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看着她就在沙发上发抖，又哭又笑。
“早知道就不应该跟你爸在一起！老娘，当初追我的人，咳咳，都排到国外啦，真是瞎了眼看上他。”
的确。沈徽垂下眼。
这样她也不至于过这样的生活。
有时候沈徽真的感觉自己也是个精神病她一边真心实意地恨着母亲，又一边真心实意地心疼她。
这或许算精神分裂？
她摸了摸头顶。
以前沈母用她的画板，给自己这里留了个疤。
很丑。
沈徽每次摸到这块疤，心里不免抽痛。
这让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感到自卑。
“为什么你也跟你爸一样，闷得跟木头一样！你要是个开朗的小姑娘该多好啊！”
沈母捂着头翻个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沈徽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袖。
内敛一点的人，也没什么错吧。
难道世界上只允许太阳的闪耀，而不欢迎月亮的沉寂吗？
这不是母亲第一次对她这么说了。
以前她还没有变成这样子的时候，经常会带沈徽去拜访艺术界一些有名望的前辈，想着这也算为女儿扩充人脉了。
但沈徽着实腼腆，通常打个招呼就不再多说，最后都是沈母哄着人家。
沈母会抱怨沈徽只知道躲在后面，不会跟人家好好聊天。
可她忘了，沈徽当时也不过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原本只是小孩子都有的害羞，可在沈母偶尔几句的“你真是什么都做不好”“那么害羞干什么？你妈我就不在怕的”，沈徽慢慢也就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所以妈妈才对自己这么失望。
于是她的话越来越少，这便导致沈母对她越来越不满意，矛盾也越积越多。
沈徽步步退让，沈母步步紧逼。
沈徽认为自己算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沈母却说她只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头”。
沈徽牵强地撑起苦涩的笑容。
都说童年不幸的人，要用一生来治愈。
但沈徽觉得，自己这种估计根本治不好。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窗帘被卷起。
沈徽的脸被刮得生疼。
她瞧了一眼瘫在沙发上的沈母，无力地叹了口气，起身过去关上窗户。
外面只能看到几盏住户家里亮起的灯。
黑暗吞噬周围的所有。
沈徽却想出去走一走。
从她能工作赚钱后，就一直住在公司的分配的房子里，很少回来这个逼仄的“小破楼”。
这么久过去了，对这里还是厌恶。
沈徽随手拿起一件外套穿上，带着些恐惧，也生出几分期待。
推开门，熟悉的霉味让沈徽一个激灵，但脚步没停，借着微弱的月光离开楼梯间。
她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冰凉的扶手使人打寒颤，等眼睛适应这份黑暗后，沈徽每一步都走得稳健。
黑夜，寂寥风声，昏黄路灯，树叶沙沙作响。
明明如此寂静，沈徽却好像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她穿过这片居民楼，来到相对宽阔的大道，前方也没亮到哪里去。这些路灯多年未维修，那些没有被点亮的黑暗处，总感觉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就这么漫无目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沈徽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一座桥上，脚下木头的触感才将她拽回现实。
刚刚沉浸在回忆里了。
说真心话，尽管进入这个游戏让她面临生死，但却算沈徽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热闹的部分。
沈徽靠着桥的栏杆，环视一圈。
这里好像是……临江公园？
临江公园如其名，临望椿江而建，也就是这座桥下那条奔腾的河。
上幼儿园的时候沈徽还蛮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来这里散步的，如果有小商贩在卖棉花糖，妈妈就会抱住爸爸的手臂撒娇，然后爸爸便买上三根。
棉花糖真的很甜。她轻咬嘴唇。
这里路灯更暗，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沈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黑暗中好像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她。
胸口闷得不行，沈徽不得已将整个身子抵在栏杆上。
现在腿也使不上劲了。
好难受……
“嗒——嗒——”
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沈徽侧身往后看，头发微微遮住视线，还是能看清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黑色裙子，撑着一把黑伞，却看不见她的脸。
那女人径直略过沈徽，超前走去。
她是谁？
这么晚的时候，穿这么一身黑，来这里干什么？
沈徽感到疑惑，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她跟上去。
她抓着栏杆慢慢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挪，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回头。
桥的尽头一片昏黑，但女人速度不减。
沈徽咬咬牙，也紧跟她走向黑暗。
当看清前方的景象后，沈徽瞳孔猛得瞪大，往后一踉跄。
那竟是……
漫山遍野的墓碑！
它们矗立在这，望不到头。
不对啊！桥的这边……明明不是墓园呐！
