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不接纳自己,你希望谁会来爱你?
次日早晨,江桓被一阵打门声吵醒。
他几乎一夜未睡,天亮后刚刚合了一下眼睛,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才早上六点半。
打开门,焦急的阿姨拿着一张纸对江桓说。
“老板,白小姐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你。”
江桓皱眉。
此时唐庚的电话也来了。
“江总,昨天半夜我们的人看到白小姐上了昨天那辆车,我们又跟丢了,刚刚找回信号.....”
江桓的脑子嗡地一下。
他打开信,里面掉出了白左颜的新婚戒指。
她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
【桓,这是我偷来的四个月,我该还回来了。】
江桓捡起地上的戒指,对电话里的唐庚说。
“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一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们安然带回来。现在,立刻!”
林虹语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了。
每次醒来,她就看到眼前漆黑一片。
林虹语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到了半夜,那些看守的人困了,松懈下来,她才有钻空子的希望。
终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林虹语摸索着绑住她的绳索,努力挣扎,在房间里寻找能磨断绳索的东西。
王守成的那群马仔很谨慎,这个房间几乎是空的,林虹语连一个尖锐的工具都找不到,也无法踩在任何东西到达高处。
不过林虹语也不是没有过任何经验。
她被骗进过传销组织三次,每一次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生天。
有一次她从三楼窗户跳下去,以为几乎要摔个半死,所幸命大,居然只受了点皮外伤。
还有一次她也被绑住了手脚,有个老色鬼想趁晚上对她动手动脚。她情急之下竟然直接挣开了电线粗的绳索,手腕鲜血淋漓地跑掉了。
有着这样逃生的过往经验,她也算具备一些心理准备。
她在房间里摸索了不知道多久,听到门口突然响了一下,门突然被打开了。
两个黑衣男人把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推进房间,那个女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两个黑衣大汉把门一关,又离开了。
在夜色中,林虹语看到了那个白裙女人的脸。
是白左颜。
“白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很震惊,白左颜双手和双脚也像林虹语那样被绑起来了,她的头发有几撮被剪掉了,看起来比林虹语还狼狈。
“我来换你,但王守成今晚有事去新加坡了,他们说他回来了才能把你放回去。”
白左颜倒是面容平静,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切。
林虹语隐约听说过王守成的极端,又亲眼见到了他对手下的狠。白左颜回来,将会面对什么,林虹语用脚趾头都几乎能想到。
“不行,绝对不行。”
林虹语拼命摇了摇头。
“我带你逃出去,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白左颜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想出去。”
林虹语震惊了。
“为什么?!”
白左颜苦笑了一下,顺势靠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这是我的命,我逃不掉的。”
林虹语从来不信命运之说。
她坚信命运是抓在自己手里的。
“你相信我,白小姐,你不要悲观,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你想想江桓,他还在外面等你,你要出去和他结婚,出去才能结婚啊。”
白左颜摇了摇头。
结婚?
她哪里还能结婚呢?
白左颜垂下双眼。
“你说我死了以后,他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林虹语有些生气了。
“被他永远记得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白左颜惨然一笑。
“你知道这世上最杰出伟大的画家都是什么时候被人永恒铭记的吗?是死了以后......”
林虹语挪动了一下。
“你说的不对,那些伟大的作家之所以被人铭记,是因为他们生前的创作,没有生前的那些创作,就算死了谁又会记得他们?死了被全世界记得又怎么样呢?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白左颜悲观地说。
“我不想活着,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根本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在乎我,永恒不变的爱是不存在的。”
林虹语又朝着白左颜挪了一下,她不顾自己是被关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声音不自觉提高,真正有了质问的意思。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在苦苦挣扎吗?那些在病房里被重病折磨的人,连一斤猪肉都吃不起的人,那些为了赚一点养家糊口的钱被人骂成孙子,失业身无分文的人,他们都没有说生活没有希望,你怎么能说生活没有希望呢?你说没有人爱你,连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不接纳自己,你希望谁会来爱你?”
