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三年后的一个深夜,夜阑山中寒潭潭面陡然亮起耀眼的白光,一个巨大的长条状物事自白光中钻出,它在寒潭上空游走一圈,随后在夜色掩映下摇首摆尾腾飞而去。满山生灵皆有所感,于睡梦中惊醒,纷纷出洞眺望。

    老竹妖踏着青翠竹梢,远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一点白色,又惊又喜,不住地捋着长须,笑叹道:“原来,你一直都在山中……还好,还好……”

    四月的天气,凉风习习,乍暖还寒。花都城外,竹林尽头,三层小楼更显破旧,大门正上方,潦草书写着“酒楼”二字的牌匾裂作两截,像是被谁当中一剑劈开。

    楼前菜园里新生的嫩绿菜苗在凉风中挺立,花草繁盛如旧,又是一年紫藤绚烂盛开的时节,满目深深浅浅的紫色,芬芳扑面,为这破败的荒郊野店增色不少。

    这一日清晨,天亮不久,如往常般,豹二迷瞪着眼哈欠连连打开店门,被门外的冷风一吹,豹二的瞌睡去了大半。他转身去了厨房,先在炉里丢了把柴点燃炉火,又去了后院,连打两桶井水,把水烧在炉火上,这才出了厨房。

    黄岩从楼梯下来的时候,豹二正卖力地擦着桌椅,黄岩见状忍不住小声叨叨:“两三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擦那么干净给谁看……”

    豹二耳尖,一字不落听见了,边擦边没好气地说:“我给我自己看不行啊,我爱干净,谁像你。再说了,指不定哪天老板就回来了。”

    黄岩“哼”了一声,没有回怼,顺手拿起烧好的水泡了一壶清茶,蒸腾的热气和茶香中,时间似乎也变得格外宁静祥和。不知谁的肚子响起一声突兀的哀鸣,打破气氛。黄岩给自己和豹二各倒了杯热茶,两人都坐了下来,喝着茶等着蓁蓁给他们做早饭。

    酒楼没什么客人光顾,好在他们自给自足,菜是自己种的,肉是山里猎的,不愁吃喝。没事就闷头修炼,日子倒也自在。

    今日蓁蓁起得格外晚,黄岩无聊地操控掌心的妖力变换出各种形态,忽地他动作一滞,讶然抬眼看向门外。他旁边豹二亦有所感,已然倏地站了起来。

    他们都感觉到有妖来了,速度很快。这大清早,一般很少有客人光顾。

    三年前,陆珺离开酒楼的当天,岳菱也突然失踪,仿佛人间蒸发,杳无音信。他们四个守着酒楼,偶尔碰上打不过的硬茬,免不了被欺负洗劫,有一次连牌匾都差点给人掀了。

    一大早来找茬的,也不是没有碰到过,是以,黄岩和豹二都立时警惕起来。

    竹林中一阵风过,竹叶沙沙声不断,一道白色残影骤然出现在竹林外,身形稍顿,便朝着店里过来了。眨眼的功夫,白影转虚为实,带着淡淡的寒凉立在门外。

    来人是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一身白色棉麻质地长袍,发丝全部拢起束在脑后,用一根极简的木簪固定,额前碎发茸茸,随风飘动。望之似一块清透的美玉,温雅秀逸。

    黄岩惊讶而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一个妖,居然有出尘之姿。

    望着门口的青年,黄岩不由得想起陆珺,陆珺也常穿白衣,只不过两人差别甚大。想起陆珺,黄岩心底又是一阵怅然。

    黄岩暗自思量,没发现他身边豹二已是瞠目结舌,呼吸小心轻缓,生怕动静太大,眼前人就会如幻影消散。

    门外的青年不知为何,神色看起来凝重复杂,他缓缓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黄岩此时才注意到豹二神情激动,只见豹二迎着青年上前两步,伸开手臂似是想抱,中途又有些瑟缩地收回手,转而拉住了青年的衣袖,神情仍是一派情难自抑。

    瞧着此般情形,黄岩大受震撼,想平日里高大威猛的一个汉子,竟露出一副小娘子之态。

    黄岩正要开口询问他们是否相识,豹二已然紧拽着来人衣袖喊了出来:“大王?!”

    青年温和地笑了,他用另一只没有被扯住的胳膊抱住豹二,轻拍了拍豹二的脊背,道:“我回来了。”

    黄岩脑子半晌才转过弯来,想起豹二口中的“大王”是谁,他一时惊怔住了。原来他就是白潇,老板念念不忘的爱恋之人,活在豹二狐三口中故事里的绝世大妖。久闻其名,今日得见,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豹二和狐三所述还是比较贴合实际的。不过白潇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如何知道他们在哪?黄岩满腹疑问。

    而此时,白潇安抚罢豹二,向着黄岩走了过来。黄岩虽疑问满腹,却知这些事轮不到自己来问,他不知白潇要做什么,只是狐疑地站着。而白潇一双带笑的眼眸瞧着黄岩,顿了顿,却是伸臂抱住了黄岩。

    黄岩懵了,只觉丝丝缕缕的凉气将他裹住,等他反应过来要挣开时,白潇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他,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一步。

    一不小心,居然就被人占了便宜,黄岩忍不住了,他问:“我认识你吗?”潜台词是:你这人好奇怪,我又不认识你,你抱我干嘛?

