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左颜离开江桓的别墅后,打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里拍下的游戏卡带照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说出了另一个地址。
夜九点。
A市市中心CBD其中一栋的十六楼仍亮着灯。
“叮”地一声,白左颜走出十六楼电梯,“Moonnight游戏工作室”的标志就在她眼前。
没有录入人脸识别,她无法刷脸进入工作室。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男生从里面叼着一根笔走过去,白左颜敲了敲玻璃门,那个胖子听到声音,扭头见到白左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惊喜,但是下一秒,他的神情又重新被疑惑覆盖。
他打开了自动门。
“你好,请问你是......”
白左颜冲他笑了一下。
“你好,我是江桓的女朋友,我姓白。”
胖子脸上重新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板娘!你好你好,我叫阿Sam,是这里的营销负责人,江总经常和我们提起您。”
营销负责人嘴里说出的话,白左颜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
她保持笑容,问对方她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
阿Sam连连说好,并要叫加班的同事一起过来给老板娘打个招呼。
白左颜忙说不用了,她就是想来看一下江桓特别放在心上的工作室是什么样子。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很多零食水果和夜宵,都放在地上,便招呼阿Sam替她拿进去,分给加班的同事。
阿Sam一边跟她客气,一边叫了两个男同事,大包小包地拎进去了。
白左颜进去工作室后,便看见好几间办公室都仍亮着灯。
阿Sam悄悄和她说,江总对他们最近的工作成果不满意,大家都在加班加点。
白左颜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去看看他们以前做出来的成果,听说他们做出了好几个不错的游戏。
阿Sam便带她去了“成果展”区域。
那里正中央摆着的不是他们火遍全国的《Beat》,而是白左颜看到的那个《Moonnight》。
那个《Moonnight》的海报歪歪扭扭,上面是手写字体,这个字体白左颜在江桓家的卡带上看到过,在《我们的夏日约会》节目中也看到过。
那是林虹语的字迹。
白左颜又拿下《Beat》和《Jump!Jump!》的海报,那上面的脚本负责人处和《Moonnight》一样,写有些名字,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彩虹。
正看着,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Lolita的娇小身影从外面探头进来。
“在这里干啥呢Sam?到处找你不到......”
“虹语!?......”名字叫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阿Sam拼命乱飞的五官和不对劲的气息。
“......瓢泼泛起了回忆怎么潜,你眉目如当年,流转我心间~”她及时改口,唱了起来。
阿Sam:......
他给双方做了一下介绍,白左颜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说她长得很可爱。
Susan笑着摆摆手:“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白左颜惊讶:“你结婚了?”
她看起来年龄很小....
阿Sam让她不必理会Susan,她说的两个孩子都是纸片人,她母胎Solo,连男朋友都没有。
说到此处,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几人身后飘过,表情严肃地冲他们点了点头,便过去了。
白左颜:......
阿Sam又向她介绍,那是负责策划的立仔。
白左颜心想,江桓这个游戏工作室里的人还真都是怪人。
她不大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就没有和他们过多交流。
正好阿Sam有事,她便不用他陪同,自己在游戏室里逛起来。
游戏室里的人忙忙碌碌,白左颜像看展一样慢慢地走动,和里面其他人格格不入。
然而她不在乎,她有自己想看的东西。
终于,她还是看到了。
害怕,却又想看的的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
确切地来说是一张工作照。
照片里大家围坐在桌前,一派祥和景象。
照片中有江桓,也有林虹语。
白左颜离开了Moonnight工作室。
她以为她看到照片,得到内心那个怀疑的答案会崩溃,会大哭。
然而她出奇地平静。
她坐在出租车上,回望她回来的这四个月,她和江桓再次和好的点点滴滴,都变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被爱过的人,知道对方全心爱自己是什么样子,对方不爱的样子自然更加无处遁形。
那些时候白左颜知道的细节变化,让她一颗炽热的心逐渐变得冰凉。
曾经在人多的地方,江桓总是会把她拉到身后。
但有好几次,他们并肩走着,路过人群,江桓就径直走过去了。
曾经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葱,总是会把香菜和葱都替她挑出来,再让她吃。
然而他们在节目中第一次吃早餐,他却夹了一把香菜给她。
“你爱吃的。”
是谁爱吃的呢?
