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冻河

    在兼具导演和编剧身份的陈导眼中可没有瞎说一词儿,他自认是一位会讲故事的导演,所有的话听进他的耳朵里那都可以是一个故事。

    “我们趟风冒雪、不远千里来到内蒙就是为了实景拍摄,该去的地方始终还是得去的。”

    不冻河偏僻难行,几乎没有牧民,加之连日的大雪早已掩盖了车道,只能翻山越岭,硬走进去。

    贺兰珏身子多“硬朗”啊!哪像这群人吹了几天风就感冒发烧的。其木格替他们添了水说道:“车道早就封了,真想去就只能走山路。”

    “等雪停了吧,咱们也不用全去,就那场戏用的上的人去。”他酷爱登山,自觉见过的风雪不少,这点儿路程不算什么。

    “行,那等风雪小一些了就让吉日格琅带你们去。”

    说罢揪着必勒格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

    ……………………

    一到冬日,进出不冻河的车道便会被大雪封死,这时候贺兰珏便爱冒着风雪来这河边小住上几日。她极爱在大雪天外出,走在旷野荒原中,耳边是风雪声、是脚下积雪的窸窣声和自己的呼吸声,穿行其中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无法走出的虚无之境。

    四百年前智浅坐化佛前,她昏死于地道中,偶然间进入了一个终年积雪的虚无之境,那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

    起初,贺兰珏想要穿越雪原寻一条出路,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回绕回松林,她不知疲倦和饥饿,循环往复,最后困顿其中,失去了自我意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从那虚无之境醒来后,她便被时间遗忘,白日里可得永存,夜里又继续困顿于那个无边地狱之中。

    小屋里只有一张冰冷的草床,这床上的干草也是一日少过一日,等这些草和饲料被马儿吃完,她便又该回去了。

    贺兰珏往火盆里划了一根火柴,取了铁皮杯温酒,又把有些湿濡的被子架在火盆旁边烘烤。门缝偶然透进一股冷风,激的她一个寒颤,像是在提醒她,身在何处。

    …………………….

    待风雪小上一些,陈导便迫不及待的要去不冻河拍他冥冥之中注定的一幕了。吉日格琅找了两个老牧民,又牵了几匹好马,从这儿到不冻河,单程至少得花上五个小时。

    温睿见其木格正往马背上装酒,问道:“那酒是给她带的?”

    “对的。”

    “她一直都这么爱喝酒吗?”

    “是呀,那点工钱全花酒上了。”

    听到这话,吉日格琅忍不住呛道:“就她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有酒喝就不错了。”

    其木格瞪他一眼:“她替你照顾儿子,你怎么不说!”

    温睿瞧她俩为着贺兰珏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心想其木格是挺偏向她的,自己刚到内蒙时,贺兰珏才从山里回来,这没两天便又走了,要不是有老板娘罩着,早被开咯。

    “听大哥的意思,这路可不好走,也不知道她这一路如何。”

    看吉日格琅走远,其木格才缓缓道:“对她,应该不算什么。”

    去不冻河的山路要是放在平常,三个小时便能到。可这雪天路滑,队伍长,东西多,路上还得吃饭休息,硬是花了五个多小时才到。

    一出松林,就看到河边有一匹棕色的骏马,正是萨仁。

    吉日格琅环顾四周未见贺兰珏的身影,便大声呼喊到:“贺兰、贺兰你在吗?”

