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走错，我也没走错，MiMi，你今天要见的人就是我。
Jackson见林虹语还在犹豫不决，干脆直接发了条消息给MiMi。
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拍。
“搞定了，我已经替你把事情挑明了。”
MiMi对Jackson信息的态度很平静，她主动提出辞职，工作在一周内交接完毕。
当晚，林虹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决定和MiMi好好谈谈。
她打开自己的小号，那个账号她化名张女士，MiMi也躺在她那个账号的好友列表中。
她们上一次对话还在一年前，MiMi告诉她自己找到了一份特别满意的工作，收入不错，不用再接受她的资助了。
林虹语给她弹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MiMi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
“在的。”
林虹语想了想。
“好久没联系，最近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最近挺好的。”
MiMi配了一个笑脸的表情，似乎心情还不错。
林虹语又敲了一行字。
“你去年找的那份工作，干得开心吗？”
MiMi回复。
“不太开心，准备换一个新工作啦。”
“缺钱花吗？”
对面迅速回复。
“不缺！张大姐，工作这一年我已经攒了一些钱，足够自己在A城立足。谢谢您的帮助和关心，我会继续努力，好好生活。”
林虹语犹豫了片刻，才发送出下一条消息。
“最近我正好也在A城，一起吃个饭吗？”
MiMi很兴奋。
“真的吗？”
她一直很想见见这位多年的资助人，只是不好主动提出，怕唐突了。
二人便约在次日，一家私房菜馆。
MiMi第二天选了一身她花费半个月工资买下的米色纱裙，带了一个给资助人买的礼物———一套昂贵的护肤品。
到达私房菜馆后，她听说对方已经到达包厢，没仔细问订包厢人的姓名，便急匆匆赶去了。
推开包厢门，她第一眼并未见到里面人的样子。
包厢里有一扇屏风，屏风将人挡住了，只露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MiMi笑着几步赶过去，主动打招呼：“张大姐！您这么早就......”
她的声音随着屏风后林虹语的抬头戛然而止。
她的笑容尬在脸上。
“虹语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林虹语放下手里的茶杯，招呼她坐下。
“你没走错，我也没走错，MiMi，你今天要见的人就是我。”
五分钟后，茶盏里的水已经烧开，腾腾冒烟。MiMi做了林虹语的助理一年，下意识就要起身泡茶。
林虹语将她按下了。
“我来吧。”
MiMi犹豫着坐下，不知道林虹语叫她过来为何意，要和她说些什么。
林虹语一边泡茶，一边笑着问她。
“你知道我进入社会第一份是做什么的吗？”
MiMi摇头。
“是服务员。”
林虹语非常专业地洗杯、沏茶，将茶端到二人面前，放下，擦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我高二辍学之后，来了A城。当时我父亲病重，我急缺钱，有人说我漂亮，身材好，可以来这里做模特，一年至少能挣一百万。我信了，来了之后才发现是骗子，差点把我卖了。那时候我来A城才第三天，全身上下只有三十块钱，连宾馆都住不起。我也没有手机，花了五毛用商店的座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问我怎么样，我说很好，我已经开始接工作了，下个月就能给他们寄钱。我是为了包吃住去了那个餐厅，做了五个月服务员。”
这是MiMi第一次听林虹语说起自己的过往。
林虹语是一个不喜欢把私人生活代入工作的人。
除了江桓亲自给她选的金牌经纪人Jackson，她对其他人亲切，却只谈工作，并不会主动和他们聊起自身。
在MiMi的印象里，林虹语一直是一个仗着美貌享受着所有人的爱，任何资源唾手可得，自甘堕落，游走于名利场的大明星。
她会弹钢琴，会画画，谈吐优雅，背着六位数起步的包，坐着玛莎拉蒂，电影资源一部接着一部，围绕着她身边的不是像宋知书这样帅气的公众人物，就是江桓这样多金的幕后大佬。
像她这样的人生，又怎么会有什么烦恼？
MiMi隐约听说她曾经有一个重病的父亲，在医院住了好几年后去世了。
不过她没有想到从林虹语高二就开始了。
林虹语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在餐厅做服务员五个月，我被人揩油不下二十次，后来我跟一个喝醉了要带我去开房的男顾客吵起来，我骂了他，就离开了那家餐厅。”
MiMi前面的那杯茶还是原样，一点没动。
服务员走进来，给她们陆续上了两个菜，都是MiMi平时比较爱吃的口味菜。
林虹语招呼她吃，MiMi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林虹语也吃了几口，她这几年做演员，需要身材管理，常年减肥，经常空着腹，直接吃太荤腥的晚上准会全部吐掉。她上次就煮了碗泡面，吃了没几口，最后还是全吐掉了。不过她还是乐此不疲，照着机会就偷吃几口。Jackson骂了她很多次，她脸皮厚，权当听不见。
放下筷子，林虹语用旁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她化了点淡妆来见MiMi，略施粉黛，在灯光下来起来就已光彩夺目。
“后来我干过快递员，做过销售，做过美容师.....我还在小区门口卖过早餐呢。”
林虹语想起那段有趣的经历，笑了。
“也被人骗过好多次，有人让我去做模特，我被骗过一次，后来又去了，被骗到酒店里，让我换上戴面罩的猫女郎衣服，最后跟我说是情趣内衣模特，要拍□□照片，我拿着刀片割伤了自己，威胁他们才跑出去了，你看，那道疤还在呢......”
