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当日下午日落前,黄岩回来了,他急匆匆冲进门,听说岳菱早已醒了,黄岩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浑身卸下劲来,咧嘴笑了,并不因自己白跑一趟而生出怨气。

    蓁蓁连忙上前帮着解下黄岩背着的细长物事,小心拿着仍是给岳菱送了过去。陆珺将黄岩扶起,让他靠坐在椅子上,豹二拿出最后的两张饼塞进黄岩手里。黄岩早饿久了,满嘴嚼起饼来。

    自中午起,岳菱就窝在屋里没有出门,蓁蓁敲门时,她猛地从杂乱无章的梦中惊喜,自桌上直起身。

    太阳完全沉了下去,屋内昏黑一片,蓁蓁走后,岳菱抱着那支箫缩进了被窝里。箫上白潇的气息微弱得似有似无,几乎已经散尽了,岳菱心里空落落的,她望了眼门口,复又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轻轻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岳菱倏地睁开眼,心跳不由自主快了几分。她没有回应,敲门声锲而不舍再次响起,她依然忍着没有出声。门口的人站了很久,久到岳菱的心开始动摇,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那人终是缓缓离开了。

    这一醒,岳菱再难入眠,她翻身坐起,摒除一切纷繁思绪,开始静心修炼。

    翌日一早,岳菱和伙计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夜阑山返回远在花都城外的酒楼。临行前,酒楼伙计们万分惊讶地发现,陆珺好像又犯了哑病,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珺自己又说不出来。因上回陆珺犯哑病,不久就恢复了正常,所以这次大家都不怎么担心,想着过些天兴许就好了。

    辞别老竹妖时,老竹妖道行深,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看了眼岳菱,拉着陆珺走远了些。

    陆珺垂着头,木着脸,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老竹妖仔细瞧着他,想问怎么回事,又想起他也说不出来,便道:“我给你解开吧。”说罢,老竹妖便要动手施术,陆珺却轻轻按住老竹妖的手,望着老竹妖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表达谢意。

    岳菱装作不经意地偏头向他们瞄过来,老竹妖搞不清楚他们小年轻之间的事,只好由着他们,不再多管。

    陆珺拜别老竹妖,转身往回走,岳菱立即移开视线,绷着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回程,没什么急事赶着去办,几人放缓了脚步,沿途走走停停,有美丽的景致就停下来欣赏,遇到风雨就找地方暂避,到了热闹的市镇就去瞧热闹,累了就找家客栈宿上一夜,第二天再赶路。

    他们带的钱所剩不多,打算都留着必要时住宿,每日的餐饭都是自力更生现抓现摘,逮到什么吃什么,经常在荒无人烟处烤野味,碰到野果野菜就顺手摘一些。

    他们几个妖,不吃完全没什么问题,虽说主要是为了照顾陆珺,但也因着黄岩和豹二实在嘴馋。

    一路上,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岳菱和陆珺之间不对劲,陆珺是口不能言,岳菱则是沉默寡言。他们总是一个阔步走在最前面,一个默默跟在最后面,剩下其他几个夹在中间,忙着两头照顾。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陆珺目光常常凝在岳菱倔强的背影,神色落寞,而岳菱梗着脖子从不看向陆珺。

    其他几人都诧异,陆珺究竟是如何惹恼了岳菱,也不知从何劝起,只好努力活跃气氛,望着能缓和两人关系,但似乎收效甚微。

    慢慢地,他们发现,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子。岳菱看似在生气,却并非对陆珺不管不顾,相反,她好似脑后生了眼睛,不看陆珺,却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比如,她会在黄岩和豹二抢食时,暗中用眼神威胁二人,让他们先把吃食让给陆珺;她会在陆珺神色倦怠时,提出找间客栈住宿,若不得已宿在野外,她会在陆珺睡着时悄悄撑起结界将他护在其中,为他遮挡风寒雨露。

    然而,每当陆珺打了泉水或摘了好吃的果子,第一个向她递过去时,她却总是臭着脸不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颇像是讨债的债主。陆珺只好默默将东西搁在她旁边,低头快步离开,等他走远了,她才会拿起吃了。

    此种情形,黄岩和豹二两个吃货自然看不明白,满腹疑惑,同为女子的蓁蓁了然于胸,却也并不说破,而一向心细的狐三慢慢也瞧出了些端倪。

    当局者更迷,这几日陆珺心底一片荒芜,岳菱冷漠的眉眼总是萦绕在他脑中不散。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又觉得她厌烦自己,不想听见看见他,他不愿惹得她不快,只好控制自己不去打扰。