    萨仁听到他的声音,甩了甩尾巴,走近去蹭他的肩膀。

    “大家都累了吧,再往前几百米就是小屋了”

    不冻河一面环山,一面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他们是从环山这一面下来的,木屋也在这面,不大,只是一个落脚点。

    推门进去还有一些余温,吉日格琅生了火,陈导毕竟不年轻了,这一程走下来也是十分疲倦,身旁的助理想要扶他到床上躺下,他想这该是那位贺兰的居所,主人家不在,不好这样随便,就让助理给他放了一张折叠椅,坐到了火盆边休息。

    安排好了工作,吉日格琅带着几个年轻人到避风处扎帐篷,贺兰珏为萨仁搭建的简易马厩也在这儿,里头铺满了干草。

    夜幕降临时,所有人都围坐在篝火旁取暖,有人提议玩会儿游戏,几个想玩狼人杀的年轻人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这里确实没有信号,悻悻的收起了手机,还是玩起了最原始的击鼓传花,传到谁的手里,谁就来真心话大冒险。

    陈导对这些年轻人们的游戏不感兴趣,他和吉日格琅还有牧民一同站在马厩旁抽起了烟,问到:“你那位朋友今晚还会回来吗?”

    “不好说”

    “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你们也不怕她出事儿?”

    说到这里,吉日格琅回想起了十八年前那个爱去不冻河的人,那时他和其木格都还在县里念中学,有天放学回到马场,瞧见其木格正和谁说话,那人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英挺潇洒。想着该不会是哪家的小伙子看上了其木格要和他抢!于是偷偷走到近旁,想一探究竟。

    “上个月的马术比赛,我赢了第一名呢!”其木格非常喜欢贺兰珏,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说出这一年所有的趣事儿。

    “是嘛,那咱俩可得好好儿比一比了!”

    她那时候还很清瘦,身材高挑,与贺兰珏相仿,便领着她进了自己的毡包,拿出自己新做的袍子和皮帽,让她换上。两个姑娘就像是两匹脱了缰的野马,自由的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一直跑到了河边,遇上了牧归的牛羊,才肯停下,反倒是吉日格琅,骑着他那匹小矮马好一会儿才跟上来,远远儿的躲在一旁,确认了跟其木格亲昵的走在一块儿的是位女子,才放下心来。

    牧归的牛羊,与他们互为过客,远山上雪松林立,宛若一副冬日牧归图。

    风和日丽的时候贺兰珏便在河边等她,陪她一同外出牧马、牧牛。等风雪大起来了,又在夜里独自离去,到不冻河边的小木屋里住上几日。

    那年冬天以后,他再没见过贺兰珏,其木格也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有过这样一位朋友,一直到三年前,她突然到马场应聘饲养员,其木格说自己同她一见如故,让他一定要好生照顾她,把她当客人似的留了下来。

    他终日忙于生意,想着有个人陪她也好,便也没有多想,可身为饲养员的贺兰珏,某天突然和牧仁杠上了,翻身上马比上了一场,那身影才让他回忆起了十八年前的事情。

    他翻出贺兰珏应聘时留下了身份证,上头写她不过二十二岁。那么十八年前应该只有四岁,怎么样都是说不通的,或许其木格与她一见如故也是因为她像当年那个人吧。

    ………………………………

    烟灰滴落在手指上,微弱的刺痛拉回了他的思绪。吉日格琅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答道:“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说罢指了指篝火那边,不知何时,贺兰珏已经坐到了篝火旁,陈导吐了口眼圈,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带有奇幻色彩的小说篇章,猜想着她或许正是某一位作者笔下的传奇人物。

    年轻人们玩儿的兴起,真心话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表现欲了,他们时而歌唱,时而舞蹈。贺兰珏拍了拍手,招呼正站在马厩边抽烟的孟恩过去:“孟恩,还不快拿上你的马头琴过来助兴。”这小子走哪儿都带着他那把破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弹奏似的。

    温睿这才察觉到她竟坐在自己身旁,吓了一跳:“你?”

    她微微挑眉,示意他孟恩要开始表演了。

    温睿可没心思看他凑马头琴,追问道:“那天晚上...”

    “嘘,煞风景。”

    他担心了她好几日,一路想着见到她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被她这么一打断,反倒忘记想说的话了,只看着她,不再言语,她的神秘就像是一种吸引力,少有人能抗拒。

    满都宝格拉的夜,被篝火燃起,被马头琴奏响,跨越塞北的飞雪与寂寞,从最安静的无上雪原,疾驰而过,最后停留在万丈冰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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