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黎愠撞开休息室的门。
一分钟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洞竟然自行解除了，现在漫天都是携带污染性的银白色晶状粒子。
异洞场景在破碎剥落，逐渐露出109层的楼层底色。
调查官们已经开始营救被困的人质，黎愠要来确认污染者的所在位置。
斑驳剥落的休息室里，许婷正襟危坐。
她的身体完全被污染，已经完全不似人形，浑身肿胀变形，像一堆蠕动的肉。
粉红色的眼镜框插在肉里，屁股下方的椅子不堪重负，一直发出濒临碎裂的吱呀声音。
许婷将双手放在双膝，做出一个要谈话的姿势。
黎愠持枪扫描，注意到在污染者的脚边，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女生。
井还是纯白，证明女生还活着，不知道有没有被污染。
黎愠皱了皱眉，刚才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乖乖听从一个人质的示意？
瞬间，男人眼神变得无比锋利：“你把她怎么了？”
许婷现在还能勉强维持人类的语言：“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她的安全。”
黎愠：“什么？”
许婷肿胀突出的眼球咕噜一转，锁定住黎愠胸口的视频记录仪。
她伸手指了一下：“我要录下几句话，就现在。”
黎愠站定不动，思考片刻，将镜头调整到一个更加合适的位置，对准许婷。
以防万一，他没有放下枪，一直扫描检测倒地的女生。
许婷要说的话很多，但异洞解开后她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只好抓住重点。
在她讲述中，黎愠的眼眸微滞，视线落于那副小小的粉红眼镜上。
证件照里那位腼腆微笑的女生，始终无法和这堆青黑色的肉堆状态重合。
许婷的幼师经历骇人听闻，黎愠听得微微凝眉。
“以上，就是我这几个月的工作经历……”
这句结束语说完后，许婷沉默了很长时间，她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可怕的身体，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结局。
她才二十四岁，从未想过会这样死去。
休息室的污染场景剥落了大半，露出本来诊疗中心大厅的底色，黎愠过了一会儿问：“还有吗？”
他察觉这名污染者其实没有敌意，语气也柔和了些。
许婷摇了摇头：“我希望你可以将我爆破。”
黎愠一愣：“你确定？”
根据规定，污染者自行解开异洞时，可以不采用暴力手段。
换句话说，许婷可以以身体完整的状态迎接死亡。
但许婷坚持要求黎愠将她爆破，模样很平静。
黎愠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我知道了。”
叮。
防护头盔里，樱红色的耳坠轻摇。
男人脚下瞬间升腾起一阵薄雾，点点的红色萤火夹杂其中，诡异而又浪漫。
黎愠的异能[鬼帐]可以构建出独立的结界，包裹住许婷硕大的身体，然后在薄雾急速收缩后，彻底碎裂。
一时间，吸饱了血液的红色萤火更加明亮。
这一幕其实富有美感，聚如火焰，散若星辰，和空中漂浮的晶状粒子相撞，是红与白的极致对比。
初淮走过来时，都被房间里危险且美丽的漂浮粒子震撼。
紧接着，薄雾裹挟着红色萤火又回到黎愠脚下，消失无踪。
叮。
黎愠左耳垂坠的宝石定住，幽光熄灭。
初淮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的异能，顿时有些愣神。
“什么事？”黎愠回头。
初淮回神：“我是来看看污染者的情况……”
黎愠毕竟是新来的指挥官，她怕出现意外。
“已经清理干净了。”黎愠不慌不忙将枪支插进腰间，走上前，抬手让初淮拿来一件隔离服。
他半蹲在女生的面前，试图喊醒她。
下一秒，姜醒抬眸，锋利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扎过来。
黎愠狐疑歪头。
他好像被……讨厌了？
*
滋滋啦啦——
伴随着一阵防护服的摩擦声响，姜醒像所有人质一样，套上了白色的隔离服和头盔，在调查官的指引下往楼下走。
从许婷消失的那一刻，小触手们就已经炸了锅。
[啊啊啊没了！]
[饭饭呢，那么大的一个饭饭哪里去了？]
[嗅嗅，木有了。]
[呜呜呜，饭饭。]
本来按照姜醒的计划，调查官采用爆破装置处理掉许婷，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吞掉其中一块身体。
调查官在场，她不可能完全吞噬掉这位污染者，只想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所以她和许婷的交易是，她配合许婷做戏，让许婷将想说的话录到机构的录像里，让天宫区的人有机会看见。
而许婷需要爆破身体，给予姜醒。
没想到……
男人的异能可以将许婷的身体处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姜醒的计划被破坏了，自然不爽，一路上散发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初淮走在旁边都被这寒意影响，时不时就得偷偷拿枪口扫一扫，看看这个女生的情绪稳不稳定。
