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还在上学阶段,才满十八岁,就想着结婚的事,孟秋蓉多少是有些接受不了。顾西雾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好孩子,可是家庭过于悬殊,就算他再怎么保证他父母不会管他,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天,总会媳妇见公婆的,她不想何小婷再吃婆家的苦,可又能说什么了,毕竟这帮孩子还这么年轻,后面的路还长着,现在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围在她身边足矣。

    而她只看到两个年轻人表面的爱情,并不能往深处去体会,他们灵魂上的契合。

    饭后,何小婷帮孟秋蓉收拾碗筷,阮南星思维跳脱,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副象棋,兴致高昂嚷着小聪来一盘,刚好顾西雾也来了兴致,她大大咧咧邀请。

    其实早就在何小婷出事后,她就对顾西雾那点嫉妒心理完全消失了,并且这男人现在可是她们家现在的后盾,所以在饭桌上才那么强烈地要让他给保证,对于顾西雾毫不犹豫给出的答案的那一刻,她觉得酷毙了,是真的看到了他身上的男子气概,也是真心祝福这段好佳缘。

    三人围着暖桌,把棋盘纸铺开,笑笑闹闹的,何小婷看了一眼,笑意藏不住,端着盘子转身进厨房。

    “孟姨,您去看他们下象棋,我来洗。”

    孟秋蓉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笑言道:“让你洗什么,手都还没好,年轻人的世界,我这个老家伙融不进去,我看你们好好的,高兴兴地在我身边闹,我就知足了。”

    这个场景,这份热闹和幸福,也正是何小婷所期待的。

    孟秋蓉戴上胶手套,把盘子一个一个放进锅里,她放得慢,明显就有话说:“小婷,孟姨还是想多嘴一句,小顾是个好孩子,你说他有救你命之恩,我也很感到他的付出,小聪也那么喜欢他,我也是一样,但他始终是有钱人家里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一旦把人放心上,就会去包容他的所有,就这一点我最担心,不是说他父母怎么样,可有钱人的做派都是捉摸不透的,即使小顾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想你受到什么委屈,小婷,你不怪我多想这些,我怕的是到时候我一个老太太,什么都帮不到你…”

    “孟姨,我懂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您是为我好。”何小婷就怕她为这事一直忧心下去,犹豫了一下,决定挑轻地讲起顾西雾的故事。

    厨房外面,三个人分成两派,小聪站在阮南星这边,正对一盘象棋,与顾西雾斗智斗勇。

    眼看,顾西雾就要吃她的大炮,赶忙把炮往手里一护。

    “不对,我走错了,你别一上来就步步紧逼好吗。”

    小聪见她悔棋,“姐姐,你耍赖。”

    阮南星眉头紧锁,盯着棋纸上的状况,“你个小不点懂什么,我这不是没看清吗,别吵,让我仔想一想该怎么走。”

    顾西雾只笑不语,随她悔棋。

    “姐姐,你又耍赖。”

    “别说话,观棋不语,我看就是你老在旁边说话,才老走错,你是不是顾西雾派过来扰我军心的,去去去,我不要你和我一队。”

    小聪被赶过去,心里还是向着她,悄悄在顾西雾耳边说:“哥哥,你让着姐姐,我怕姐姐输了哭鼻子。”

    “你说这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是吧。”阮南星瞅着他,都是一个脑袋,都不傻,她就偏不信这个邪,“我不悔棋了,就这么下,我就不信我一次赢不了你,次次还赢不了你。”

    顾西雾颇有耐心,故意跟她弯弯绕绕,让她自己琢磨每一步棋的走法,阮南星从迷迷糊糊到头脑突然乍的一下,突然思维无比清晰,眼睛无比通透起来,而这过程中,她没意识到,只在意自己输了,特别地懊悔:“明明我知道这步棋是错的,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像是故意走这步,被你将,气死我了,再来。”

    “好。”

    “…”

