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毕维斯和塔伯真是不熟。
他连称呼都只叫他的姓。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和柏妮丝虽然专业不同，还算是同一个学院的，塔伯完全是另外一个学院的教师。
事实上，他知道塔伯姓什么这一点都令柏妮丝有些意外，也难怪对自己和老师的关系好奇。
“我之前选修过他的课，后来就慢慢熟了。”
柏妮丝没有隐瞒的意思。
“老师很关照我。”
“原来如此，”毕维斯若有所思，“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颇有些隐晦的态度。
什么怎么样？教学水平？讲课方式？性格作风？
柏妮丝不太知道他想问哪方面，但是教授无论哪方面都很好，于是她便一一如实回答了。
人好，性格好，没有架子，温柔又善良，还十分同情她；学识出众，教书认真又尽职，完美的老师。
塔伯简直是个没有缺点的圣人。
毕维斯听完沉默了一会。
“我上次提议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直接放弃了上一个话题，转而问起先前的事。
当时他说让她考虑一段时间，现在也确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可是这个问题一提起来，柏妮丝就觉得头疼，毕竟这些天她根本没想过。
要是这只是个难题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根本连题面都没看到啊，都不知道他让她考虑什么！
就只能靠蒙了！
“……那你呢？又是怎么想的？”
首先，用问句回答问句。
毕维斯再次沉默，这次沉默得久了一点，看上去思考了很多东西。
“我明白了，”他说，“看来你还有疑虑。”
她的确是有，最大的疑虑就是他们现在到底在谈论什么？
是单纯的讨论深造，还是牵扯到给贵族打工？
毕维斯道：“在此前我必须重申一遍，我的提议是十分认真的，而非玩笑。”
嗯嗯嗯嗯嗯。
“首先，你于学术一道无疑是有天赋的，伯尼尔丹不是你的极限，唯有刻别多的资源能够给你最好的栽培。这种栽培能够为你日后带来的好处不必我说。”
“其次，刻别多的环境十分复杂，如果没有家族在背后撑腰，你的处境将会变得无比困难，不仅要面对高昂的物价，还会收到来自其它贵族的倾轧。”
“最后，我认为你的学识与人格都值得我的尊敬，你不应被区区物质条件局限在这里。与你一同进入总部，对我自身也有帮助。并且从政治上来讲，波文家族正需要同平民方拉进关系，我们认可你的潜力，你也需要家族的支撑，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对你，对我，对我的家族，这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弊的事情。这并非出于我的私心，但我本人也的确期待你的同意。”
“也就是说，合作共赢？”柏妮丝听出这是在拉拢她了。只是，卖身给贵族？
“……没错，”毕维斯点了点头，“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她委婉地试探：“既然是共赢，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吗？这段关系有时效吗？”
柏妮丝并不想做贵族的奴仆，就算是做了仆从，也不想做一辈子。
毕维斯绷住脸，喉结动了动，似乎很是郑重。
“自然是平等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以我的尊严起誓。我们可以在真神的见证下签订神圣契约，我绝不逼迫你做违背你意志的事，一切就同从前一样。”
“时效的话，至少……十年吧。”
他眼神飘忽，时不时想要移开视线，又强逼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直视柏妮丝的眼睛。
十年。
不算短，但放到这个贵族人均学习魔法延年益寿的世界，似乎也不算长。
哪怕是在自己的故乡，为报栽培之恩打工十年，似乎也……不为过？
毕竟其它大多数人同贵族绑定后，都是终生无法脱离的，相比之下，十年可以算是非常划算了。
若是找不到其它方法，这就是最佳选择。
“我们是不是还要签合同？我能先看一看吗？”柏妮丝问道。
毕维斯松了一口气，嘴角紧绷的弧度略松懈了一点，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当然，明天早上我拟订好了，就送来给你看。”
既然已经谈到了要看合同这一步，那么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几乎可以视为生意已经成了。
柏妮丝睡了近一天，刚刚醒来，和这两人说了会话，天色便已近黄昏，胃中传来空虚的烧灼感。
对于曾经总是挨饿的柏妮丝而言，饭是一餐都不能少。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即使醒来后吃着塔伯带来的坚果粥垫了会胃，现在也该饿了。
她知道身体没什么事，肚子饿了，又急着回去研究系统，便起身表示自己准备回寝室。
毕维斯又提出要送她。
“基于你的答复，我认为应当拉进同你的关系。”
他板着脸这样说。
其实属实是没必要。
人一旦当了乙方，讨好甲方便成了应尽的责任，此时毕维斯正是她的甲方，没必要这么乙里乙气。
但是这样也好，甲方没脾气乙方会更爽，她不准备提醒他。
学校一年四季都开着金紫的棤珑花，许是使了什么特殊手段，这些花总能长开不谢，一簇簇被微风摇动，将清凉的影子打在连廊。二人沿着藤叶披拂的花廊漫步，顺势去了一趟食堂，拎了几个特色馅饼，然后拐回原路，伴着晚霞烘出的花香和馅饼的肉香一路走一路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聊的都是些颇为正经的东西：如总部的学制啦，考古的前沿方向啦，最新法学原理和术学技术的应用啦……在室友那群富家子女们看来，其实怪无聊的，但是毕维斯好像不这样觉得，反而很有兴致。
