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天雨，江白周末只能和孩子呆在家。她很明显感觉到孩子这几天已经玩厌了家里的玩具。李擎周末加班，没有回来，意味着近两周和他们不曾见面，除了两三天一次的视频电话证明他的存在感，其余时间仿佛不曾存在。

    江白偶尔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她不曾经历这一切。她还在大学的宿舍里睡觉，或者是高中，还是稚嫩的脸庞。但是转头看看躺在旁边的孩子，她又庆幸，她给了孩子更高的颜值，不算非常好但也不算差的物质条件。它长大不会因为丑自卑，胖自卑。江白和李擎视频总是把镜头对着孩子，她不想她胖胖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雨终于停了。江白决定带孩子出去转转。

    他们去七公里外的地方取了快递。快递寄到了单位附近。一路很顺利，取快递也很顺利。只有一段路积水比较深，骑电瓶车涉水也只有很短一段路。

    回程时江白看到了交警，没戴头盔，她打算绕个路。路面的积水越来越深，江白眼看着眼前的积水快漫过电瓶车脚踩的地方，不敢前行了，她换了条路。没想到积水更深，路面变成了一片泽地。她带着孩子在路牙上面骑，突然路牙到头了，电瓶车摔倒在了水里。孩子坐在后座，也摔到了水里。江白扶起电瓶车，推着车走。孩子衣服都湿了，他哭着：“妈妈，我们掉到河里了。我想回家。都是水，我们回不了家了。”江白咬牙推着车前行。凉鞋掉了，她把鞋放车篮里，光着脚走。路牙上也是一片泽国，旁边的花草都浸在水下，仿佛大片大片的水草。水很浑浊，看不出路面上下阶梯，看起来的确像在河里走。

    江白决定横过马路，到南边去。过马路时，一辆汽车驶来，水流把他们又推倒了。孩子哭得更厉害。江白没有力气把车扶起来。过路的两个女孩子帮她把电瓶车扶起来，把孩子扶坐好。江白连连道谢。

    过了马路，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外环路，路面基本没有积水。江白终于得以带着孩子回了家。外公外婆刚好下班，外婆帮忙给孩子洗了澡。幸好没有生病。

    第二天，江白才知道这次接连多天降雨有多严重，郊区很多小区一楼都进水，东西都泡了。一楼室外的空调一半都在水里。新闻里有的省更严重，已经开展救援。

    江白突然意识到，这个她呆了三十多年的地方，接连几天的雨，就让它变得陌生而可怕。在此后几年里，孩子都时不时提到他们摔倒的那条河。

    李擎不在。几乎每个她需要李擎的时刻，他都不在。但即便在，他也没有帮助她。在她被骂承受无端的指责时，李擎袖手旁观。甚至她婆婆拿着扫帚指着她，他都没有挡在她前面。

    在她怀孕时，卧室灯坏了，李擎没有管。孩子刚学会走路时，楼道的灯坏了，李擎没有管。

    结婚八年时，夏天某一天停电了，江白和李擎轮流给孩子扇了一夜的风。半个月后，江白发现冰箱臭了。李擎似乎终于把这个江白婚前的房子当成了家。他清理了冰箱，洗刷干净。江白原本还以为要把冰箱扔掉。过了段时间，李擎把漏水的厨房下水管修好了。卧室的壁灯也修好了。时隔多年，孩子刚一岁多时，扒着壁灯爬上去当猴子弄坏了的壁灯，竟然修好了。但是江白发烧时，姨妈第一天时，腰酸背疼时留在碗池的碗还是江白拖着不舒服的身体刷完。晾晒的衣服大堆堆在床上，李擎从来不叠。领证前的殷勤全都是虚像。

    江白的前二十九年顺风顺水，几乎从不需要处理复杂一点的事情。从她结婚后，这个世界似乎向她张开了狰狞的一面。莫名其妙被婆婆责难，突然开始在单位被针对，厨房漏水，卧室坏灯，冰箱在停电后发臭，她带着孩子掉落水里，傍晚下班后两次被不同的人尾随，大部分的困难都只能她一个人面对。她见过亲戚厨房反水被淹的房子，墙壁上爬了一米高的霉斑。她不能想象生活在将来还会给予她怎样的困难。生命向前是一条孤独布满荆棘的道路，她掩面绝望。

    她曾对李擎哭泣，等了一夜，没有等来李擎的拥抱。他们背对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