还好，井是纯白的。
可是她干嘛这么生气？
初淮意味不明回过头，黎愠走在队伍的最后负责殿后，刚才她就在场，亲眼女生看黎愠的眼神明显锋利。
难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过节？
黎愠蹙着眉头，眼神时不时就落在女生的背影，不光是初淮不明白，当时他也被瞪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很快就没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只是位不认识的女生，她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根本与他无关。
头盔下，黎愠收回目光，表情又恢复冷漠。
楼下停靠着几辆隔离车，几名净化机构的人员全副武装准备着转送隔离人质。
在这些车辆的不远处，异洞机构的车辆上方显示调查官进入异洞的具体时间：两个小时三十一分。
五个小时是异洞营救的极限，这个数字对净化机构是个指示，一旦超过五个小时，局面将由他们全权接手。
现在调查人员带着人质安全走出，净化机构只需要按照日常的程序进行工作。
“稍等一下。”净化人员向姜醒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隔离车舱门两侧喷洒出净化溶液和光线，完全包裹住她的身体。
车上采用最先进的扫描仪，这时候姜醒的八条触手会完全暴露在电脑屏幕。
但这个时间段又很微妙。
如果是平时，净化人员一定会将姜醒作为污染物严格上报，可是她刚刚才从异洞出来，产生身体异化再正常不过。
只要是井保持纯白，这种程度的污染都是可以通过技术治疗的。
所以净化人员只是多看了她一眼，没有采取别的措施，示意她把手抬起来。
“你不是生活区的人？”净化人员开口问。
姜醒的手腕没有生活区的手环，无法接受信息扫描。
姜醒啊了一声：“我从废弃区过来的。”
净化人员只能从旁边拿出一个仪器：“姓名？”
“江不眠。”
滴嘟。
仪器吐出来一张姓名贴纸，净化人员让姜醒自己贴在胸口的铭牌上，按照指引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还是第一次上人质乘坐的隔离车，内部类似于中巴车，但左右两边都是单人单座。
车内都是消毒水味。
人质们统一穿着白色的隔离服，戴着白色头盔，只露出玻璃片下的一双眼睛，谁也分不清，好像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白萝卜。
很快咔嚓一声，车厢后面落锁，同时隔离车里的白色灯光亮起。
车辆前部的小机器人应声而动，负责收集人质的随身物品，净化工作必须要做到面面俱到，口袋里的一团纸都需要集中消毒。
“请大家脱下防护服，掏出来身上的所有物品，谢谢配合。”
稚嫩的儿童声音，说话温和可爱。
这种设计大概率是为了安抚人质们的情绪，毕竟检查的程序太繁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谁都会觉得很烦。
小机器人圆滚滚的身体从前方驶来。
姜醒非常配合，在消毒灯管下脱掉防护服，将口袋里的魔法棒、纸巾、投影仪挨个放进消毒箱里。
嗡嗡——
突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好像是信息。
姜醒以为没发出的那条信息居然有了回复。
隔离车驶出绝对领域，信号和磁场变得一切正常。
她刚准备低头查看，小机器人已经停在她的面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姜醒没有继续，顺势将手机递出，下一刻，视线自然而然被对面位置的男人吸引去。
男人身上都是血。
她忽然想起许婷提过，诊疗中心的医生好像杀了人。
男人没什么表情，剥落掉白色隔离服露出粉色的医生大褂，两个小时之久，血液已经彻底在他身上风干，呈现大面积的黑红色。
他摘下手表、掏出手机，放进消毒箱里。
小机器人扫描示意他将胸针也一并摘下，男人后知后觉，摘下胸针递来。
姜醒扫了两眼，勉强认出是个小熊猫的毛绒胸针，可都被血液浸透了。
空气染上淡淡血味。
姜醒还在看着，视线又被小机器人挡住，它伸过来胖乎乎的手拿来一瓶净化药剂，让她喝下。
隔离车上的异化人员人手一瓶。
城市的各项机构分工明确，净化机构的人不负责日常案件，责任只是保证人质不会污染，所以即便男人暴露身上的血，车上的几位净化人员都是视而不见。
反而更加关注姜醒这个异化的人。
姜醒犹豫一瞬，还是喝了下去，她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么丁点的净化效果是不会出现排斥反应的。
就像往大片泥潭里倒一杯清水，轻而易举就被吸收了。
滋滋啦啦——
一时间，满车厢都是重新穿戴隔离服的声音。
姜醒看着男人有条不紊拉上拉链，又扣上头盔，正上方的屏幕实时显示着每个人井的情况。
男人的井干净纯白，并没有因为杀人而产生波动。
这会和许婷说的那种药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