她把袖子拉上去，左手手臂上果然有一条浅浅的刀疤。
MiMi见到过林虹语这条伤疤，却不知原来是这样来的。
林虹语又把袖子放下去。
“我也被骗进过传销组织几次，没办法，那时候太想赚钱了，一听到有钱赚就跟着去了，现在想来没被人害死，也算命大。”
她倒是笑得很开朗，似乎这些都不是事。
“后来就做了演员，因为江桓。江桓......你知道的，我和他是那种关系，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在这段关系里得到了我想要的钱，也为它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尊严......还有我父亲的原谅......不过人就是这样，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点什么。”
她收敛了笑容，对MiMi说。
“之前你一直问我，怎么可以像我一样成功，可以富裕到资助其他人，现在我都告诉你了。我听Jackson说，是唐诗语那边和你谈了条件，让你把我的料爆给他们，只要能把我踩下去，让她得到我的资源，她就把你包装起来，让你也成为女明星。”
MiMi放在裤腿上的手抓了一下。
林虹语说的没错，是唐诗语的人半年前找到了她。
他们告诉MiMi，只要能把林虹语的料透露给他们，他们就能捧起MiMi。
她看着那些林虹语的粉丝拍的照片，拿林虹语和她边上的MiMi做对比，说着 “女明星和素人就是有壁”“虹语脸好小，几乎是她旁边助理的一半大”“普女和女明星的区别好明显”......
但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爱美的年轻女孩子。
唐诗语的团队告诉她，女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
林虹语可以，她MiMi也可以。
唐诗语的团队给她许诺了不少好处。
MiMi作为当红女演员林虹语的贴身助理，见惯了名利场的精彩，怎能不向往之？
面对林虹语，又怎能不艳羡？
但她是个无权无势的人，像林虹语所说，想要出头，又怎么能不付出点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她原一直想报答的人，却是她一直伤害的人。而她所付出的代价，竟然是对她一直有恩之人的隐私和名誉。
林虹语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是唐诗语本人。
“虹语～这是刮的哪阵风，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林虹语看了MiMi一眼。
“我有点事情找你，我有个私人助理，叫MiMi的，你知道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立刻恢复了热情的笑语。
“我隐约听说了，这种卖自己主子隐私的人可不能留啊虹语，我要是你，直接让她在圈子里臭掉。”
MiMi的双眼跳了一下，捏紧裤子，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林虹语对电话那头说。
“我怕我开除了她，你们转身就把她挖过去了，毕竟我这个助理还是很优秀的，你的资源又那么多......”
唐诗语在电话那头噗嗤一笑。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有资源能给她？她也不照照镜子.....”
......
电话被挂断了，房间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良久，林虹语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或是让你愧疚。这几年我资助的学生里面，你是最像我的一个。你有向上努力的目标，也有踏实的品质，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样的。”
“娱乐圈就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在这里面大家粉墨登场，显露出的都是自己最光鲜亮丽的一面，背后的心酸、斗争和龌龊，没有人会和你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我的经历，我已经算很幸运的一个，你如果接触更多，会见到更多不堪的内容。失去了自我、被人欺骗和玩弄，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你如果真的想走这条路，踩着我，或者踩着其他人，都是你的选择。你想踩着别人上位，别人也会踩着你，唐诗语这样的人是圈子里的常态。MiMi，你才22岁，还很年轻。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真实的娱乐圈，如果你愿意，我会理解你。”
“但如果这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那你还有机会回头。”
MiMi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热，两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她碗里。
“虹语姐，我只有一个问题。”
林虹语愣了一下。
“你问吧。”
MiMi哽咽着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会对我失望吗？”
失望？
作为老板，还是作为资助人？
林虹语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很诧异，意想不到是你，但我也很难过。资助你们，我从未想过获取什么回报。如果有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像几年前的我一样失去选择的权利，有机会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能过上自己梦想的生活，真正获得快乐。但昨天晚上你告诉我你并不快乐，我没能帮到你，所以我感到很难过。”
MiMi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跑到林虹语身边，抱住了她。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低，发着抖，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愧疚都倾诉在这三个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