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宛抬头盯住他，眼神不解又倔强。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姜寒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应该知道，我出身外红尘。”
齐宛点点头，“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但正因为那是外红尘，而这里是修真之界。修士福寿绵长，再回首那些只是寻常儿时情谊。”
“我三岁时家中逃荒，途中遭弃。托郡主殿下降生的福，她父亲外出时发现了我，当是为女积德将我带回。我随她同姓氏，她生辰恰好是大寒时节，我便取名姜寒。”
姜寒回想起家中时光，眸中浮现起怀念之色来，“北境民风开放，我始终与她同进同出，同习文武。锦衣玉食不必说，她对我处处维护更甚己身，早在婚约定下之前，我就已经日思夜想，每逢拜神都在贪婪祈愿。”
“如今意外登临修真之界，凡尘之约不好作数，只是不论她如何择选道侣，我的心愿不曾变过。凡人至多百年，修士数百至千年，千年我不敢说，但几百年间，再回首时也绝非寻常儿时情谊。”
姜振清听他提起旧事，想起父母难免黯然，缓和几息后探头悄悄看了一眼姜寒。最近他们的联系确实太少了，似乎让他对他们的婚约很没信心。
齐宛一时无言，姜寒向来沉稳安静，连续说这么多话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露出这样浓烈的感情。如今知道他连名姓都是因她而生，心思终于开始动摇，百年千年，但凡他还叫这个名字，恐怕都难以忘却前尘。
姜寒说完这一段又安静下来，对着旁人他确实没什么闲话讲。齐宛沉吟片刻，忽而又问：“明竹大长老早就说你的性子适合修无情剑道，但你迟迟不应，也是因为她吧。无情剑道修炼阻碍最少，速度最快，不可惜吗？”
“便是这么霸道的无情剑，也要我自愿决心斩情丝方能修练，无关可不可惜，道法不能从心，想来是修不下去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振清听了许久，终于发现那女修有要离开的意思。不想跟她撞个正着让人难堪，闪身避进了一间空置的禁闭室，待到她的背影在通道中消失才转过拐角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姜寒眼中倏地露出笑意，应了一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恐怕早就来了，快走几步过来问道：“刚才那些，你都听见了？”
姜振清点点头，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她叫齐宛，是闻正长老座下的弟子，现在是筑基后期。”姜寒想到刚才的话全被她听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忐忑，主动说了两句齐宛的状况，就听姜振清应道：“原来是闻长老的弟子，话说闻长老这次手很松啊，按斗殴处理的，才罚了你几天禁闭。”
“哪有，还赔了论道堂的大门。”姜寒听她只说闻长老便知她毫不在意，不再多说，打趣了一句，果见姜振清笑眼弯弯。待到上行离开执法堂，又仔细问了她灵根变异的细节，确认无恙才安下心来。
“我要往灵武宝境那边去，领我的入门礼，你要同我一起吗？”
“等着陪你同行呢。”
姜寒已经有一把常用的金戈剑，入内门选取灵武的机会就一直搁置。反正通常来说，普通筑基弟子也很难引动地阶以上的灵武。
灵武宝境位置很偏，但两人并肩慢慢走着，谁也没提御剑过去。初入内门其实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姜寒重中择重，提起了私帐管家的事情。
“杂役院基本上被孔氏把持，寻常杂役倒是无所谓，关键在于筑基、金丹弟子能选择的私帐管家几乎全是孔氏的人，孔氏也是靠这一层笼络了许多普通弟子。”
“非要有个私帐管家不可吗？”姜振清奇道，“你的私帐是谁在管？还有洛氏呢？”
“我的如今是由师父的管家一并打理，但你的师父指望不上，洛氏那边几乎都上交给家族处理。这东西确实不是非有不可，只是自行打理多半没空费心思钱生钱了。”
姜寒细细描述了一下私帐管家的作用，姜振清听得眉头皱起，若是单纯聘不到好的自己打理也就算了。但若是因为孔氏针对她，单她一个人没有，那就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
“等选完刀去杂役院那边看看吧，实在没有也只能暂且忍耐，等我收拾掉孔念慈，其余的不攻自破。”姜振清说完正事，话锋一转：“刚才在禁闭室，为什么会说‘不论我如何择选道侣’，难道你觉得我还会选什么旁人吗？”
