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围在小云身边的孩子，他们在兴奋鼓掌，俨然动物园里活泼尖叫的猴子。
在他们眼中，这应该只是游戏过程中发生的有趣事件，完全没有意识到伤害了别人。
其余两位老师的目光呆滞，表情冷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甚至都没有离开座椅。
姜醒很容易就能想到自己的处境，如果受伤的是她，这个场景中的人也只会漠视她流下的血。
她们只会表露出厌恶，然后沉声命令你：“小云老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弄干净啊！”
小云受伤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弄脏了一个孩子的衣服。
“啊呀小云老师，我的小裙子！”扎着两只小辫子的猴脸女孩气嘟嘟鼓着嘴，今天她穿来很漂亮的花裙子，但是被这滴血弄脏了。
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小云慌乱着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拭，但可以预想是越擦越脏。
“小云老师。”姜醒走过来，“这里交给我吧，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一时间，姜醒像是说到了什么禁语，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跟不小心按住了电视的暂停键一样，安静得莫名其妙。
又来了，那种诡异的死寂。
每个孩子都停止动作，拿着玩具，面无表情盯过来。
小树和小草又露出那个惋惜的表情，你完了，小鸟老师。
只有小云十分感激，深深望了姜醒一眼，在她主动揽过这个烂摊子后就慌慌张张冲出班级。
姜醒无视其他，蹲在猴脸小女孩的面前，仔细端详她裙子上弄脏的一块血渍。
她刚才注意到阳台的工具箱里有把剪刀，便翻找拿了过来，班级里的人都被姜醒这个架势唬住了，不知道她要拿剪刀做什么。
下一秒，在姜醒面无表情剪着女孩的小花裙子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但还是为时已晚。
姜醒已经成功剪下来那块擦不干净的血渍布块。
“看，弄干净了。”姜醒微笑。
全部人：“……”
可以预见女孩对这个处理结果不满意，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姜醒确认自己成为了小天使幼儿园里最受小孩子讨厌的老师。
其结果就是孩子们都乱成一团，哭着喊着要找小云老师。
小树向姜醒投来责备的眼神，姜醒觉得也很神奇，这种情况小树都没有怀疑她是怎么应聘进来的。
“小鸟老师，还冷着干嘛！赶紧去把小云老师找回来啊！”
姜醒应声而动，把剪刀往桌子上一扔，起身走出班级。
她最先进入的是休息室，因为曾经在办公桌下面看见手指受伤的小云，不知道这个污染区域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能提前预见未来发生的事情。
路过大厅时，她看见一个背着白色托特包的女生站在椭圆形的镜子前。
女生没有注意到她，还在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姜醒的错觉，女生所站的位置似乎和自己刚到这里时的一样。
是巧合吗？
姜醒怀疑是某位进来的调查官，刚准备搭话，就看见小树老师先一步走到女生面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女生应声转身，眼神上下打量一下后，回道：“我是来办理入职的。”
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重了，姜醒对这一幕太熟悉，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是以第三视角观看。
以另一个人的角度在看当初的自己。
她是陷入了某种循环吗？
姜醒脚步没有停，推开休息室的大门，最先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几件幼师服数量变了，她刚才离开时分明只剩一件，现在却整齐的挂着四件。
跟进入到这个幼儿园时摆放得一样。
她弯下腰查看，办公桌下只摆放着一个半满的垃圾桶，小云老师并没有躲在这里。
姜醒快速打开屋里所有能藏人的柜子，都没有看见小云，于是她将寻找的位置转移到洗手间。
出门时，小树带着新来入职的女生刚进入隔壁办公室，里面隐约传出交谈声。
洗手间在班级对面，姜醒路过时往里面张望了一眼，竟然空无一人。
十多个孩子眨眼间就不见了。
她本能去看班级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现在的时间为早上的7点32分。
幼儿园的早餐时间是八点，意思就是她又回到了吃早餐之前的时间段？
毋庸置疑，这是入了奇怪的时间循环。
姜醒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刚迈进洗手间，一大盆水劈头盖脸向她泼了过来。
水池高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躲着几个猴头猴脸的孩子，他们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小桶，咯咯咯笑得非常开心：“下雨喽下雨喽！”
手里的小桶就像胜利的旗帜，在空中摇来摇去。