她没有问,也没有吃。
她记得自己和王守成结婚以后,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叫林虹语的女孩子。
她漂亮,矜贵,像极了白左颜,最重要的是,网络传闻她和那位叫“江桓”的大佬关系匪浅。
白左颜想,他还没有忘记我。
她想,是那个叫林虹语的女孩处心积虑地模仿她,成果接近了江桓。
四个月前,白左颜终于回来,江桓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她的身边。
她心里觉得高兴极了。
林虹语再怎么模仿她又如何,东施效颦罢了。
她挑衅林虹语,甚至不惜哄着江桓上节目,因为不仅是江桓,不仅是他们身边人,她要让所有电视机前的人都看到,她白左颜和江桓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江桓一次又一次让她发现她似乎是错了。
她和林虹语的比赛,他选择了林虹语。
林虹语被困,他不顾自己生命安危也要去救她。
结束节目拍摄回来以后,江桓总是想和她说些什么,但她总是感觉那将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东西。
同时,她生出了难以抑制的窥私欲,看到江桓的游戏卡带,她就想知道江桓是不是和林虹语一起做了这个游戏,想知道他们怎样一起做出了这个游戏......
她既挣扎,又好奇。
越是挣扎,就越好奇。
回到家中,白左颜坐在凳子上,对着面前悬挂的白纸。旁边放着她惯用的一套画笔,那套画笔,和江桓在十几年前那次考场上递给她的一样。
她拿起一支笔,蘸了颜料,却举着笔悬在半空,半晌也没有落下。
从七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能画出一幅画了。
七年前,她的父亲和哥哥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的母亲遭遇的那一场“意外车祸”,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她被迫和那个男人步入婚姻殿堂。
自那以后,她的画笔就再也无法画出从前充满灵气的作品了。
这七年间,白左颜找人代笔,仍出过不少画展,尽管被人评价画风有所改变,却也至少还能维持她画家的身份。
白左颜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她的手抖了一下,放下画笔。
来电显示是那个她最恐惧,也是不想看见的名字。
王守成。
白左颜依然没有接电话,她就那样拿着手机,等待着电话铃声的断开。
是的。
她骗了江桓。
王守成找过她,不止一次。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不允许白左颜离开他。
尽管当时很爽快地签署了离婚协议,但不到三天他就反悔了。
已经回国的白左颜躲着他,换了好几个手机号,还是能不断接到他的电话和短信。
她向父亲和哥哥求助过。
然而像这七年间的每一次一样,他们对她的遭遇没有丝毫怜悯。相反,他们只是指责她不知好歹。
“能做他的妻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事。”
他们只是如此对她说。
当然,怎么不梦寐以求呢?
白左颜和王守成结婚以后,他们得到了不少好处。麻烦被顺利解决,家族生意得以继续甚至是壮大,他们过得风生水起,却丝毫不顾白左颜的死活。
她对他们实在是失望透了。
唯一支撑她的,就是江桓。
她没有接电话,电话铃声断开以后很久,她的心还是突突直跳。
她很害怕,这种害怕是连身体都会不自觉做出反应的那种。
白左颜清晰记得自己还未离开王守成时,最害怕的就是听见他晚上回家的脚步声。
她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外面的脚步声有节奏地踏在木地板上,越来越近,白左颜就像已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难以呼吸,她全身肌肉紧绷,大脑高度警惕,似乎是原野上听到风声的野兔。
有时候王守成心情不错,便爱哼着一首加拿大的民谣,那段民谣,白左颜前几日路过一个音像店,听到后不自觉便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很久,有人擦肩而过,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到现实。
她放下手机,不去管里面一长串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举起画笔,想要尝试落在那张洁白的纸上。
落在哪里都好,她只求自己能迈出第一步,把笔落下去。
然而过了良久,纸上仍是洁白无物。
此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白左颜几乎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是江桓。
她紧绷的神经突然一瞬便彻底松弛下来了。
眼泪几乎是瞬间从她的眼眶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桓,我画不了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