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

    豹二留在大堂继续看店,狐三领着陆珺去了二楼,黄岩房间对面的房门被推开,一股长久不住人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与黄岩房中一般无二,桌椅床铺上积了厚厚的灰尘,狐三皱皱鼻子道:“行了,你就住这吧,一会自己收拾收拾,晚上睡个好觉。”

    陆珺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白绸袋子塞给狐三,狐三疑惑接过,袋子的重量让他吃了一惊,打开一看,满眼的金灿灿晃得狐三眼花头晕。

    陆珺道:“这是五十两黄金,我的全部积蓄,现在都送与你们,请务必收下。”

    狐三控制不住咽了口唾液,心觉此事不妥,陆珺应该将金子交给老板,但狐三深知老板必然不会接受,那便太可惜了。他又想,陆珺往后在这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钱,他们于他又有救命的恩情,收下陆珺的金子实在很合理,反正都是花在店里,以后找机会再向老板汇报好了。

    想罢,狐三没有多推辞,含笑收下,白色绸袋化作一道白影钻入狐三袖口。狐三刚要说话,见陆珺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陆珺将木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

    狐三好奇看过去,只见木盒软垫中嵌着一盏灯和一个白瓷瓶。陆珺将灯轻轻托起,那是一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油灯,通体漆黑,似是糊满了油渍。莲花形底座,由下至上逐渐变细的灯柱,大肚灯碗,灯碗上罩着镂空尖顶的灯罩。

    狐三一眼看到这灯便觉不似凡物,不是指样子,而是灯上缭绕的那股古朴深沉的气息。他离近了凝神细看,才发现灯柱上篆刻着陌生复杂的字符。

    油灯模样有些旧,漆黑灯身似铁非铁,又非陶质,看不出是何材质,一股松油的味道从灯罩中散出。

    陆珺将灯放在桌上,对狐三道:“据说这灯是千年前一位高人用天外陨铁所制,自带异火,后来辗转落到了一个小道士手中,小道士靠它修成了世间至强的火术,成为了权倾一时的国师。”

    狐三讶然道:“不会是前朝那位大名鼎鼎的国师吧?”

    前朝国师是个人,却是人和妖皆怖畏至深的存在,他早已超越人类极限,更是比绝大多数妖类强大。他修炼一种隐秘的火术,双掌中能放出无穷无尽的火焰,控火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曾经为了诛杀逃入湖底的妖邪,一怒之下烧干了整片湖,活活烫死了妖物,湖中其他生物全部陪葬。

    身处高位久了,呼风唤雨生杀予夺的权利地位能力已不能满足他,皇位江山他不屑一顾,他想要的是成仙入圣,并为之日夜焦虑直至疯狂。可惜,仙途中道崩殂,他在修炼时气息走岔,控火失败被自己最熟悉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大火点燃了皇宫,直烧了两天两夜,当时的皇帝也不幸葬身火海。

    狐三知晓这位国师的事迹,还是白潇教他们识字时,当故事讲给他们听。当时他还想,一个人类,短短几十年,如何就修炼地如斯强大?

    难道真如陆珺所说,是靠这个不起眼的灯?

    狐三狐疑地看向陆珺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凭着这灯修成了火术?”

    陆珺低声道:“我听过一些前朝隐秘传闻,因为有兴趣,又翻看了前朝的正史野史。书中记载,这盏灯他从来都是贴身收着,谁也不让碰,而且不止一人看见,他施术时头顶有亮光。”

    狐三信了三成,接着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陆珺如实道:“听说那国师死后,他所住宫殿成了废墟,这灯也不知所踪。我托人多方打听,才知后来这灯出现在一座寺庙的藏宝阁中,被一个小偷连同其他宝物一起偷了出来,卖给了古董商人,几经辗转,最后被一个富商收藏。那富商不知这灯来历,昨日我花钱将它买了下来。”

    当初他研究完关于这灯的秘辛后就将此事揭过,只觉是个危险的东西,根本无意寻找。前几日听黄岩说起此间妖店老板岳菱的伤势和过往,他突然想起了这灯,想着或许可以助她驱寒疗伤,便托朋友四处打听。之后总算得了些消息,又请了红姑帮忙把关验货,他才放心买下,多日耽搁,都是为了此事,不然他早来了这里。

    其实红姑也不知此物真假,只不过她能感受到这灯蕴含着力量,明显不凡,抱着“万一是真的”的美好愿望,他不假思索买了下来。

    狐三脑子转的很快,他心里大致猜到了陆珺买下这灯的目的,只是没想到黄岩这个大嘴巴连老板的事都敢说出去。狐三嘴上装着不知,疑惑问道:“你买下这灯,是想修炼火术?”

    陆珺赶紧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听黄岩说,岳老板体内寒气难除,这灯是想给她用。她几次三番救我,我也想为她做点事,报答她的救命恩情。”

    狐三又问:“刚刚你为何不自己给她?”

