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分。

    沈幽离开拘留室，正式接收冯玉今调查官被杀一案。

    上面给她戴罪立功的机会，五天后需要亲自上天宫区汇报调查到的案件真相。

    沈幽明白上面这是在故意给她找难题，五天后无论结果如何，她可能都无法活着离开天宫区。

    毕竟只要踏入那片土地，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杀了她。

    沈幽回到办公室脱下板正的警察制服，披散下长发，退却了一身警官专业严肃，气质顿显慵懒随意。

    她挂掉和何松涛的私人电话，看一眼温廷脖子上的伤，声音沉了几分：“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处理伤口，以防万一，这几天你还是跟着我。”

    沈幽拿起车钥匙走到温廷身边，发现他没有动。

    温廷似乎很紧张，眼神飘忽不定。

    “怎么了？”沈幽看出温廷不太对劲。

    温廷不敢看沈幽的眼睛，错开目光：“老、老大……我好像犯了个大错。”

    他现在后悔跟那个女生做交易了。

    女生说过，最快今晚最迟明天沈幽就可以出拘留室，所以今晚调查官的死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为了让沈幽顺利出来，女生杀人了。

    甚至温廷作为警方人员，还间接默认了女生杀人这件事。

    办公室里只有温廷和沈幽，他将傍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我就不应该接受这个交易！”温廷懊恼地抓着头发，“可是我当时太慌了，我真的怕老大你留在拘留室里又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想想，他都怀疑女生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他脑子不清晰的情况下提出交易，知道他不会拒绝。

    温廷这算是间接杀了人，要是女生被抓到反咬他一口，他就完了。

    他死倒是不要紧，可这会连累沈幽啊，上面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杀死沈幽呢。

    温廷感觉自己就像是递了把刀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在沈幽的身上。

    沈幽让他冷静，问：“她说要见我？”

    温廷颓然点点头：“老大，要不你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温廷真怕这是个他看不懂的圈套，再害了沈幽。

    “不，我要去见她。”沈幽饶有兴致勾唇。

    她对这位大胆的女生很有兴趣，用违法犯罪的手段跟警方人员做交易，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女生约定的地方离警署不远，沈幽可以直接步行过去。

    她没想到女生真的大胆，竟然约到人来人往的广场，还以为会是个更隐蔽的地方。

    这个时间，生活区的夜生活正是火爆的时刻，一不小心就能迷失在这片热闹繁华。

    中央屏幕正对的长椅上空无一人，沈幽四处看了看，走过去坐下。

    大屏幕上播放着雏鸟智能护家的动态广告，画面里满是人们的笑脸，循环播放着雏鸟最新升级的优点。

    雏鸟新开发出来家庭管理，可以随时随地变化家里的装修风格，并且还赠送升级的安保设备，让人们享受“安全换家”的乐趣。

    沈幽面容平静看着这支广告，画面的最后，一条展翅的金色雏鸟出现于整个屏幕。

    叮叮咚——

    九点整，雏鸟特有的温和嗓音响彻广场上空：“各位居民您好，现在是晚上的九点整，最近天气渐渐转凉，请记得防寒保暖。”

    似乎印证雏鸟的这句话，夜风刮过，沈幽不自觉就裹紧外套。

    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情绪，挺复杂的，很难相信刚才自己差点就在这只鸟的判定下被执行枪决。

    警方的公职人员尚且被这样对待，不知道雏鸟有意隐藏的那部分，会是一座多么壮观的冰山。

    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女生清丽的嗓音。

    “沈课长现在心情如何？”

    沈幽侧目，看见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坐在她背后的长椅上，披散的长发挡住了脸。

    路过的人看起来，两人就像互相不认识的行人坐在这里歇脚，不会注意到此时她们正在交谈。

    沈幽嗤了一声：“杀人犯来找警察做交易，有点意思。”

    姜醒脸皮挺厚：“你就说你出没出来吧。”

    沈幽：“……”

    还挺狂。

    她忍不住多看女生一眼，双眸亮起数据分析的冰蓝色。

    视野中，女生下半身有活跃的全息电粒子缠绕漂浮，证明现在肉眼可见的这部分模样是投射影像。

    姜醒察觉到这道目光，挑了下眉：“我帮了沈课长这么大个忙，你居然还在审视我。”

    “……你不知道杀人是犯罪的吗？”沈幽质问她。

    “我可没杀人，沈课长有证据吗？”

    姜醒悠然向后一靠，笑了一下：“这件事怎么说也赖不着我头上，我只是傍晚时分见义勇为救了一名小警官，是小警官担心他的上司，请我帮忙找个机会放他的上司出来的，如果警方非要追个责的话，我顶多算是那位小警官雇的杀手。”

