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消耗过度陷入昏迷，阮南星状态也不好，吹了一夜的冷风，没发烧已经很庆幸了，但头疼喉咙痒，都是感冒的症状，她不在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

    孟秋容早上来过电话，阮南星大致说明情况后，孟秋容本来不好催她回来，再听出她声音有异样后，也顾不得什么了，要她回去，这个节骨眼上，阮南星是绝对不会放余舟不管的，孟秋容争不过，只能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中午，阮南星趴在床边被电话惊醒，她这时开始微咳嗽，为避免打扰余舟，她去外面接的。

    “喂，你感冒了吗？”何小婷在拍摄之余接到孟秋容来电，转头就给她了过去。

    “我没事。”阮南星捏着喉咙，缓解痒状说。

    何小婷听她声音不对劲，问：“你现在在哪，余舟怎么样了？”

    “我在医院，余舟还没醒。”阮南星有气无力地说着。

    何小婷思来想去不对劲，“怎么回事，你们昨晚该不会是在墓园里吹了一夜的风吧。”

    阮南星“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先挂了。”

    “那你注意一点，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听电话里嘟的一声，何小婷不禁担心起来。

    “小婷，开拍了…”

    她这两天的拍摄任务都堆满了，想尽快完成，所以一整天下来除了吃饭喝水，就在赶进度。

    晚上八点，她要为某一期杂志拍内页，马不停蹄地出外景，地点是附近一处即将要拆迁的老式小区，主题走摩登女郎风格，主打反差感。

    拍完，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本想连着把第二天的也赶一些，但是她不放心阮南星。

    拍摄是实景所以方便，加上找来的一些生活道具，打上灯光在巷道的交叉口处，开始拍摄。

    夜晚的温度极低，她却已经习以为常，只想一气呵成，来回补妆，加换了两套衣服，转场了三次，在摄影师咔嚓一阵快门下，终于收工。

    何小婷手脚麻木地在车里缓了一会儿，开始散头发，擦妆，准备回公司换衣服，然后赶去医院，手机突然响了，小文在副驾驶递给她。

    何小婷一看，是孟秋容打来的，刚接通，急切的声音传来。

    “小婷，小聪，小聪他突然发烧，现在医院…”孟秋容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没接肯定是在工作，这会儿又试着给她打了个电话，终于接通，一遇到小聪生病或者其他，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让何小婷知道，然后尽快赶回来。

    何小婷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顾西雾在大门口稳住她。

    “快带我去。”何小婷惊恐着神情，挣脱他手臂，就要往里冲。

    “冷静点，小聪已经退烧了。”

    何小婷没见着人，心慌得要命：“带我去！”

    顾西雾领着她到病房里，何聪挂着吊水，躺在床上，孟秋容见她来了，起身忙说：“小婷，你先别紧张，小聪烧退了，医生说是因为体质原因引起的，等明早再看情况怎么样。”

    何小婷来到床边，见小聪的脸彤彤的，她探了探其额头，最怕小聪生病，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每年都有，明明还是好好的，转头就倒了，吓得何小婷每回都像过鬼门关似的。

    顾西雾看了看时间，说：“已经十二点了，孟姨，我叫车送您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我…”

    何小婷稳了稳情绪，直起身说：“孟姨，您先回去，放心，不会有事。”

    “那行，我先回去，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

    “我送您。”顾西雾说。

    孟秋容走两步，停下又不放心地说：“小婷，你帮忙多看着点南星。”

    “我会的。”

    房间里只剩下两姐弟，何小婷坐在床边，一脸担忧之色看着睡熟的人，她刚才探了其额头，不放心地按了护士铃，不过一分钟，护士进来时，眼神惊叹了一下。

    何小婷全身心都紧着何聪，自然无心思顾忌别人什么眼神，她说：“我弟弟他没发烧了，脸还是很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护士说：“先天性体质差，容易引起大小毛病的增发，具体的，要等明早医生检查完再看情况。”