    白潇“唔”了声,笑意敛去,目光深深,温声道:“看你面熟,以为曾经见过,或许是我记错了,抱歉,唐突了。”

    黄岩抿着唇不再说话,他发觉他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眼前的人,不管是刚才突然的拥抱,还是明显并不如何诚心的道歉。

    豹二此刻终于来了几分机灵,他赶忙上前一步,殷勤地向白潇和黄岩介绍彼此。

    白潇点点头,他环视酒楼一圈,问出了那个横在喉头一直想问的问题:“岳菱呢?”尾音不自觉地微颤,他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豹二挠挠头,二十年间发生了太多事,他笨嘴拙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幸好黄岩太了解他,先一步说道:“三年前,她突然失踪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直守在这里等她。”

    “三年前……”白潇喃喃重复,面色变得沉重,他默然静立了会,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在布袋中翻找一阵,他从中捏出一张泛黄的纸来。

    白潇将薄纸递给黄岩,黄岩疑惑接过,展开来看,听白潇说道:“这是一个防御法阵,布阵之法都在纸上,你们用此阵罩住酒楼,必要时可开启法阵阻敌于外。”

    黄岩点头应着,忽然反应过来:“你要走?”

    白潇“嗯”了一声,说:“我去找她。”说罢,他不再停留,拍了拍黄岩的肩,转身就走。

    恰在此时,蓁蓁从楼梯下来,瞥见了白潇离去的背影,她身后狐三也慢悠悠走了下来。

    豹二愣了愣,紧跟了出去,大喊道:“大王!大王!你要常回来啊!”

    黄岩也跟了过来,抱臂站在豹二旁边,望着远处低声道:“妖王银莲找老板找了三年都没消息,希望他真能将老板找回来……”

    自这日后,蓁蓁一直盼着白潇回来,她甚至恼恨那日睡了懒觉,没能得见老板心上人的模样。

    狐三惊喜之余也和黄岩有同样的疑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去秋来,小半年后,暑气未退时,白潇满面风尘地回来了。

    他在黄昏时分踏入酒楼,店里四人正在吃晚饭,在几人有所动作之前,他轻声道:“你们慢慢吃,我上去休息了。”

    白潇看着有些倦色,黄岩几人目送他上了楼梯,豹二和狐三相继站起,不约而同就要跟上去,却被蓁蓁一把按下,蓁蓁兴奋道:“我去!”

    白潇来到二楼,停了停,又继续往上走,在三楼岳菱房门前停住脚步,望着房门,他抬手习惯性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这时,蓁蓁三两步跨了上来,见白潇动作,便道:“这是老板的房间,呃……老板就是岳菱,这房间已经空了三年了。”

    白潇望向蓁蓁笑了笑,礼貌询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蓁蓁被他笑得眼晕,伸手拉开房门,请他进去。

    白潇进入房中站定,蓁蓁站在他身旁,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好奇地悄悄抬眼瞧他。眼前的男子通身气质素净温润,在他身边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蓁蓁看不懂他眼中深沉的情绪,便将其都归为思念。只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似曾相识,将他错看成了另一个人。

    白潇看见了他曾经随身带着的那支箫,被珍重地搁置在架子上。

    蓁蓁以为白潇会问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问,很快便转身出去了。

    白潇关好房门,随着蓁蓁往二楼走,这间隙,蓁蓁打开了话匣子,自我介绍了一番,怕白潇对他们不甚了解,又将酒楼的现状和黄岩的来历大致说了说。

    到得二楼,蓁蓁原想引白潇去一间空着的客房,见他自己停在右侧第二间房门前,蓁蓁忽然想起他右手边是黄岩的屋子,左手边是陆珺的屋子。陆珺的屋子同样空了三年,但这三年间,他们会定期打扫,所以屋内被褥案几都还整洁,而客房灰尘满覆,打扫清洁估计得花费些工夫。她想着,不如今夜让白潇先住进陆珺的屋子,等明日将客房打扫干净,再让他住进去。

    蓁蓁上前,推开陆珺房间的门,点燃桌上油灯,说:“这间房是酒楼一个伙计的房间,他回家了,空了很长时间,房间还算整洁,呃……白大哥你要不嫌弃的话,不如今晚你先住这,明日我们收拾好一间房出来,你再搬过去。”

    白潇走进屋子,背对着蓁蓁,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这个伙计还回来吗?”

    蓁蓁愣了愣,随即轻叹了口气,回道:“大约是回不来了。”

    白潇便道:“那就不必麻烦收拾其他屋子,我住这就行,况且我只住两日,很快就走。”

    白潇来去匆匆,蓁蓁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她又细心说明了厨房在哪水井在哪等事,白潇认真听着,末了真诚道谢,蓁蓁贴心地关门离去。

    白潇随手熄灭灯,和衣躺在床上,缓缓阖上眼,却久久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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