猴崽子们的笑声没有持续很长，仔细一看姜醒的样子，顿时有些失望。
因为这次的偷袭游戏算不得成功，姜醒反应很快躲过了大部分的水，只堪堪弄湿了一条手臂，整体看来还是干净清爽的。
许是姜醒的眼神太过锋利，几个孩子渐渐没了声音，急匆匆跳下水池高台，饶过姜醒跑进班级。
砰地一声！门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姜醒深吸气，举起那条完全湿透的手臂，轻轻一攥，一股水流沿着袖子落下。
这些水弄得她浑身好不爽利，本能就往休息室走想去换一件新的，休息室的门关得很紧，她用力没推开后，发泄般猛地一脚踹开。
房门一下砸在墙面，带来的撞击声比她预想得还要大。
姜醒一愣，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个人。
是刚才那位新来的女生。
女生已经换好了橙红色的幼师服，似乎被吓到了，身子应激瑟缩了一下。
竟然又微妙的重合了……
姜醒回想起刚来换衣服的时候，也是被小云老师冲撞进来的举动惊到，现在相当于事件重演？
眼前这个女生是当初的她，而现在的她就相当于……小云？
有她代替了小云，所以小云才会找不到？
姜醒正思考着，就看见女生最先牵起唇角，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新来的小阳老师。”
小阳？太阳吗？
姜醒微微颔首：“小鸟。”
小阳老师也点头：“你好，小鸟老师。”
新来的女生和当初的姜醒一样识趣，见她袖子滴答滴答落着水，就急忙拿好东西关门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预见，姜醒完全接替小云成为孩子们“喜爱”的对象，有她在，孩子们的关注点不会在其他老师身上。
姜醒没有重新换衣服，只是用干衣服包裹卫衣攥了几下水，就回到了班级里。
猴孩子们兴奋地一拥而上，窗户外面是小树和小阳老师，一如当初她和小树那样，站在那里作为旁观者，看见小云老师被孩子们围住。
然后，姜醒看见小树的嘴巴动了动，相信小树在对新来的小阳老师说了那句话——
“小鸟老师真是受孩子喜欢啊。”
现在姜醒再回味，可以明白小树说这句话是什么情绪了。
幸灾乐祸。
小树和小草曾经给过姜醒机会，也透露过这场游戏的安全规则，只要姜醒可以保持和她们的行动保持一致，她就是绝对安全的。
可惜姜醒自作聪明，非要干扰这场本该稳定进行的游戏，只能自食苦果。
大概当初的小云老师也是破坏了这场游戏规则，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鸟老师你快吃嘛！”几个孩子大力拉拽着她的衣服，迫使她蹲下身。
紧接着不知道哪个孩子拿着橙子怼了过来，硬要往她嘴里塞。
当初小云就接受了这个“爱心投喂”，嘴巴被撑得老大，模样狼狈极了，却还是硬要弯下眉眼妥协。
现在由姜醒代替她，按照游戏规则，她也应该坦然接受。
只有这样，这场奇怪的霸凌游戏才能够继续。
可她是姜醒啊。
那个只忠于自己的姜醒，绝不会让自己受丁点委屈。
既然她是这场游戏的破坏者，索性就破坏得更彻底一些。
姜醒没有再接受孩子们蹲下的请求，站起身，一把夺过那颗橙子，狠狠砸向玻璃。
哗啦一声！
飞速的橙子将玻璃撞击成蛛网状，碎裂的玻璃不堪重负猛然扑到地面。
那颗橙子因为惯性飞出了老远，撞到了院子里的游乐器材才堪堪落下。
这个声音又让场面骤然安静。
似乎场景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暴力的人，外面的三位老师，包括开着豪车来的猴头男人都呆滞地向这边张望。
围在身边的猴崽子们也定住了。
接下来，姜醒的行为在他们眼中一定跟发疯没有区别，她挨个夺过孩子们不想吃的东西，一样样全都接着窗子扔了出去。
“好了。”姜醒微笑，“不想吃的都扔出去了。”
孩子们：“……”
铃铃铃——
安静间，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这在之前的很多场景里都没有过，大概是姜醒改变了剧情的走向，于是产生了新的蝴蝶效应。
震动加铃声来自姜醒的身上，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枚手环和耳夹式电话。
生活区的常见款，指纹挥动就能自动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很神奇：“小鸟老师，我家光宗怎么回事？我从监控里看见他好像在哭啊。”
姜醒抬头看了看，在哭的孩子不少，谁知道哪个是他家光宗？
“小鸟老师，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孩子的吗？！”
“我们家的孩子异能可是A级！是雏鸟认定的未来栋梁！要是弄伤了，你一个小小的C级异能者能赔付得起嘛？！”
嘟嘟——
新来的电话陆续自动接通。
“老师！”这次电话对面是个急切的女人，“我家耀祖是不是哭了！你怎么可以把它搞哭呢！要是眼睛搞坏了，对他的A级异能是有影响的啊！”
……
姜醒默不作声听着电话，基本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在观察班级墙上的那个监控探头。
监控形状改变了，看上去像苍蝇的复眼，密密麻麻的。
许多眼球堆积在一起，全都是深咖啡色的猴眼，每只猴眼的眨动频率都不一样，有的睁开有的闭上。
密集恐惧症的噩梦。
最诡异的是，你还能从这些猴眼里读出愤怒的情绪。
那些猴头家长通过监控随时监视班级的一举一动，眼球恨不得通过屏幕钻过来，密密麻麻挂在监控探头上蠕动。
姜醒被一堆成年的猴眼睛锁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