在不断渗血，她感觉体内气海开始有些混乱，显然刚刚强行运功让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她伤势更加严重了，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清渠……”林如许轻轻搂着她，让她有个支点撑着，“你现在内力还剩几成？”

    “不到两成。”她气游若丝，勉强稳住气海内混乱的内力，“我们必须马上回云岫山庄。”

    林如许矮下身子，将她背起来，“这回，就换我来保护清渠吧。”王清渠反应不及，有些愣神，而后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

    此时，昔日坍塌的雪域宫殿内。

    杨靳尧不解地问道：“踏雪无痕？这不是玉面狐狸裴芝筠的独门绝学吗？”

    “是。”梅弋将手中的枪递给身旁的卫兵，“可他十年前就消失了，这位王清渠姑娘，生的与他及其相似，就连武功路数都与他如出一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难不成是他的后人？”

    “不对。”他摇摇头，又否定了之前的想法，“裴芝筠不可能有后人。”

    “这是为何？”杨靳尧愈发迷惑了。

    “因为——”梅弋神情一顿，突然住了嘴，不肯再吐露只言片语。

    杨靳尧见状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圣上为何要寻往生花？”

    “不是圣上要寻，是长公主下的密令。”梅弋面色一肃，“此事不可外传。杨将军，杨氏一门皆为皇室心腹，你乃是杨氏这一代最出息的子孙。此事可你知晓，但不可外传于第三人。包括杨侯爷。”

    “是。”杨靳尧恭敬地向他行军礼，然而低垂的眉眼却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梅弋则带着人马往废墟中的正殿走去，吩咐着手下上前将往生花采摘并收好。但是神色却有些恍惚，显得心不在焉。或许，应当派人传信于长公主说明那女子身上的怪异之处。

    *

    林如许循着朝廷人马来时留下的行迹，走到将近天黑时，才隐约看见了不远处驻扎着的驻军营帐，帐外还插着数根军旗，旗面上绣着“九夷”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清渠。”他轻轻唤醒背上的人，“北上的大军驻扎在此，说明离集市也不远了。我们暂且在这附近休憩一晚，明日再动身，可好？”

    “都听你的。”王清渠感觉此刻身上又起了高热，有气无力地答道。

    林如许背着她往旁边的密林走去，试图寻一个离驻军不远，且较为隐秘的歇脚处。

    约莫一刻钟之后，他看见了一个废弃的木屋，看着像附近部族外出狩猎时用于暂歇之处。

    他刚靠过去，却听背上的王清渠警觉道：“小心！”

    随之而来的是数只出鞘的利刃横在身前，一群黑衣人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位公子，且留步。”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