    “哈哈哈哈,耶耶耶,姐姐赢了,姐姐好厉害。”小聪为她额头冒汗赢下一局,呐喊欢呼。

    “再来,你别让着我,我又不是输不起。”阮南星冲他大度放话,心里在喊“她一定要赢”的旗号。

    阮南星变得更为谨慎小心,每个棋子就是她的眼睛,每走一步,就眼光八方,身体都缩起来像是在聚力,等到最后的时候给敌人痛快一击。

    顾西雾眉头微微锁起,阮南星像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突然一下,脑袋通了,鼻子也通了。

    一连斩顾西雾的几个大将,顾西雾防不胜防,有点恼火起来,小聪在旁边一直鼓阵,煞他威风,“哥哥要输了,哥哥要输了。”

    最后顾西雾眉头一松,被阮南星擒住元帅,高兴得原地打转,“哈哈,我赢啦,谁说女不如男,谁说女子不能战场杀敌,花木兰还能替父从军,我也能。”

    这下换顾西雾的胜负欲起来了,“再来。”

    “来就来,谁怕谁。”

    “哥哥姐姐,你们好好笑啊。”小聪看得开心完了。

    外面欢声笑语,在何小婷的阐述下,孟秋蓉了解顾西雾的成长过程,不过何小婷是省略委婉着说的,没全告诉她全部,主要是怕吓着她,因为她自己重新梳理一遍后,更难平静。

    而孟秋蓉得知他的遭遇后,无疑是心疼的,“这孩子生在有钱人家,遭那样的罪,苦了他了。”

    .

    何小婷的胜负欲达到高潮,超常发挥,盘盘稳赢,最后得意洋洋地拿下敌方的元帅,一扯着嗓子喊“我又赢了哈哈哈哈,顾西雾你不行啊,小婷你男人不行啊,看我把他嘎嘎乱杀成什么样了,我好厉害,我棋艺怎么这么高超,以后你们叫我象棋女神,听到没,小鬼头。”

    她声音拔亮,丝毫没觉得话里有什么不对,一心沉浸在对自己无上的肯定里。

    小聪应一声,转头对顾西雾道:“哥哥,我们是男子汉,输给南星姐姐没有关系,你很厉害,南星姐姐也很厉害,下次我站你这边,给你加油打气。”

    顾西雾笑得很假,“好。”

    然后小聪快快乐乐地去跟她一起蹦蹦跳跳了。

    何小婷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就跟顾西雾撞上视线,笑盈盈地走近,拿牙签插起一个草莓怼到他唇上,别有意味地说:“输了不可耻。”

    阮南星正忘我地和小聪手拉手转圈,没有注意到顾西雾红着脸,垂着眸,嘴里嚼着草莓时,何小婷盯着他的神情有多么的晦暗不明。

    阮南星头晕目眩,眼睛里冒星星,小聪玩得正起劲儿,不让她停下。

    “不玩了不玩了,你姐姐我要晕了…”

    再转身,没稳住脚,被何小婷扶住,她两眼一闭,胃里直犯恶心。

    “活该。”

    何小婷把她弄到沙发上,阮南星天旋地转地,伸手指着何小婷,“顾西雾,来日再战。”

    何小婷无语,小聪歪在顾西雾怀里吃着草莓,呵呵地笑,“南星姐姐,太好笑了。”

    孟秋蓉在房里听了半天她们的欢声笑语,拿出一箱烟花棒走出来,说:“等会儿楼下会放烟花,我特地买的,我们一起下去热闹热闹。”

    小聪欢喜地手舞足蹈,阮南星不知道是哪根运动神经觉醒了,从沙发上猛地窜起身,挤到中间,去跟小聪强,何小婷简直意外她今天晚上的兴奋程度,于是伤脑筋地组织纪律,喊这两个兴奋过头的幼稚鬼退后,有序地发烟花棒,顾西雾安静地站在她们身后,始终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小聪先拿到烟花棒,第一时间就给他。

