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争执

    好消息是,柏妮丝的系统升级了。

    坏消息是,屁用没有。

    在她和毕维斯出门散步七次,寄信一次,和老师联络感情意外刷出“得陇望蜀”一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校内演讲获得奖励经验五十点之后,伴随着华丽的cg展示,她的系统,升级了。

    升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的演讲加上了慷慨激昂的BGM。

    整个场景都让人热血沸腾,老师同学都在投入地鼓掌,只有柏妮丝,柏妮丝的心仿佛被尴尬冻结,沉入了万年冰封的寒渊。

    并不需要好吗!!

    做点有用的事啊!!!

    这次系统升级,最大的收获居然就是播放BGM的功能,然而柏妮丝观察过了,这些背景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别人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更别说这些BGM居然要她做任务自!己!攒!

    除此之外的变化就是能做的日常任务变多了,但她也搞不清怎么完成;支线任务栏又重新开辟了一个空白界面,里面只标着“待触发”;以及系统自称的给可攻略人物基础好感加了五点。

    赫赫,有用吗?系统根本就没有显示人物好感的地方。

    挺坑的,最坑的就是二级升三级需要的经验翻了五倍,整整五百点。

    柏妮丝算了算,这需要她约会一百次,或者暗通款曲五十次。

    就算她双管齐下,把任务拉满,那也需要不停地刷两个月。

    ……垃圾系统。

    眼见着短时间内奈何不了系统,能趟的雷也差不多都被她自己趟了个遍,万般无奈之下,柏妮丝采取了与系统长期共存,互相礼让的合作方式,当然主要是她礼让系统。

    简而言之,她摆了。

    她不刷任务,也不理弹窗了。

    系统要弹什么出来就让它弹吧,无所谓,她会快进。

    柏妮丝如今已经习惯这个系统的无用和多余,并且决定用它的bug对付它自己。

    赫赫,能开不能关,还没有剧情回放,你这快进不是bug是什么!

    她接受了一切,也准备接受毕维斯的合同了。

    毕竟挣扎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柏妮丝穿过教学楼的蓝窗,跳房子般踩过那一道道灰蓝色的影子,跳啊跳,最后脚步放缓,差了几步,停在那间熟悉的办公室前。

    她是来找老师的,可是又不太想看见他,因为她将要告诉他的是一个不知好坏的消息,而她自己也不太期待塔伯的反应。

    对于老师而言,学生有了出路,大概是个好消息,只是对她自己,这消息不太让人提得起精神。

    即便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依然没法打心里高兴起来。

    无论如何,那可是贵族啊——到如今还保留着奴隶制的贵族……

    “柏妮丝?”

    学生正站在办公室前发呆。

    塔伯轻轻走过去,将手搭上她的肩膀。

    每次见到她,总是令人高兴的。年轻的学生就像早春的花朵,而她是其中向着太阳的那一支。

    “怎么站在门口?”他推着学生的肩。

    柏妮丝看见他来了,不好意思地一笑,便顺着身后传来的力道,两人一同踏入了办公室。

    “你坐着,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塔伯将手上的教案放下,就转身向柜子里去翻找花茶。原本他自己是不喝这些东西的,只是后来柏妮丝也常坐在这里帮他备课,为了招待她,总会备上一些花茶。

    热汽袅袅升起,茶水氤氲的香气安抚了柏妮丝的心,也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平光镜片染上白雾,塔伯摘下它,刚要准备擦拭,便听到了学生口中的消息。

    “你要同他签契约?”

    他似是十分错愕,又有一些迷茫。搁下茶杯时发出一声轻响,险些将水溅出杯外。

    这还是柏妮丝第一次看见老师不知所措。

    在她的印象中,老师并不排斥这种贵族间流行的契约,他或许会为她担心,或许会鼓励她用功,或许会对她道一声恭喜,可唯独不应该是这样错愕。

    “嗯……我经过思考觉得这是最合适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塔伯的态度令她自己都怀疑起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不,没事。”

    显然塔伯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很快冷静下来,可依然满怀不解。

    “你……为什么要和他契约?”

    这个问题也令柏妮丝很糊涂。

    因为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啊!

    弱小,可怜,又无助,还特别穷!

    就像被小裁缝一抹布拍死的苍蝇那样,她这样的贱民,贵族一脚踩死七个!

    “因为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一个人在刻别多很难生存,而且也没有经济来源。”

    “我说了要照顾你的。”

    塔伯甚至不等她的话语落下,立刻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可教授不也是个普通人吗?

    柏妮丝看着他,眼珠亮晶晶的,就像冬日里溜进猎户家后院的傻狍子。

    “老师,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照顾,也不是刻意想同您见外的。”

    “但是我也知道,学成非一朝一夕。就算老师愿意帮我,我自己领受着这样重的恩情,心里却不知能否有回报那天,如何能安下心呢?”

    她原本只知圣都物价贵,在同毕维斯交流后才知道在那里知识的价格究竟有多高昂。

    供养一个圣都学者的财力,足以在这座城市中心买下一片街区。就算是许多中产家庭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嗣,恐怕也不敢轻易允诺。

    不仅如此,有些知识,若是只有钱财没有足够的地位也无法得到。

    贵族为文化设了阶级,好延续他们阶级的文化。

    如此天堑,凭普通人怎能打破呢?

