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苓良久都没应她，久到汪熙都以为她不会在搭话时，她忽然开口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
“小五，我穿红裙子好看吗？”
“很好看啊？”汪熙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点懵，“咋了？谁说你不好看了？”
“没，就随便问问。”黎苓敲着键盘，自嘲般轻笑一声，“可能是那根筋搭错了吧。”
汪熙被她搞得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头脑。不过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汪熙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有事，同样她也清楚黎苓有个但她一有事情就闷心里的臭毛病，汪熙拿她无法，只能说：“行吧，有事就说……有我呢，别老憋着。”
黎苓鼻子一酸，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低落地情绪会来得如此突然。闷声应了声“嗯。”
“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汪熙重新躺回被窝里。
房间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偶尔发出几声敲键盘的声音。
黎苓握住鼠标，停下了动作，呆望着屏幕出神，电脑发出的光亮映在她脸上。
按理来说，在这么安静的时候她心里不该这么乱糟糟的。
她陡然回过神，保存了修整好的照片，内心却依旧不能平静，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不经意瞥见桌上那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方巾。
黎苓不由自主的拿起那块黑白格子方巾，拗执的想要压下翘起的边缘，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只是……一块方巾吗？
她郁闷地想着，心里有些东西忽明忽暗、飘忽不定的蹦了出来，扰的她心乱如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在搅拌机里，所有情绪都被搅成了一团糊糊，让人烦躁不堪，心里又莫名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却又被她自己强行压下，仿佛是被什么牵绊住了一般，来回拉扯。
她盯着方巾，骤然暴躁地往桌上一扔，疯魔般揉搓自己的头发，用力捏紧拳头在空中挥舞，无声地发泄内心地烦躁郁闷。
啊啊啊啊！她真的要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自我调节着，心里默想——没关系，反正以后大概也没机会遇见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际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啊，本来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只不过是碰巧在这儿遇到了，她在胡乱想些什么？
可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疯了？！”
正在她想的走火时，徒然响起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目睹了一切的汪熙翘起头，发出不解地一问。
黎苓蓦地回头，脸上闪过一抹惊愕：“你没睡啊？”
汪熙白了她一眼：“你动静那么大，睡着都被你吓醒了。”
“我动静很大吗？”
“嗯哼。”汪熙没忍住笑了，“你自个在哪儿演默剧呢？”
黎苓略微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半夜发神经被抓包能不尴尬嘛……
“哎……”汪熙长长地叹了口气。
忽然说道：“娇娇，我们离开出租屋该有两三年了吧？”
她忱着手臂，看着天花板，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夜晚好似有种魔力，总让人陷入回忆。
“嗯。”黎苓从发疯状态中抽离出来，转而边修照片，边听她说话。
“唉，当时说好的我给你做模特你当我的摄影师，现在也八九不离十的实现了。有时候我真想回到过去啊……”
“回到过去？苦日子你还没过够啊。”黎苓噎了句。
“这你就不懂了。”汪熙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痛但快乐。”
她反问：“你现在不快乐吗？”
“快乐啊，”汪熙一脸怅然的盯着天花板，“但不是纯粹的快乐，以前有太多太多想要的东西了，有一点甜就能高兴一宿。可现在都得到了，反而失去了方向没那么快乐了。”
