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拿到言盈盈满分卷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皱了眉头。

    在她看来，养孩子无非是给她吃喝，到了上学的年纪那就去上学，上到长大那天就去找工作。却从没想过，自己那时小学都复读了几年的人，生出的女儿却在第一次考试中轻轻松松拿了100分，现在脸上正带着羞赧的兴奋——言盈盈有点不好意思，她以为学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且渴望着来自妈妈的赞扬。

    张虹有点迟钝地点点头，她年纪并不大就嫁为人妇，没几年便有了言盈盈。自打结婚后，丈夫为了攒钱买房就出差去了外地打工，常年只有寄回的钞票，一年相见也不过寥寥几面。可以说自己尚未从少女的身份完全脱离，便在一摊鸡飞狗跳的生活中当了妈妈，有点浑噩的喂大了言盈盈，却从来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小家伙相处，又要把她培养成什么样的模样。

    于是，她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终于憋出了一句——“继续努力”。她看着言盈盈眼中的光亮了起来，然而眨巴眨巴，见妈妈没有了下文，却也懂事的收敛起了神色。

    这件事情似乎就被妈妈重重拿起但轻轻放下了，言盈盈有些困惑，小孩的直觉却让她没有出声询问。张虹依然过着并不算如意的生活，每天筋疲力尽的回到家中，偶尔问一句最近的学习状况，却总在言盈盈眉飞色舞说起小学生活的时候摆摆手，“妈妈累了，先吃饭吧”。

    直到第四次周测，言盈盈已经有点习惯性地又拿回了满分，她神色平静地放在饭桌上要张虹签字。

    在张虹的世界中，这张满分的考卷意味着女儿至少不差的学习能力，意味着在父母没有介入的时候她自己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意味着……

    一张名为未来的巨额彩票开始诱惑着张虹。她突然意识到孩子不仅仅是一时激情的附加品，而更有可能是自己童年遗憾的欠缺，改变命运的契机。

    言盈盈看着饭桌上停了筷子的妈妈脸上突然浮现出的诡异笑容，有点害怕地向后缩了缩脖子。在她现有的认知中，那个忙碌于花鸟市场，有时笑脸相迎有时狠狠咒骂，对她的一些行为总是不耐和不屑的妈妈仍是一个有点可怖的形象。

    “盈盈，”有点亲昵的称呼直接印证了言盈盈的想法，“你是自己考的这么高吗？”

    言盈盈点头。

    “那你觉得学习难不难？”

    言盈盈摇头。

    “那以后盈盈好好学习，咱们考大学，去大城市，好不好？”

    言盈盈点头，尽管她还不知道大学是什么，却能看出妈妈眼中的憧憬。

    “来，多吃点，以后妈妈看着你学习，咱们笨鸟先飞。”

    张虹给言盈盈夹了一块肉，在晚饭后，给出差在外的丈夫打了个电话，做出了去小饭桌兼职的决定。尽管要把一部分摊位转让给赵姨，但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言盈盈中午和晚上能够准时吃上饭，有个小桌可以好好学习。

    言盈盈那时不懂，以“为你好”的名义做出的行为，无论最终有没有达到这个目的，她已经背负上了一份以爱为名，沉甸甸的责任。

    一些东西是无法拒绝的，在讨论它的时候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就好像她并没有问出的那句话，“妈妈，我一定是笨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