    想到回去后,岳菱或许会立即赶他离开,陆珺就觉窒息痛苦,如同被挖去了心脏。

    四日后的傍晚,他们途经一个名为黎岩的较大的城市,天色阴沉,冷风阵阵,眼看就要下雨,岳菱便找了家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名叫福源的客栈远离城中心,在一条偏僻行人稀少的巷子里,往东再走几条街就到了黎岩东门,东门往东是一大片人迹罕至的茂密森林。

    这间客栈不是常见的独栋小楼,看起来更像是一户人家的院落,一进的院子,四面都是屋子。

    他们踏进客栈不久,外面风雨紧随而至,客栈院中的桂花树在狂风中剧烈摇动,简陋的客栈房舍似乎也是摇摇欲坠。

    四面屋子黑灯瞎火,今晚除了他们,没别的客人投宿。岳菱为了省钱,照例只要了两间屋子,她和蓁蓁一间,其余四个挤一间。

    两间房相邻,进屋前,岳菱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不知为何,自打进入黎岩城,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有一种怪异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令人浑身不自在。但当她集中精神寻找时,这种感觉又立马消失了。

    诸多因素决定,今晚必须住在这,尽管她的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不说骤然而来的风雨,行走一日的疲乏,更重要的是再往东就要穿过百里幽深的森林,若真有问题,那里只会更危险。

    岳菱脚踏在附近一座较高的建筑屋顶,暗夜中风雨肆虐呼啸而过,但她仿佛隔绝人间,不见半分狼狈,衣袂轻飘,卓然似出尘之仙。她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四面街巷,漆黑暗巷中亮着零星的光,狭窄的街面上雨水流淌,不见半分人影。大雨阻隔,空气中无法感知任何气息。

    岳菱静立半晌,一无所获,她转身正要回去,眼角敏锐瞥见不远处被雷电照亮的街角快速闪过一片鲜红的衣角。岳菱心中一凛,她片刻不犹豫,身形瞬移,眨眼来到衣角隐没的巷口。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狭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令人震颤的雷声中隐隐夹杂着尖利的啸声。

    岳菱心事重重返回客栈,远远地,望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站在屋外廊下,正四下里张望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如一阵风刮了过去,在那人未及看清时,将他拖拽进房中。

    亮着微光的屋中,陆珺踉跄着跌在地上,屋里或坐或躺的黄岩几个讶然扭头,看向骤然冲进来的两人。

    岳菱正在气头上,蹙眉狠狠瞪了陆珺一眼,陆珺心中发涩,黯然而略委屈地低下了头,默默站起退到了墙角。

    岳菱意识到自己态度恶劣,但此刻危机四伏,她也没工夫安抚他,只沉声道:“情况不对劲,我们已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今晚都别睡觉,对方随时会动手。”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俱是一脸茫然之色,他们什么也没察觉到。原本低头神伤的陆珺蓦地抬头看向岳菱,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瞬间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很快他复又陷入焦灼不安,这种情形下,自己只会是他们的负累……

    黄岩他们都警觉起来,调动起六识来感知周围的动静。

    岳菱思索片刻,望向陆珺道:“陆珺跟我来。”

    陆珺听到自己名字心头一颤,岳菱已经转身向外走,他连忙跟了上去。

    岳菱回了隔壁自己房间,陆珺站在门外犹豫一瞬,迈步跟了进去。岳菱回身关门,低声对他道:“今晚你与我待在一处。”

    桌边坐着的蓁蓁好奇望过来,陆珺尴尬地冲着蓁蓁笑了笑,搬了把椅子老实坐在墙角,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岳菱向蓁蓁说明情况,随后她抬手熄灭烛火,隔壁狐三心思敏捷,没多久也熄了灯。

    黑暗中,他们都睁着眼。雨停了,风声依旧,摇曳的树影投在门窗上,似狰狞的鬼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越来越冷,周围安静得诡异,陆珺抱臂蜷在角落,强忍着困倦,蓁蓁也在眼皮打架。不知过了多久,岳菱低声道:“你们都去睡吧,我盯着就行。”

    陆珺和蓁蓁闻言皆是精神一震,陆珺立即摇头,蓁蓁小声道:“不!”

    岳菱不再多说,三人重又陷入静默。

    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也从没觉得黑夜如此幽暗阴森,打更人悠长的声音模糊响起,子时到了,夜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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