    孟秋蓉在一旁瞧着他,是越看越怜惜,越心疼,很欣慰且幸运地欢迎他成为家里的一员。

    “小顾,今后可别嫌弃孟姨做的饭,我一定会每天变着法,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西雾眼底酸涩了很久,何小婷看他眼睛有些红,也没问,倒是小聪让他抱,他极快地在小聪肩头蹭了一下。

    她们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热闹开来,大人带着小朋友,每人手里都有烟花棒,烟花棒各式各样的,炸出来的火星五颜六色,在黑夜里绚烂闪耀。

    小聪本来怕生,特别怕人多的地方,但他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异常,因为他的家人都围着他,看着手里的烟花一圈一圈地燃烧着小火星,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不停地用“哇”字感叹,“好漂亮啊。”

    顾西雾又点了一根,把他那根快要烧一半的拿过来,给他新的。

    这么美好的时刻得记录下来。

    “来,我给你们拍照。”阮南星拿出手机,安排着说:“小婷你过去挨着小聪,快点,对对,都把烟花都碰到一起,像碰杯一样,哎,很好。”

    连着咔嚓几声,阮南星让小聪到她身边来,小聪被烟花吸引大半注意力,乖乖到她身边,另一只手不忘揪着她的衣服,就看着烟花燃放的美妙。

    “你们俩是不是情侣啊,靠近点啊,不然我怎么拍。”阮南星不满意,亲自上手去指挥,把顾西雾的胳膊放她肩上,让何小婷往他怀里靠,“都是已经快要结婚的未婚夫妻了,扭捏什么啊,真是的…”

    “阮南星,这么多人我不想揍你。”

    “哎哟,怕什么嘛,这里又没有外人,没事没事,你们是正经夫妻,怕啥闲言碎语,你看我妈,跟隔壁李大婶她们聊那么欢,你猜她在说什么,肯定是在说喜事啊…”

    何小婷的肩一紧,顾西雾搂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肩上,大大方方说:“拍吧。”

    “好嘞。”阮南星“咔嚓”就是一张,拍完仔细看了看,“小婷,笑一下,我再来几张。”

    何小婷就僵着个笑脸,让她咔咔又是一顿拍,中途还让他们换姿势,改成何小婷挽着顾西雾胳膊。

    “哎哟,小婷,你怎么回事,笑这么假,我要的是结婚那种新娘和新郎的幸福甜蜜地笑…”

    “行了…你给我消停点。”

    何小婷再听她的话就是傻子,过去拿掉小聪手里快要燃尽的烟花,再点新的一根给他。

    有小朋友过来想找他玩,小聪往何小婷怀里钻,然后又有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挣脱奶奶的手,走过来,向他发出邀请,“你要和我们玩吗?”

    小聪看何小婷,何小婷蹲着下身,摸摸小女娃嘟嘟的脸颊,“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眼睛圆圆亮亮的,可爱极了,扔掉手里的半截烟花棒,伸手向她走近,“姐姐,你好漂亮啊。”

    何小婷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揽进怀里,“你也是。”

    小聪这才大着胆子,向小女孩伸手,然后两孩子紧紧拉着手在何小婷怀里笑。

    阮南星这个拍照狂魔,对着就是一顿拍,越拍越来劲儿,像故意似的,说:“以后小婷要是再生一个像小聪一样的调皮蛋和一个这样粉粉嫩嫩的小公主,啧啧啧,那得多热闹啊…”

    说完,眼睛瞥向一旁的顾西雾,还好,烟花在他手里燃尽,看不清他脸是怎样的一抹红。

    “妈,来拍全家福了,拍完全家福再聊。”

    “来了来了。”

    “快点过来。”

    小孩子活泼嬉笑的声音,大人们的畅谈声,烟花嗞啦不尽,那盏独立在小区的路灯,昏黄放着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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