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拜过堂了

    塔楼上只有一张桌子,沐天虞和许故剑一人一半,沐天虞研究卦术,许故剑筹备祭祀日的行动,实际上行动计划早就确定得差不多——更多时候他都在偷看沐天虞。

    沐天虞看破不说破,或许是因为对他动了欣赏和怜爱的念头,所以纵容了这样的注视和附着的感情。他们可以完全安静地这样对坐半日,没有延续到整日是因为沐天虞真的在锲而不舍地练习做饭,要准时前往小厨房烹饪每一餐。

    许故剑大多时候都跟她同行,两人同进同出,寨中便传起来西少寨主娶到了个乖顺贤良的新夫人,不像东岭那边两人夜夜笙歌,连楼都不下的。

    事实上“夜夜笙歌”的姜振清和姜寒每天晚上都在愁眉苦脸地吃沐天虞做的饭,连续做下来也没什么进益,还兴致勃勃地研究出了诸如山葡萄炒肉之类的奇异新菜。按照云冕的话说这是厨艺受到了天道诅咒,但沐天虞乐在其中,姜振清硬着头皮终于吃到了七月十六,只觉得踩点之后再过七天,就能结束折磨了——各种意义上的。

    “卫队会在明日午间进入广场把守,我们晚上踩点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许故剑领着众人在主岭小路上穿行,主岭的巡逻卫队比东西岭的要机敏很多,姜振清问:“祭祀日当天,主岭的十二个卫队长都分别在什么位置?”

    “都会守在祭坛边,祭司和老头最后也是在祭坛边盯着新娘种蛊,可以当作我们要杀的人都是站在一起的。”许故剑说着,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广场,姜振清催促道:“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我们抓紧预演几遍。”

    图纸已经牢记于心,姜振清拉着姜寒到他们的位置站定,目测了一下实际距离,分析道:“祭司跟我们一样站在祭坛上,很好下手,十二个卫队长和老寨主距离是有点远的,战术就调整一下吧,你的死士队伍要看我们信号同时行动,目标不变,还是只冲着卫队长去,不要插手祭司和寨主。”

    因为许佑的缘故,许故剑对她杀人的谋划绝无质疑,全盘接受。

    姜振清最后梳理一遍流程:“一直到拜堂的步骤都正常去演戏配合,等到祭司跳完舞,先把祭器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所有人就要准备行动了。受祝仪式的时间很短,完成之后祭祀会从我手里拿走送到阿虞手中,再进行她的受祝仪式,阿虞受祝的过程中老寨主可能就会现身,只要他进入祭坛周围一尺范围内,所有人立刻按计划执行,清楚没有?”

    许故剑说:“虽然按照常理他不会提前出现,但如果提前出现了,计划如何变动?”

    “即使他提前出现,也要等到祭器到了阿虞手里再动手。”姜振清强调说:“阿虞你全程只负责收好碎片,不用管别的,到时候木盒也绑在你身上,场上一动手你立刻收纳。”

    “知道了。”沐天虞应下,转头安慰大事临近有些焦虑的许故剑:“不用担心,他们杀人很快的,清清亲自负责刺杀老寨主,万无一失。”

    许故剑点点头,不再多话,配合他们四个演练。等他们结束之后,又操练了一遍死士队伍,没出任何纰漏,万事俱备终于让他焦躁的心平静下来,准备迎接这一切的终结。

    七月二十,祭坛焚艾开坛。

    七月廿一,全寨清洁洒扫,披红挂彩。

    喜婆婆送来了新娘衣饰,色泽跟民间的大红色不同,是偏暗的橘红色,这种不正也不明亮的颜色制成婚服瞧着其实很不伦不类,但姜寒还是挪不开眼地看了姜振清很久。姜振清对镜摸摸自己素着的脸,问:“你说会不会还给我化成在香花村那样?”

    姜寒笑着说:“反正有盖头呢。”

    “也是。”姜振清指指姜寒的脸,“反正你顶着那张皮。”

    “我也要戴巫面的。”姜寒辩驳:“是我们两个成亲,别管那张脸。”

    姜振清的指尖直接戳到人皮面具上,“这么想跟我成亲,我们回去就结道侣好了。”

    “不是都说好了等结婴以后。”姜寒摇头,“掌门说了,我胎光缺位,修为不够会影响你的机缘。”

    “这时候你倒是听掌门的话了,哪里就差那点机缘。”姜振清无所谓地一挥手,她不在意结缘那道天道誓言,有没有所谓道侣的关系,她和师兄之间都是一样的。

    七月廿三,祭祀日至。

    日落时分“许佑”和许故剑上祭坛上香,随后分别带领自己的接亲队伍去往东西塔楼接亲。紧张、窃喜、还有一点点眩晕,许故剑从未想过自己在这一天会是现在这样的心情,他以为自己会平静地带着即将如火山喷发的恨与悲哀结束一切,可现在因为新娘的不同,让他对这原本无用的片段满怀期待。