    “我怕她不要……狐哥,麻烦你替我转交,千万别说是我的东西,我只希望这灯真的有用,能够减轻她的伤痛,如此我便知足了。”想起那日竹林外,岳菱对他毫不掩饰的厌恶,陆珺心中一阵惆怅。

    狐三点点头,心中暗自思忖,陆珺这小子看着单纯吧,其实颇有几分聪明劲,从他对付葛大娘这事就能看出。但说他聪明吧,他又对别人不设防,倘若自己心思不正,将灯据为己有呢。但陆珺品质不错,这是毋庸置疑的。

    狐三拿起灯又细看了看,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灯油呢?用的可是寻常灯油?”

    陆珺指了指木盒中的白瓷瓶说:“应是只能用千年松树的松油,年限越长越好,那国师曾多次差人寻找古松。千年松的松油很难买,我只找到这些,先用着,后续我再想办法。”

    陆珺将灯和瓷瓶小心放回盒子,扣上盖子递给狐三。狐三抱着盒子站着没动,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道:“对葛大娘不要放松警惕,她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陆珺心里多少明白,也知道狐三是一番好心,他诚心道了谢,送狐三出去。

    房里只剩了陆珺一人,他环视一圈,轻轻呼出一口气。要说这房间比寻常人家都要简陋几分,更是没法跟自己家比,但他内心却喜悦满足,哪怕有些不安定因素,也不能影响他心情。

    早上新换的衣裳转眼又是脏污遍布,陆珺捂着肚子一屁股靠坐在灰尘密布的凳子上。刚刚被葛大娘踩出了内伤,若非他长年习武,这会根本不可能好端端坐在这。强忍到现在,腹腔和后背疼痛半分没减,然而他心思完全不在伤痛上。

    闭着眼,陆珺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岳菱说的那句话,她说他有几分像她爱的人,初听他惊讶又忍不住觉得欢喜,细想又泛起酸涩。他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每次见她,心底总是流淌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直到晚饭时分,黄岩才从外面刮了回来。豹二正从厨房往外端菜,黄岩瞅了一眼,就知道晚饭是蓁蓁做得,蓁蓁做的饭菜味道也不错,但比起葛大娘的手艺还差得多。

    黄岩咂摸两下嘴,心想自己的嘴真是被葛大娘养刁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万一哪天葛大娘走了,或者他们这店不开了散伙了,他可怎么办。

    岳菱平常不怎么吃饭,偶尔吃也是蓁蓁送到她房间,店里伙计们一向是围坐在一桌吃饭。黄岩自顾自坐下,翘腿等着其他人落座,豹二和蓁蓁也坐下了,狐三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人。

    等都落座,黄岩才赫然发现那人不是葛大娘,他身侧,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冲他眨眼笑了起来。

    黄岩有些愣怔,等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后,他腾地站了起来,万分惊讶道:“陆珺?你怎么在这?”说完他赶紧左右看看,寻找葛大娘身影。

    陆珺还未说话,蓁蓁扑哧一笑,嘴快道:“别找了,葛大娘在她房里躺着呢。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新伙计——陆珺小公子,咱们店的酿酒师傅,意外吗?惊喜吗?”

    听蓁蓁叫他小公子,陆珺有些不好意思,他拉着惊掉下巴的黄岩坐下,笑着道:“先吃饭,等下我细说给你听。”

    黄岩仍是无法相信,见其他人都冲着他笑,他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疼得满脸抽搐,信了这事是真的。黄岩满脑子疑问,忽见豹二两筷子夹走半盘菜,他气急败坏地捞起筷子抢了起来,饭桌上的斗争相当激烈,黄岩和豹二筷头争锋,其他人见机夺食。

    陆珺哪见过这等场面,伸着筷子一时不知从哪下手,半晌才夹了两筷子素菜。旁边蓁蓁心细,见状帮他夹了几块肉,陆珺却盯着肉犹豫起来,蓁蓁疑惑问:“怎么了?不爱吃吗?”

    “不是。”陆珺眼一闭,将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蓁蓁眼珠一转,凑近陆珺低声道:“小陆公子,人肉好吃不?”

    陆珺一口肉堵在嗓子眼,猛地低头呕了出来,大惊失色,旁边蓁蓁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引得其他人都停住了筷子。

    蓁蓁见陆珺还是一脸难受欲吐的表情,这才止了笑,拍了拍陆珺道:“我逗你玩的,放心吃,我不做人肉,不过葛大娘下厨可就不一定了,以后要是有,我提前告诉你。”

    黄岩怒瞪了蓁蓁一眼,蓁蓁不以为意地吐吐舌头,转头自己吃去了。

    见陆珺仍是面色不佳,黄岩便给他夹了些素菜,道:“别听那小丫头胡说,我们根本不吃那东西,实在不想吃肉,那就多吃点菜。”

    陆珺这第一餐吃得心惊胆战食不知味。

    饭后,狐三悄悄上了楼,陆珺帮着黄岩和豹二刷锅洗碗。豹二手里活不停,嘴也闲不住,不等陆珺自己说,他已经绘声绘色地把下午发生的事讲给了黄岩。

    黄岩听得心惊肉跳,直为陆珺捏了把汗,又怪陆珺太鲁莽,不该再回来。

    陆珺笨拙地刷着碗,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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