    姜醒早就想好了脱身计策，如果沈幽不领今日这份情非要把她抓进警局，她就准备用这番话来应对警方，将温廷也一起卷进来。

    毕竟这场杀人案最后的受益者是沈幽，她的这个逻辑也是合情合理。

    到时候，这场案件的幕后真凶也就变成了倒霉的温廷。

    温廷这个小助手的命留不留得住，完全就看沈幽怎么选择了。

    沈幽沉默一会儿，女生是意料之中的难对付：“说吧，你到底想跟我交易什么？”

    “我想让沈课长给我在档案里登记个身份。”

    姜醒现在心脏里虽然有了井，但在生活区里还是缺一个正式身份，相当于没有入档案的黑户。

    警署负责管理生活区居民的身份信息，她想找沈幽行个方便，将准备好的信息录用进去，方便她后面应聘进入异洞调查机构。

    沈幽对女生越来越不放心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是放她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进入生活区，不知道会掀起多少波澜，沈幽不敢轻易答应。

    这时候，广场屏幕上响起欢快响亮的乐曲，两人交谈有了短暂的停止。

    一曲结束后，姜醒才又接着开口。

    她缓缓起身面对沈幽，目光移向视频里反复出现的金色雏鸟。

    “这你别管。”姜醒冷漠的嗓音从头顶泻下，“我只希望沈课长重视这场交易，毕竟我还可以再帮你一次。”

    沈幽有意调整坐姿，身体靠后：“什么意思？”

    “上面应该给你规定了查案时间吧？相信这就是你的死亡倒计时了，不过，我还可以再救你一次。”

    姜醒把这件事看得很透，得罪雏鸟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这个世界是不允许任何反叛者存在的。

    沈幽现在只是暂时安全，查案倒计时结束的当天应该就是她的死期。

    但姜醒还可以再救沈幽一次。

    “加上小警官那次，我算是救了你们两个三次，而我只需要沈课长给我在电脑里录入个身份，认真算起来，我这边还是亏的。”

    沈幽思考了一会儿：“我怎么能信你？”

    如果这只是女生骗她录入信息的阴谋呢？她不得不防。

    女生很久都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背后投来的影子还在，沈幽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信不信由你，明晚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在这里。”姜醒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没有来或者没有帮我登记，那就算是交易破裂……到时候就请沈课长自求多福了。”

    说完姜醒转身离开，沈幽倏然转身，发现女生很快隐没于人群中。

    她在身边发现了一封信。

    打开看时，发现女生将自己的基本信息和证件照都准备好了。

    照片里，女生面容清秀，看向镜头的目光非常沉静。

    就是普通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孩，很难将她与杀人犯三个字联系上。

    沈幽拿着这张照片愣了好久，很难想象刚才那些冷静威胁的话都是由这个女生说出来的。

    女孩有着超乎年龄的果断和狠厉。

    沈幽紧蹙眉头，再次抽出资料看了一眼女生的名字，江不眠……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名字。

    她到底要在生活区做什么？

    这种干脆利落的处事方法让她不得不想到一个人。

    沈幽顺势又坐回长椅，掏出耳夹电话戴好，拨通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听筒那边传来清冷淡漠的男人声音：“沈课长？”

    黎愠接到沈幽的电话时刚出公寓电梯，他没有回黎家，而是在姜醒公寓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与姜醒公寓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

    他低头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见沈幽问：“冯玉今死了，你知道吗？”

    黎愠动作一滞，冯玉今死了？

    他走的时候不是还很有精力的在骂人吗？怎么死得这么突然？

    “来警局吧，带着姜醒死前的异洞录像，过来找我。”

    说这话时，沈幽认真盯着江不眠的照片，脑海中姜醒的模样出乎意料的和这个陌生女生在重合。

    分明五官和肤色哪里哪里都不一样，但沈幽就有这种很强烈的感觉。

    所以她需要马上确认，姜醒死之前到底在那个异洞里都经历了什么。

    沈幽还坐在广场上思考，突然间——

    广场上空突然拉响刺耳的警报。

    与此同时，异洞机构建筑上空的红灯刺眼闪烁。

    这是异洞发生时的预警，雏鸟系统会瞬间变成专业语气，指挥着人群暂时不要动。

    “各位居民请注意！检测到生活B区的百元大厦有异洞展开，初步测评污染浓度为B级，为了各位居民的安全，请尽快远离污染区域。”

    “各位居民请注意！检测到生活B区的百元大厦有异洞展开……”

    此时沈幽和黎愠的通话还没有断，广场上的播报声清晰传递过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要以异洞机构的行动为先，改口道：“处理异洞要紧，晚点再联系。”

    黎愠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这分钟他已经冲进车里，踩下刹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向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