姜寒被她突兀的转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突袭之下倒是脱口而出：“就是字面意思……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的想法吗？”姜振清晃晃和他牵着的手，“你是我的师兄是不变的，从前是我的未婚夫婿，往后就是我的道侣，从头到尾都得做我的家人，就是这样。”
听起来是理所当然的逻辑，姜寒看着她，希望她能再多说一点点，却又清楚地知道她已经说完了。于是注视许久，只说出一句：“好。”
姜振清没想到他这么久只憋出来个好字，摸摸鼻子说：“好什么？”
师兄的手拢过她被风吹起的鬓发，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姜振清有些看不懂，只听到他轻声喃喃：“怎样都好。”
说话间灵武宝境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门外一座红顶凉亭，里面坐着个耄耋老者。闻长老已经知会过，灵武宝境的守门人名为冯炼，从前最巅峰时已经是化神期真君，后来在一场大战中经脉尽废，如今只有金丹修为，尤其忌讳旁人再称真君。只叫门中弟子称他一声炼师，终年居于灵武宝境门外。
炼师眉毛胡子尽数雪白，两条长眉垂落下来的部分编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子，打理得很是精致。姜振清和姜寒把身份玉牌递上去，炼师摆弄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头都没抬，“玉牌贴到门上，合规就能进入，进去之后安静挑选，不准大喊大叫、强取灵武，否则后果自负。半个时辰之后宝境会自行关闭将你们推出，自己注意时间。”
呃……这灵武宝境真的需要守门人吗，姜振清腹诽一句，面上倒是乖乖照做。身份玉牌贴到乌黑的大门上，一股柔和的吸力就将她拉了进去，眨眼间已经到了另一处独立开辟的空间。
姜振清以为里面会是类似万宝交易行里的厅室，实际上与厅室完全不沾边。面前仅有一条三人宽的窄道，通道两侧罗列着无数个情境，或者说是无数个互不干扰的小空间。
有赤红如血色的长剑漂浮在火炉上方，靠近几步当真能感受到逼人的热浪；旁边的青色骨鞭缠于枯木之上，流露出诡异的毁灭与生机并存之感；再往前是一对圆月弯刀，两柄弯刀对挂，拼成一个无暇的圆。当然半数以上还是看起来寻常的灵器，简单的或摆或挂，姜振清试着拿起来，对她来说阻碍之力微乎其微。
灵武宝境中所有灵武皆不注明品阶，以防弟子贪心强取引发事故，只说但凡能拿得出去，最差也是玄阶五品。姜振清把手中的剑放回原位，又想起渥丹长老的提点，心诚则灵，意思是要靠跟灵武的感应？契合程度？不能强取，无非就是类似的意思。但这里这么多灵武，一样样试肯定是不行的。
“我们先加速往前走，看看这通道是否有尽头。”姜寒提议道。
这里的空间不足以御器，姜振清两人提气疾冲，很快发现通道是有尽头的，但灵武们各自的小空间在时不时地变动。
“看来要凭缘分了。”姜振清耸了下肩，对姜寒说：“不浪费时间了，我们分头行动。”
姜振清一边往回走一边观察路过的每一柄长刀，刀与剑都是最常用的武器，数量极为庞大，看着顺眼的姜振清便试着去拿出来端详，但很快发现这样太耗费灵力。姜振清驻足思考，不是说她的感知力很好吗，要不要试试全凭感觉？
妙手经迅速运转起来，姜振清闭上眼睛，屏蔽五感，无声无色的空间里，她感觉到某个方位给她一种玄妙的联结感。姜振清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越是靠近神奇的“感应力”就越明显，她睁开眼时，一柄晶莹剔透的如玉长刀悬于眼前。
刀长二尺五，刃身笔直，类似军中常用的横刀样式，握柄似乎是某种玉石，触手生温。
小空间的右上角浮动着两个小字，此刀名为“玉壶”。
姜振清握紧刀柄，试图将它拔出来时受到阻碍，灵气灌注手臂，全力施为，依旧纹丝不动。
奇怪，明明对它感应最强，怎么会拔不出来，不是选的不对，那就是方法不对。姜振清收起灵力，纯靠肉身尝试一次，还是不行。
自己修为太低了吗，姜振清在原地兜圈子，思来想去间终于灵光一闪。平常用刀是要把灵气灌注进去的，我要把它当做自己的刀试一试，姜振清再次握住刀柄，火灵气滚滚涌入。应手而出的同时，原本透色的长刀通身泛起了明亮的红色。
“还会变色的！”姜振清惊喜出声，念头一转，又换了雷灵气灌入，刀身果然变成淡淡的紫色。
“原来是这么一柄‘玉壶’。”姜振清恍然，将刀鞘一并取出，装好抱在怀里，“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