    何小婷点了点头，在护士直白地打量下，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去守着小聪了，护士轻带上门，八卦地来一句：“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顾西雾回来的时候，何小婷还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转头跟其对上视，何小婷先别过脸，顾西雾看她脚上的高跟鞋，这么冷的天，虽穿了一件羊绒大衣，膝盖下光着，腿冻得红白，脚上还穿着高跟鞋，开口：“你别担心，小聪他没事。”

    何小婷眼神不离地盯着床上的小人儿，“嗯”了一声。

    小聪因体质的缘故，突然性发烧。

    顾西雾问：“小聪这样的情况，是经常发生还是偶尔？”

    何小婷慢吞吞回答：“每年都会有这种突发状况。”

    每年都有，顾西雾抿直了唇，不敢想象何小婷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你吃饭了吗？”

    何小婷摇头，她身体疲惫，在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前，她不敢松懈一分一毫，什么都没有小聪重要，可以说，小聪就是她的命。

    顾西雾张了张口，轻带上门的那一刻，何小婷偏头望去，眼睛定格了几秒，又回到小聪身上，喃喃开口：“小聪，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在驽定这件事，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给他好的生活，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

    等顾西雾提着东西再次进门，没看见她人，只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他先把买的热食全拿出来，然后再拿出一双毛绒拖鞋，绒心袜子，甚至…还有一条厚实的黑棉裤…

    何小婷洗完脸，踩着高跟鞋，轻手轻脚走出来，抬眼就见顾西雾睁大眼睛看着她，她一身性感打扮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何小婷还没做什么，顾西雾慌忙侧过头。

    “你把外套穿上。”

    何小婷也不自在，捂着胸口，经过他，拿起一旁的外套赶紧穿上，闻到饭香，看着另一张床上的东西，问：“这些是？”

    顾西雾耳根子又红透了，不敢直视她，说：“我看你穿得太单薄了，就买了这些…”

    棉裤是在摊子上买的，当时只想着保暖，现在看有点辣眼睛，正想着她应该不会穿，何小婷已经拿起那条裤子，转头问：“给我买的？”

    顾西雾摸着后颈，脸是红的，以为她嫌弃，还是把拖鞋和袜子往她面前挪了挪：“换一下吧，会舒服点。”

    何小婷心底突然涌现一股莫名情绪，导致胸口闷胀，眼睛发涩，她低声说“谢谢”的时候，眼泪已经在眶边上了，没来得及拿袜子，转身去了卫生间。

    听到关门声，顾西雾下意识看小聪一眼，才去摆那些饭菜，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不放心地走到门前，犹豫几秒，轻声开口：“小婷，换好了没有？”

    何小婷眼泪收不住，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也许是心里积压许久的情绪挑这个时间全数迸发，她压抑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打开水龙头，但顾西雾只听到流水声，觉得不太对劲，他又喊：“换好了出来吃饭。”

    没有应答，顾西雾敲门一次，仍只有流水声，他喊：“小婷，你开一下门…小婷…”

    当他再一次喊她名字的时候，门开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小婷揪住胸前的衣服扯了进去。

    何小婷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顾西雾还没从她的行为中缓过来，就被她满面泪痕给吓到了。

    “怎么了…”

    何小婷无声流泪，视线移至他胸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一遍遍喊她名字的时候，她就这样做了，就是想哭，就是想好好发泄。

    他俩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顾西雾往后退一步，抵着洗手台，安慰：“小聪肯定没事的，你也看到了，他烧早就退了，现在安安稳稳地睡着，他那么可爱，谁也夺不走。”

    何小婷抬眸，眼泪还是往外冒，她深知，一半的原因是小聪，还有一半是因为顾西雾带给她的温暖，不只是此刻，包括之前的种种。

    “别哭了好吗…有我在，我不会让小聪有事的。”