林虹语真的是非常生气。
白左颜让她感到不可理喻。
她进入社会的几年,见到了太多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被生活打磨得毫无棱角,却依然积极向上的人。
他们其中的一些人生活苦得连林虹语都要慨叹上天不公,何至于此。但他们依然乐呵呵的,认为明天会更好。
她不知道白左颜为什么会这么悲观厌世,但她坚信生命可贵,白左颜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她宁愿白左颜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骄傲得像只孔雀。虽然有些讨厌,但至少生动。
林虹语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了白左颜的身上。
她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
是啊,她好像根本已经忘了要如何接纳自己了。
她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在江桓和林虹语之间,她也是多余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又不自觉穿上了和林虹语风格相似的衣服?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想成为林虹语吗?
如果她要成为林虹语,那白左颜呢?
她呢?
她又去哪里了?
为了一个已经不爱她的人,她变得不爱自己,也不像自己了吗?
白左颜的双眼突然流下泪来。
原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江桓已经不爱她了啊。
她看着离她不远处,那个一脸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看着她的林虹语,有些凄凉地说。
“你知道吗?这七年,我很恨你,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影子,偷了我的人生。”
林虹语没想到她突然会说起这个,眼睛也垂了一下。
半晌,她才说。
“这七年也许是你最想得到的,却也是我最不想得到的。”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的父亲,完整的家庭。不用放弃学业,不用进入娱乐圈,不用遇见江桓......
白左颜的眼皮跳了一下。
是啊。
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像她一样,把她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然而并不是每个人想要的都和她一样。
她以为林虹语应该沾沾自喜,对江桓,对这七年,对他们的感情。
然而她完全错了。
林虹语根本是和她一样的倒霉蛋。
她恨错了人。
她应该恨的是她自私的父亲和哥哥,像毒蛇一样的前夫,还有那冰冷的命运。
......
林虹语见白左颜终于有些一些求生的意识,非常高兴。
她知道生气归生气,她更多的只是对白左颜悲观厌世的态度感到不值当。
然而她也没有立场宣判白左颜。
她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林虹语没有亲历过,也无法感同身受。
毕竟痛苦没有高下之分。
也许白左颜经受过的折磨和苦难,并不比任何一个被逼在生命悬崖边缘的人要少。
她的心如死灰,也有着背后的道理。
林虹语只是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
她终于挪到了白左颜边上,对她小声说。
“你放心,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带你逃出去。”
白左颜看着这张和自己长得几分相似,却透露出比自己更多坚韧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个肯定的笑容,她点点头,同时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
林虹语之前在传销组织,被绑住手脚,在一间厕所里关了7天。她和一个同样被关在厕所里的中年女人合作,互相解开了绑住对方的绳索,从窗户口逃出了控制。
这伙黑衣人绑她们的手法非常类似,林虹语和白左颜背靠着背,耐心地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她们被关的房间也有一扇不大的窗户,足够通过一个人。林虹语观察了环境,她们被关的楼层最多在二楼,只要能从窗户翻出去,就有逃生的希望。
林虹语一边给白左颜解开绳索,一边交代她逃生的方案。
白左颜听得有些紧张,她和王守成结婚的七年间,从来没有机会逃跑。他在她的手机上装了定位,要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哪怕她稍有机会出行,王守成也派人跟随,连她去厕所也不例外。
白左颜不是不想逃,是根本不敢逃。
即使现在有了林虹语的帮助,她还是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道尝试了多久,白左颜感觉自己手腕的束缚一松,居然真的被林虹语解开了。
她兴奋地低呼一声,又忙捂住了嘴。
手腕被解放以后,就好办多了。
她三两下解开了自己脚上的绳索,又帮林虹语解开了她手腕和脚上的束缚。做完这些之后,两个女生都从地上站起来,林虹语被绑得太久,全身肌肉酸痛,腿脚发麻,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一个兴奋的怀抱抱住了她。
白左颜抱住林虹语后,对方的身体迅速僵硬了一下,她也突然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白左颜的脸迅速窜红了。
“那个,我们赶紧出去吧......”
她有些尴尬地说。
但林虹语的双眼却在认真盯着白左颜,她若有所思地说。
“等一下,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