黎苓静默片刻，开口说：“人都是这样的，拥有了就开始怀念过去啥也没有，但很纯真的时候，可你不能总馅在过去，总要往前走的。”
汪熙轻笑一声，侧身撑着头看向她：“我怎么觉得最后这话，你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黎苓垂眼无声地笑了：“或许吧。”
汪熙忽然坐起来，想到了件趣事儿，脸上带着笑：“哎，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我被那个星探追的事儿不？”
“有点印象。”
“那时候才搞笑，”她一拍手，兴致满满的讲起从前，“说起来，我能到这行还得感谢他呢。我记得当时我俩放学准备去吃饭，突然窜出来一个男的，拉着我就说‘我蹲你好几天了’，他丫的，我一听吓一跳，以为是来找麻烦的，拉着你撒丫子就跑。”
黎苓照着她的话，回忆到当时的场景，噗嗤笑出了声。
“嗐，你先别笑。”汪熙说的激动，直接爬过来，挨着她坐。
“行行，你继续说。”黎苓给她挪了个位置。
“好家伙，他硬生生追了我们三条街，吓的我差点报警，不过幸亏他说清楚了，不然我真得送他进局子。最开始我们还不信他，以为他是个骗子，晾了他个把星期，没想到他那么有毅力，天天守在校门口，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说服了，可能是被他磨的，就跟着他去拍了什么书的封面？说实话我挺感谢他的。”
黎苓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我高考完，就跟着他进公司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选的摄影这个专业吗？”
黎苓的思绪拉回到以前，那时她们刚上高三又刚好遇见那个星探，而她正发愁以后学什么专业，其实她是想学金融的，后又在两个专业间犹豫不决。
因缘巧合之下，又像是命中注定，汪熙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记得你说‘选摄影吧，我当你的模特，你当我的摄影师’。”
汪熙笑了笑，不给面子的戳穿她：“什么嘛，明明就是你自己想选摄影的，又觉得金融稳妥点，我也就是推波助澜推了你一把，要是你不感兴趣，我说破嘴也没用。”
黎苓伸了个懒腰，睨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句话，但也就因为一句话。汪熙兴许这辈子都不知道她这句话的威力。
“是啊，”黎苓看她一脸不相信，顺着话说：“你好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
“去你的，”汪熙看她这副毫不走心的模样，咬牙控诉她，“黎苓！你自己说，是谁拿到人生第一桶金就给你买了相机，你居然这么对我。”
“是是是，汪熙对我最好！汪熙对我最重要！”
汪熙一眼看穿她：“一看就不是真心。”
“绝对真心！”黎苓说的信誓旦旦，忽然想到什么，是笑非笑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因为那台相机差点饿死吗？”
！！！完了她又想起来了！
“咋还提这壶呢？”汪熙又心虚又无奈，“好几年的事儿了。”
黎苓送了她一记刀眼。
这事儿是发生在大一的时候，黎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考上了A大摄影专业，汪熙考了另一所大学，那时汪熙已经被签下了。
模特呢吃的就是青春饭，她刚露头，正属于发展时期，在一番权衡利弊下，她选择了休学。
黎苓则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算能维持生活，在大一下半学期时，汪熙突然跟她提出了租房子这事。
黎苓想着她每天都要打工到很晚，在学校宿舍确实有诸多不便，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个愣头青还没什么社会经验，周末去租房时被坑了不少钱，两人还浑然不觉，高高兴兴交了房租，当天就搬了进去。
她还清楚的记得，她俩当时看着那间属于她们的小屋时，内心激动的恍若做梦一样，兴奋的一晚没睡，硬生生聊了一宿。
聊以后、聊爱情，聊些鸡毛蒜皮的……对未来满是憧憬。
两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小窝，两颗荡荡不安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在陌生的城市里、在崭新的篇章里，她们相互依偎，相互依靠……
在入住的第二天，两人互相送了对方礼物，庆祝她们有了自己的小屋，黎苓送了她一串手串，说是保平安，汪熙相当喜欢！
而当汪熙掏出相机送给黎苓时，黎苓震惊了好久才伸手接过，说了句：“你中彩票啦？”
汪熙傲娇的哼哼道：“是啊，中了一百万！”
两人大买特买的购置了许多东西，添置到她们的小屋里。
又放纵胡嗨到了凌晨三点，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似乎还没从那种兴奋状态中抽离出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太梦幻了……