    顾西雾想给她安心，从没有见过她哭得这么汹涌过，下意识想去给她擦眼泪，没有纸巾，顾不了那么多了，抬手去给她擦泪，她眼泪滚烫，脸颊柔软，何小婷心里是想躲的，但哭泣让行动迟缓，任由他擦着，只是被他手指触碰的地方敏感起来，眼睫忍不住轻颤了两下，一滴泪砸在了顾西雾的虎口，使得他浑身一震，大拇指急停在她的卧蚕处，眼神碰撞在一起，谁都没躲，彼此眼睛里都释放出一种热切浓烈的情绪，犹如火花噼里啪啦作响，顾西雾的眼神更为强烈，像是心底的爱意从眼睛里扩散出来，直白又大胆地展示给何小婷看。

    而何小婷穿着他买的棉裤和拖鞋整个人暖绵绵的，这一刻她真的感到了安心，她想要他的安慰，所以，心里还在矜持的时候，手却握住了停在自己脸上的那只，顾西雾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何小婷呆立住的同时，悬在眼眶上的泪珠被这惯力抖落。

    “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顾西雾一只手环着她肩，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声音低沉又温热钻进耳朵里，心里随即泛起一阵酥痒，直冲天灵盖，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将脸埋进他肩膀处，伸手抱住他的腰，顾西雾本就紧张，被她这一举动弄得心跳如雷，她身体在他怀里颤着，顾西雾压下其他的心思，轻拍她背，听到她的抽噎声，心疼得要命。

    何小婷从来就不是表面看着的那么冷静，她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人，她的软肋是小聪，顾西雾都知道。

    两人紧抱着，何小婷逐渐冷静下来，依偎在一起的密切，被护士开门戛然而止，卫生间的门没关，他俩在洗手台处抱着，顾西雾跟探头进来的护士对上眼，仅一瞬，护士识趣地走开了，顾西雾这才松开手，何小婷后知后觉地推开他。

    “先待在这。”

    顾西雾出去把门带上，何小婷双手捂着脸，心底质问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啊，没脸见人了。

    护士来给小聪拔针，顾西雾送走了护士，开卫生间门，何小婷还保持着双手捂脸的动作，正无比的懊悔，听到动静，她抬眼，顾西雾温和一笑，给她递纸巾，“洗一下脸，出来吃饭。”

    何小婷抢过他手里的纸，就往脸上糊，想遮住脸上的不堪，“走开。”

    哭过之后嗓音变得尤其厚重。

    顾西雾帮她把门带上了。

    何小婷洗完脸，摸了摸肿起来的眼皮，有点烦，她用纸擦干脸上的水珠，深吸一口气，压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开门出去就被吓一跳，顾西雾站在门边，见她没事了，松下气。

    何小婷眼神躲闪，又哭又抱的行为让她很无地自容，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两下，何小婷从口袋里拿出来，是鲁丹青发来的消息，要她六点到公司，何小婷没回关了屏幕。

    顾西雾看她动作说：“先吃饭吧。”

    何小婷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走过去看着摆好的饭菜，心里酸意又冒出来，不过被她急快眨了两下眼睛，憋回去了，她本就没什么胃口，哭过之后身心俱疲，想睡觉，又怕肿成核桃眼影响明天拍摄，拿起最边上的小米粥，用勺子往嘴里喂了一口，觉得不错，接着嘴里送一口，抬眼，想缓解一下气氛，说：“过来一起吃点。”

    刚好，顾西雾手机却在这时响了，看来电显示，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何小婷看着他出去，心里顿时少了些什么，她把粥搁下，来到小聪床边，探了其额头，再往上拉了拉被子，始终不见顾西雾回来，有些担心，最后轻带上门出去找他。

    顾西雾坐在楼梯间，手搭着后颈，头埋在膝盖处，突然被人触碰，顾西雾抬头，见是何小婷，赶紧擦了泪，说：“怎么出来了？”

    何小婷见他哭了，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紧，问：“你怎么了？”