    喜婆婆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上花轿,去往主岭不算长的路上,许故剑依旧有些控制不住地时不时回头看。

    傍晚的风没那么闷热了,今天的云层很给面子,散的薄薄的,金色的晚霞得以将有些阴森的山间打亮,装点出几分喜庆的美感。

    抵达主岭,乐器吹打暂时停下来,许故剑走到花轿边,掀开轿帘,向沐天虞伸出手。

    白皙如雪的手指搭上他的虎口,许故剑轻轻握住,引着她一起穿过广场,往祭坛上走。这是他们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牵住手,许故剑巫面下的脸颊悄悄发热,他很想把脚步放慢一点,但他没有,他很想紧紧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但他也没有。他很擅长忍耐,越是看重,越能忍耐。

    他只是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走上了祭坛,分毫不差地站在定好的位置上,隔着巫面和盖头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之后,她就该跟自己这个淤泥里地人永不再见了。

    “请祭司大人主持拜堂。”

    吹打声又起,姜振清隔着半透的盖头布料费力去看,一个浑身银饰头插羽毛的老妇走上祭坛,站到中央叽里咕噜念了一串什么东西,随后看到她双手高举,大喊一声:“拜!”

    跟许故剑提前和他们描述过的大差不差,第一拜是拜天地,姜振清和姜寒照做。起身之后祭司又念了一串听不懂的话,再次喊拜。

    这一次是夫妻对拜,姜振清拜下去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往前迈了一小步,两人的头撞到一起“咚”的一响。姜振清低低发笑,听到师兄一声无奈的轻叹。

    另一侧规矩得不能再规矩,许故剑起身,清了下嗓子,给姜寒一个信号,然后大声喊道:“请祭司大人,祈神赐福!”

    姜寒小声跟着含糊过去,祭司并未在意这等细枝末节,一边踩着鼓点开始舞动,一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只木匣,捧在手中高高举起来。

    祭司是有唱词的,姜振清认真去听,发现有一部分能听得懂。尤其是有几句重复了好几遍,什么罪困应有尽,什么圣虫代此身。没来得及细想,木匣已经捧到了自己面前,祭司枯瘪的手指掀开匣盖,沙哑地说:“新娘捧器,受祝。”

    姜振清拿出祭器镜时终于明白许故剑为什么说祭器是完整的了——这块碎片应该是镜子的正中央,而且边缘打磨过,是个非常标准的椭圆形。

    姜振清有些担忧,这样打磨之后的碎片还能否跟手头的拼到一起?思索间祭司已经转着圈念完了咒,一把夺走了祭器镜去了另一边。

    轮到沐天虞捧祭器,许故剑轻轻松开刚才扶她起来时顺势握着的手。尽管今日的一切都是做戏,可是……这一场成亲,也算是拜过堂了。

    沐天虞接过祭器,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起来。姜振清藏在袖中的手翻出一把短匕,蓄力的身体随时准备弹射而出。祭司转到第三个圈时,祭坛外围出现了一道身影。

    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老者大步走到距离祭坛一尺处时,锐利的剑光在他身后一闪,同时十数道身影分别刺向不同的白衣卫队长。

    真正的行动开始了。

    云冕出手长剑剑尖直指寨主后心,而姜振清距离寨主更近,正面迎上后发先至,短匕干脆利落地插进了他咽喉。寨主顶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退数步,算是被迫撞到了云冕的剑尖上,长剑从后心透胸而过。

    与姜振清同时行动的姜寒飞扑出去将祭司按倒在地,一刀抹了脖子,干瘪的老妇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就断了气。而沐天虞已经把碎片存放到木盒中,又拿了佩剑出来去补刀死士没能解决的卫队长。

    一切好似在电光火石间就结束了,许故剑知道他们不寻常,但亲眼所见实在让他大开眼界。看来计划说的十息之内掌控全场是谦虚,只需要五息,该死的人里绝不会还有人喘气。

    姜振清和姜寒按照许故剑提前说过的,守在尸体旁,等待有蛊虫爬出来直接碾死。许故剑割开手腕,用了一点药粉将身体里的两只母虫引出来,狠狠碾得跟泥土不分你我。

    许故剑面向祭坛外围观礼的寨民,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寨民们还没来得及骚动就听到西少寨主的掌权之令:“所有人听好,即刻起三岭二十四寨由我统领,不要反抗闹事,听我指令,我不会滥杀主岭和东岭的任何人。”

    寨主一脉的家务事,谁来管不是管,寨民们大多都没有反抗的心思。可是忽然之间好像有一股力量从心脏涌出来,随即脑袋一晕,四肢不听使唤,嗬嗬怪叫着向祭坛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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