汪熙手里拎着酒瓶，眼里有些茫然地问黎苓：“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黎苓昏昏欲睡，含糊不清地回答：“应该不是……不过我可能要做梦了。”
汪熙直愣楞盯着天花板发呆，仿佛还没回过味来。
黎苓迷迷糊糊中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眼里有了一丝清明，一脸茫然又错愕的看向汪熙，声音不自觉的颤抖：“小五……”
“我们、我们有家了……”
汪熙楞了一秒，放空的双眼慢慢聚焦，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同样颤抖：“是啊……我们有家了。”
两人四目相对，所有的伪装、脆弱与委屈在这一刻决堤，两人相拥抱头痛哭，嘴里不停地说着。
“我们有家了……我们有家了。”
然而，翌日酒醒的黎苓买了早餐，郑重的向汪熙宣布。
“我们破产了。”
汪熙一脸睡眼惺忪，盯着黎苓看了片刻，发出惊叫：“啊？！”
“不应该啊……按道理我们多余的钱都还有怎么就破产了……”汪熙纳闷的嘀咕着，忽然一拍桌子，“靠，没算中介费！”
黎苓头痛的扶额，何止没算中介费，她们潇洒的这几天已经远远超出了预算，在她们大买特买的时候钱包就已经空了。
看着屋里没一个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黎苓再次陷入了沉思。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能退回去的东西，她拎起一个大桶问汪熙。
“这干嘛的？退了。”
汪熙一把抢过，义正言辞道：“不行，泡脚用的，没了它我的脚就废了。”
转了一圈，这也不能退，哪儿也退不了的，最后黎苓将目光投向汪熙送她的那台相机上。
“你别跟我说你要把它退了？”汪熙猜到她想的什么，抢先说道。
黎苓面色严肃：“人都要饿死了，还管这些。”
汪熙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没退让：“不行。”
两人僵持不下，不欢而散上课的上课，工作的工作。
饿了一天的黎苓到家时，汪熙正坐在沙发上，黎苓坐过去，继续早上的话题。她说了一大通，汪熙都置若罔闻，油烟不进。
黎苓耐着性子问：“你卡里有存款吗？”
汪熙不语，她有没有黎苓难道不清楚？
她虽说进了公司，但模特这一行竞争很激烈，她又是个新人，公司又是小公司没什么资源，就算她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又有什么用？
总共那么点钱都挥霍完了，黎苓也是笃定这点才敢这样问。
黎苓一摊手，脸沉了下来：“我也没有——那我们饿死算了，哦……还可以去要饭。”
汪熙被她这句话点燃，两人大吵了一架，各执一词谁也不退让。
僵持了几天，两人分文没有，硬生生饿了好几天。换作以前黎苓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有吃不上饭的一天。
冷战僵持到了周末，黎苓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跟她打工的那个饭店老板预支工资。
虽然第二个月就把她开了……
她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家时，发现桌上摆满了各种菜、米、面食，她疑惑地过去扒拉开看了两眼。
汪熙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你哪儿来得钱？”黎苓拧眉质问。
汪熙翻炒着锅里的菜，头也没回：“一个朋友介绍了点活儿。”
黎苓凝眼神重的看向她。
汪熙被她盯的受不了，关了火，转身解释道：“想什么呢，正规渠道，就帮人拍了几件衣服。”
黎苓提着的心落下来了，翻了个白眼，带了分怨气地说：“你下次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汪熙笑着耸耸肩，忽然发现她手里提的东西，犹疑道：“这不是我买的吧？”
黎苓手往门框上一撑，吹了声口哨：“正规渠道来的。”
两人相识一笑。
“去你妈，的。”
汪熙叼着烟感叹道：“其实那时候还挺美好的。”
“是啊，”黎苓往后一靠，冷哼道：“不知道是谁哭得鼻涕糊我一脸。”
“噗哈哈。”一说这儿汪熙顿时笑了出来，“当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还管那些。”
黎苓阴测测地笑，指着她说：“别给我装，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汪熙仰头大笑，十分欠揍，“你才知道啊？”
黎苓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么恶心的事只有你做的出来。”
汪熙丝毫不觉在损她，把脸凑过去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就恶心你，就恶心你！”
“滚蛋，离我远来。”
“不会滚，你示范一遍给我看看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