    “没有。”顾西雾正了正脸色，起身说：“外面冷，进去吧。”

    刚刚还好好的，打了个电话，就变成这样了，何小婷问：“是发什么事了吗？”

    顾西雾摇头，声音很轻：“没有发生什么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房门口，何小婷转身说：“顾西雾，你哭丧个脸，叫没发生什么事，你觉得我会信，是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顾西雾低着头，刘海顺在他眼皮上，没说话。

    何小婷气愤不已，有种不对等的情绪冒出来，像是被他耍了一样，“你知道我的家庭，知道我的一切，而我连你这个人都捉摸不透，凭什么…”

    她说到这里，被自己激动的情绪震撼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转身去开门，她先进去，等顾西雾进来后，刚关好门，就被顾西雾拉住手腕朝卫生间里带，何小婷皱眉：“你干什么…”

    在她说这句话后的下一秒，被强拉进卫生间，顾西雾反手把门关上，回身便抱住了她。

    何小婷惊愕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随即恼火地挣扎，“放开我。”

    顾西雾反而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头顶，“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有点莫名其妙，何小婷只当他在敷衍，冷声说：“放开。”

    顾西雾在她头顶微叹一口气，随后小心地解释：“我不是不想说，只是…只是觉得说出来作用不大…连我自己都解决不了…没什么好说的。”

    何小婷推他腰的手顿住，先是懵而后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话，头皮发麻地紧张起来，问：“究竟是什么事？”

    默了片刻，何小婷耐心耗尽，“好了，我不想知道了，放开，别逼我揍你。”

    顾西雾有些无力地开口：“是我家里的事…

    我妈住院了。”

    是割腕自杀住的院，黎州刚刚打来电话，他陪奶奶去医院复查，顺道去看望了郑海明，没想到顾晴也住院了，从容妈口中得知割腕在两天前，已经抢救过来了，正如黎州所说。

    他不用猜也知道顾晴割腕的原因，让他不可思议的事，

    “是生病住院的吗？严不严重啊？”何小婷语气急起来，开始推他，“你是要回去吗？”

    顾西雾松开她，颓笑，“我回去只会更加刺激她，已经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何小婷一颗焦躁的心没有缓和下来，反倒是明白什么，“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顾西雾头低着，眼睛都藏在刘海里，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说：“没有。”

    他一点都不想提家里的事来影响他人的心情。从他对郑海明下手的那一晚，顾晴拿花瓶两次砸他，绝情赶他走，他就已经放弃了那个家，对于顾晴，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真的，或许只剩下那可笑的血缘关系吧。

    “没事了…”顾西雾突然抬额，微弯起眼睛，牵起嘴角说：“出去吧，饭应该凉了，我…”

    “想哭就哭吧。”何小婷看着他说。

    顾西雾怎么觉得这话有点熟，不久前他安慰她时说过的话，这会儿转移到自己身上 了，突然觉得好笑。

    何小婷看他眼睛布满血丝，知道他在忍，“干嘛憋着，在我面前，用得着装坚强？”

    顾西雾神情绷住，泪不争气地滑落，何小婷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伸手给他擦眼泪，顾西雾立即握住她的手，鼻音很重地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难过，为什么…这些事要发生在我们身上？”

    何小婷眼睛也开始微涩，心口顿时如洪水灌堵得难受，声音变得哽咽：“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定是这样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这句话是她笑里含泪说的，顾西雾泪眼蒙眬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掺杂，只有此刻同病相怜的苦楚，这种同样的情绪相互摩擦交织，使得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地紧抱在一起。

    顾西雾像是找到了缓解内心疼痛的解药，此刻不管不顾地榨取，以至于手臂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何小婷腰被迫抵在洗手台，呼吸急促地承受着他的力道，同样环在他背上的手也一点一点收紧，两颗本就火热的心，在这小小的卫生间内，彼此慰藉取暖，慢慢融化掉了浮起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