眼前的场面让沈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原本暗沉沉的天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如此瘆人的景象，沈徽并不觉得吓人，更多的是悲壮。
女人在一座墓碑前站定，仍是一句话都未说，只是抚摸着她手上的一枚戒指。
天色越发鲜红。
沈徽回过劲来，发现那些墓碑上好像都刻着名字，但离得太远，看不清。
她试图再走近一点，可还没向前动几步，她便听见那女人说道:
“不应该是这样的。”
霎时，天旋地转。
-
“到底怎么了？”
许清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坐在大摆锤上似的，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眩晕加上头疼，她快忍不住呕了。
“你平常可没这么弱，怎么今天打成这样了？”
啊？
许清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这声音是周佳楠的，声音的来源也确实是周佳楠的。
只是……
为什么眼前的周佳楠是小学时的模样啊？
她大脑极速运转，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穿着小学校服。
这下她大概就明白发生什么了。往旁一瞧，两个脸鼻充血的人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拼命逃跑。
哦，许清河想起来了，好像是小学时一场篮球比赛，那两个人没有比赢她，于是不服，放学后还要堵她来着。
但是太菜了，许清河略施些拳脚，两人就哭爹喊娘的。
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这个时候？
“还想什么呢？回家了。”周佳楠出声召回许清河的思绪，随后转身走向路边那辆看着就很气派的黑色轿车，司机为她打开车门，周佳楠向他道谢。
许清河赶紧小跑过去，却被人拽住了衣角，被迫停下来。
“能给我点钱吗？”
那人把头埋得很低，本来就比许清河矮半个脑袋，这一低头，让许清河根本就看不到这人的脸。
周佳楠还在车里等着呢，许清河翻翻口袋，她爹上次给她的零花钱还在，一点都没花，许清河干脆全掏出来给了这家伙。
没关系，反正她也没什么花钱的机会，回家再找许城要！
“哟，还挺善良。”
许清河刚爬上车，周佳楠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咱又不是缺钱的人。”许清河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别人到路上随便求一求就拿到这么多钱，那还要工作干嘛？”
“万一他是有难事呢？这么点钱我向我爸再要就是了。”
“你爸？他那么些天没回来，你怎么要？”
“那我就去他公司找他呗！”
周佳楠无奈扶额，轻笑一声。
“你对钱还真是没个概念，那别人给你下个跪，你岂不是要把你家都送给他。”
许清河想反驳，但是每次她都说不赢，也就算了。
她的父亲许城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企业家，许清河自然从没缺过钱，除了家庭关系不太和谐，许城也没在物质上亏待过她。
许清河从小性子野，同龄的富家千金都在学钢琴学礼仪提升自身修养的时候，她则是哭着闹着要学空手道学散打。
别的千金知书达理温柔懂事，许清河则是放荡不羁热爱自由。
每错，那个别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周佳楠。
周许两家住得近，生意上也多有来往，许清河跟周佳楠的关系还勉强亲近。
每次那些长辈夸周佳楠礼貌懂事的时候，许清河都很不屑。
这人明明就很喜欢嘲讽自己！在别人面前装什么温柔知性！
许清河经常被周佳楠一些嘲讽的话刺激，却只能无能狂怒。
没办法，许城不在家时还得跟人家蹭饭呢，这要是爆发了冲突，在饭桌上把她赶下去这种事周佳楠还真干的出来。
毕竟拔掉周家老母呼吸机这件事……
许清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回到周家别墅后，周佳楠拉着许清河去到房间里。
“上次你说要跟我做恋人这件事，你真想好了？”
许清河瞳孔地震，死去的回忆忽然攻击她。
以前周佳楠总是对自己冷言冷语，在别人面前就是善良可爱，然后导致她认为不公平。直到一节课上老师提到:
“如果两个人确定了恋人关系，就必须真诚且友好地对待彼此。”
被周佳楠嘲讽麻了的许清河于是就决定要和她确立这种“真诚且友好”的关系。
她记得当时周佳楠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她。
“许清河，你脑子被门夹了？”
好吧，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是脑子有包。
更有包的是，周佳楠向她确认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好吧，但恋人之间是要绝对服从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许清河严重怀疑，周佳楠那时肯定知道恋人的含义，但是为了让自己做她的狗腿子，所以才答应的。
然后自己居然还真听她的话了。
她一直很讨厌别人控制她，但就因为这个所谓“恋人”，被周佳楠硬控好几年。
许清河真的很想狂扇自己。
什么逼脑子！
“那个……我其实……”许清河刚想表示这个请求不做数，周母就敲门打断了她们的聊天。
“清河呀，你爸爸说他今天会回家，让你吃完饭早点回去。”
“哦，好。”
下楼吃饭的时间里，周佳楠再没跟许清河说一句话，视线没离开过她的手机。
许清河感觉疑惑，周佳楠平常很少会这样边吃饭边看手机。
但她管不了周佳楠，只是埋头吃。
“阿姨，我吃完了，我先回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许清河临近家门时，又有一点心悸。
她好几年没有见过许城了，因为后来他以出国出差为由一直没回来。
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机会见到以前的他。
许清河做好心理准备，缓缓推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