也是，甲方和乙方不就是该聊这些东西吗……
柏妮丝无声地叹气，她以前与这位同学同路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每次都是沉默一路，没什么话好讲，也从来不聊双方自己的情况。这次同路倒是不沉默了，结果还是这么正经啊。
在天色即将彻底暗淡时，二人在宿舍楼下分别。柏妮丝小跑回宿舍，三两口干掉了馅饼。
没办法，有得选的话，她还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这或许是挨饿留下的某种护食后遗症吧。
馅饼丰盈的口感安抚了焦灼的身心，充沛的肉汁顺着食道烫进胃里，将每一处熨得妥妥帖帖。食物的香气尚未散尽，胃里沉甸甸的充实感终于让躺了一天的柏妮丝再度感到脚踏实地的安心。
吃饱了，她才有功夫研究系统这个东西。
昨晚接收的那个记忆包，里面的内容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她穿越前的记忆，一部分是原主关于自身的认知，还有一部分是这个世界一些粗浅的常识。
合着这个系统还不是突然冒出来，是和她正经签过合同的。
系统说，她反正也死了，自己没法让她复活，不过可以把她送进乙游，以某个角色的身份活下去，代价是和自己签订契约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会视情况酌情发放奖励。
就是说，有没有奖励，这一点很随机。
至于她的死因，柏妮丝想起来了。
是天降陨石。
竟然是天降陨石。
她上辈子的命矛盾得很，本来运气并不算差，还抽中过不少奖，但是从小到大又都很倒霉，总是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度受到莫名其妙的生命威胁。
具体表现为：坐车出车祸坐船出船难；无论在家还是在外时不时就会遇见电器爆炸；走在楼下就有小夫妻在楼上吵架并且高空抛物；出门买个菜都能撞见持凶抢劫；甚至喝水也能呛进医院；最离谱的一次是蹭了同学的零食，结果由于对方买到的是隐藏款，在过敏的同时被诱发了哮喘，以及食物中毒，送去医院后发现她也对过敏药过敏，折腾半天，险些寄掉。
现在是真的寄掉了。
在如此强大的噩运加持下，她早就确信自己活不长。
但是陨石是不是太过了点？
她那倒霉的一生就以天降陨石，并撞上这倒霉系统为终章画上了句号。
穿越之后嘛，至少就前五年来看，霉运没跟来。
说来惭愧，穿来之后她其实庆幸过周围没有认识她的人，这样就不必花多余的功夫去扮演原主，毕竟她当时连本地的语言都不太了解……
系统当时应该是给她加载了语言包的，但是由于传送中途受到袭击，进程受阻，没有加载完全，而它本身也进入休眠，直到昨晚她阴差阳错地完成了第一个主线任务。
果然她就知道要去圣都！不去的话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记忆包里装载的常识早就被她在这些年摸索完了，来得太晚，已经失去了意义，属实是让她活受罪。属于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多少，梗概就是她没有父母，过去的记忆很混乱，每当回忆就觉得头痛欲裂，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是个穷苦无依的黑户。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柏妮丝觉得自己和原主简直不相上下地惨，同时还觉得系统很偷懒：像记忆补充包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告诉她过去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还有直接告诉她过去失忆了这个事实的呢？而且哪个正经系统会把本应直接载入的记忆当主线任务奖励放送的？
受了那么多苦，除了想起自己的来历，什么也没得到。
不过好歹她也搞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系统既然能将自己送到这里，应该也具备回去的能力，自己不算完全没有希望。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做两手准备，边做任务边自己找退路。
只是最后，柏妮丝心中还存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知道，世界上存在两类乙游。
一类剧情持续更新，主打温馨细腻的感情和细水长流的陪伴，可同时攻略多个对象，互不妨碍。这类乙游大部分是日常和分支剧情，打不出结局，但所有的主要角色都会持续在剧情中出现，不会轻易人间蒸发。
这一类，比较安定，至少主角的人身安全比较有保障。
而另一类则恰恰相反，以跌宕的情感体验和峰回路转的剧情吸引玩家，一次性放出所有内容，设置多种路线和结局，由玩家自行探索，结局和攻略对象之间往往是互斥的。
这类游戏，它……有部分人物不是很友好，彼此之间可能威胁生命。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有人下线。
不知这个乙游系统带她穿的是哪一类呢？
相当不幸的是，上辈子她为了追求刺激，玩得比较多的是后者。
柏妮丝记得，在极端情况下，这类游戏中可是有女主被手撕子宫的。
手。撕。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嫌弃过某些故事过于平淡，但在穿越异界，需要亲身走剧情的现在，她无比希望穿进的是前者！
主角be了可以读档，柏妮丝的命真的只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