    倒想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从经济上,研学所耗巨大,轻易不能承担;政治上,圣都中势力的斗争又远比别处凶险,更是一桩麻烦,就算塔伯想帮她,恐怕也帮不上忙。

    平时生活上的照顾也就罢了,她无缘无故,万不能接受这么沉重的好意。

    她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本就不该受别人恩情太深,也没法让老师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卷进这无休止的麻烦。

    “那对我来说都不算麻烦。”塔伯不满地反驳。他这时难得地显出一点固执。

    “老师——”

    柏妮丝拖长尾音,好笑地看着他:“您又要说我的事不算麻烦了?”

    塔伯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忍了下来。

    她又要拒绝他。

    每次她想要拒绝,总是这么看着他,就像自己在说什么孩子气的话。

    他说得可不是气话!

    塔伯心里憋了事,起身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那为什么是毕维斯呢?”

    “啊,我和他也算熟了,他人还不错,我想,应该也会是个不错的上司吧。”

    柏妮丝见他态度松动,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什么笑,你就知道他人不错了?

    “你和他在学校熟了,怎么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下属不是另一个样?”

    他转了几圈,还是很气。

    “你以为他有礼貌,很友善,可这谁不会演?我早就提醒过你别信这些把戏。”

    “贵族——他们这些贵族,有几个是好东西?”

    塔伯焦虑地撑起柏妮丝的脸,想要把水从她脑子里晃出来,发现这个举动太粗鲁后生生止住,改为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脸贴得很近,又牢牢按住了她的头,以至于她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局限在二人之间的狭小空间内,被迫着同他对视。

    “说说,你说说,他有什么好信的。”

    灰发几乎垂在她的脸上了,没有那副眼镜的遮挡,塔伯的眼神竟有几分不容置疑的□□。

    柏妮丝被他带来的阴影所笼罩,看着那双向来温柔的灰色眼睛,从质问之下找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敌意。

    “嘿嘿。”

    她企图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可以,但是塔伯显然更抓狂了。

    “你根本就不懂!”

    他松开她的脸,猛地起身,像是被她气昏了头似的扶住桌子,无言地背过身去。

    柏妮丝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讨厌贵族。

    或许只因为要签约的人是她,老师才格外挑剔。

    “嘿嘿,既然贵族都一样,那找一个熟一点的人不是好很多吗。”

    她讨好地拉拉塔伯的衣角。

    塔伯怏怏看她一眼,没说出什么话来。

    “而且合同也只有十年,我玩不起还忍不起嘛。”

    十年嘛,魔法师眨眨眼的事。

    有什么不满的,忍忍就过去了嘛。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但塔伯看起来没被安慰到,他又表现出之前那副憋了话却说不出口的样子。

    “……怎么是毕维斯呢?”

    半晌,他才开口,又重复一遍这个问题。

    或许不是想得到答案,只是对这个选择不满。

    但柏妮丝还是十分真诚地又回答了一遍:“实不相瞒,我能认识的贵族就只有他一个。”

    哪有那么多圣都贵族闲着没事跑外地玩啊?碰上一个算巧的!

    塔伯老师看起来被哽住了,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他坐回自己的座椅,向她挥手,像是暂时不想和她说话了。

    这还是第一次呢。

    柏妮丝懂事地主动道别,叮嘱他别太生气好好休息后又贴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老师怎么这么生气呢?

    明明普通人想要进总部就只有这一条路,他也应该想得到啊。

    真没理由啊。

    是有理由的。

    塔伯按住胃部,试图抑住舌根泛上来的酸水。

    像是吞下了什么硬物,沉甸甸的质感压在他胸腔下,一阵阵抽紧,直令人想吐。

    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自己的学生要沦落到低三下四,去当别人的仆从。

    不错,他的确是欣赏她性格中的坚韧,可若是这份坚韧真的落到苦处,那可就一点都没意思了。

    贵族契约?的确,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可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她是自己的学生,明明她得到了自己全部的关爱,明明这所有的一切,她本就该有!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始终盘桓,如同恒常信条。原本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直到这场争执发生,它才变得如此清晰可见。

    可意识到这点,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它明明藐视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圣都,却又无比高傲,认定那是它囊中之物。

    他的身体分明在逃离,却反而令灵魂无限接近了他所唾弃的一切,这些年的一切,就像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

    自己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废物……

    难道要就此承认自己的懦弱吗……?就这样回去,告诉所有人他是个蠢货?

    告诉柏妮丝,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最尊敬自己的学生——她的老师,也不过是如此无能——

    ——不,不。

    不。

    过上严苛的生活,换取一点点幻觉般的尊严。

    连学生都能做到的事,他没理由先放弃。

    既然柏妮丝要吃那苦头,就让她吃去吧,如今他能做到最有尊严的事,也不过就是不干涉她的决定,做好一个老师该做的事罢了。

    塔伯搭着眼睛,短促地笑了一声,从文件中抽出一封未拆封的信件,看也不看就扔进了桌角的火阵里,任那无火的高温烘烤信纸,将它化作一撮没有重量的飞灰。

    他觉得自己虚伪得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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