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刘部长被捕的同一天,华子瞻来到辣斐德路上的三友照相馆。照相馆在路口的一栋灰色建筑一楼,左右对开的两扇墨绿色大门上嵌着四块晶透的玻璃,玻璃里面挂着碧绿色天鹅绒帘子。此刻,窗帘正半开半掩,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来来去去的人影。门左边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橱窗,橱窗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镶了框的美女照、绅士照、儿童相片。华子瞻推门进去,一个花白头发戴着棕色长围巾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忙着算账。华子瞻径直走过去,问道:“赵老板吗?”那人抬起头来,疑惑地打量着他说:“我是。要拍照吗?”华子瞻点点头,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于是低声说:“鲲鹏展翅志益坚。”那人听到,眼中带着欣喜回道:“扶摇直上九万里。”

    赵老板把华子瞻带到二楼的密室里,急切地说:“同志,终于等到你了。”华子瞻握握赵老板的手,说:“赵老板,以后你就是我的上级,我会定期来联络点跟你汇报工作、接受任务。”赵老板请华子瞻坐下,说:“现在组织安排给我们的任务是,拓展上海地区的情报网络,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根据组织的要求获取、传递情报。刚才你在楼下看到的伙计也是我们的人,如果有任务,我会叫他去通知你,你看到他,不必与他交谈,当天晚上九点以后到我这里来,我在阁楼等你。你来的时候注意观察一下,我如果在窗台挂一条毛巾,就表明一切正常,如果没有毛巾,就说明这里不安全,你不要进来,必要时立即撤离。”华子瞻说:“明白了。我通常白天在警备司令部,有时会出去执行任务,中午12点会出来吃午饭。我会搬到这附近居住,到时候把地址给你,你们也可以去那里找我。如果我有情报,我就直接来店里找你?”赵老板说:“嗯,晚上九点以后。”

    赵老板交代完后,华子瞻说:“我这次有个意外得到的情报要向组织上汇报。”赵老板点点头道:“好,你说。”华子瞻说:“我偶然间看到了一份国民党特务机关派往延安等地的潜伏特务名单,名单中的特务都已经派往或正在进入陕甘宁边区。他们打算在边区长期潜伏下来,获取我党情报,发回上海或南京。”赵老板点点头。华子瞻停了一下继续说:“这批特务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中统局派遣了一名叫肖书钦的特务以□□学生的身份前往延安,目前在榆林小学教书;军统有一名叫谢治方的特务,是以陕西省电政管理局的名义派往延安电报局任副局长......”赵老板冲他打了个手势说:“稍等。”一会儿,他拿来笔墨和纸。华子瞻将自己记下的信息一一道来,赵老板一面记下,一面惊叹于华子瞻的记忆力。这些消息一共写了满满两页纸,赵老板又仔细查看一遍,如获至宝,伸出手指弹了弹这两张纸,高兴地对华子瞻说:“太好了。这样就可以拔掉国民党安插在边区的钉子,解除延安的心腹大患了!我替边区的同志们感谢你!”华子瞻笑笑说:“老赵,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何谈感谢?”

    赵老板点点头,又跟他说:“你不宜在这里久留,等会你走的时候去拍一套照片,过几天来取,以防有人怀疑。”华子瞻于是跟赵老板下楼,两人警惕地看看店里四处,这时店里没什么人,伙计正在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掸灰。看到他们下来,伙计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恭敬敬地向赵老板作揖道:“掌柜的。”华子瞻仔细观察了这伙计,这伙计生了一对圆圆的眼睛,浓眉毛,嘴唇上长着绒绒的胡子,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华子瞻向他点了点头,伙计也向他鞠了一躬。赵老板说:“华先生,请随我来这边拍照。”

    华子瞻拍完照,走出三友照相馆,盘算着在附近什么地方找房子。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刘部长已经被捕,危险的阴影正向他们袭来。

    军统胡站长办公室里,胡站长和杨先麟正在为审问刚刚抓到的共产党高层而大伤脑筋。根据胡计岭的指认,抓到的都是高级别的□□分子。但一个晚上过去了,各种审讯手段用上,没人肯松口。

    杨先麟说:“站长,先不要着急,把他们关一关再说。姓胡的不是之前也死硬吗?找到他们的软肋,我就不信他们不说。”站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嗯,俗话说‘说打蛇打七寸’,关键是要把他们的七寸找到。”杨先麟说:“现在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要惊动了其他的□□,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人被捕了,这些人就没有太大价值了。只要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就有时间慢慢撬开他们的嘴。南京那边,也不能说。”站长赞赏地点点头。

    这时,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站长拿起电话,突然一个立正,说道:“局长好。是!是!”站长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冲杨先麟使眼色。这个电话,是军统南京上层打来追责的。行动队何队长抓捕共产党失败的消息不知被什么人捅到了南京去。本来行动队行动失败也是常有的事儿,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次情报是站长亲自从南京带回来的,上面人煞费苦心搞到的情报却被下面的人搞砸了,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局长在电话里大骂胡站长,胡站长频频拿着手绢擦头上冒出来的汗。待到那边骂完,胡站长讨好地说:“戴局长息怒。那次何队长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是我们也获得了有价值的线索。通过这一线索,我们现已成功抓到了□□在上海的一大批高层人物。现在正在审问当中。”接着,站长拿着名单,把抓到的人一一报告给局长。杨先麟一听,着急起来,站起身跟站长比划着,让他不要说。站长这时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一心只想上面不要再追究责任。

    杨先麟无奈,坐在那儿唉声叹气。站长挂了电话,面带喜色地走过来说:“先麟啊,站里出了问题,那可就不是抓几个共产党那么简单了,你还是要顾全大局。戴局长对你这次行动的成果非常满意,要求我们再接再厉,扩大战果。”杨先麟有点赌气地说:“扩大战果,那也得先做好保密,如果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我可是没本事再给你去抓人了。”站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先麟啊,一定要对南京方面有信心嘛。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就会传出去呢?况且我们现在抓到的这些人,也都是共方的重要人物,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能抓到就抓,抓不到就算了。”杨先麟看站长颇为满足的样子,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只得从站长办公室出来。

    正如杨先麟所料,南京那边果然没能保守住秘密。当天晚上,□□江苏省委就收到了刘部长等人被捕的消息。消息传到上海,三友照相馆的赵老板坐立不安,他马上让伙计去找华子瞻。

    晚上,华子瞻悄悄从后门上了照相馆的阁楼。赵老板见到他,急切地说:“刘部长被捕了,咱们可能要随时准备撤离。”华子瞻听到,心里一惊,忙问:“知道关在哪里吗?”赵老板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华子瞻若有所思地说:“肯定不是在警备司令部,这几天一切都正常,应该是军统或者中统。”赵老板说:“刘部长见过你和我,知道这个联络点,你这几天出去躲躲,先避一避风头。我留下打探消息。”华子瞻说:“这个联络点只有刘部长知道。我了解老刘的为人,他不会出卖我们。保险起见,你们这几天先关门避避风头。我留下等消息。”赵老板还要坚持,华子瞻却说:“我在警备司令部上班,敏感时期,不管什么理由,一旦消失,容易引起怀疑,以后再难潜伏。这么多年来牺牲那么多同志的生命换来的情报网络就会毁于一旦。而且,我在中统和军统都有眼线,可以随时打听情况,设法营救。”赵老板听了,只能说:“好,我先隐蔽,你自己保重。”

    杨先麟审问了几天,还是毫无进展,又怀疑南京那边已经走漏了消息,手上这几个人已然成为废棋,忍不住去找站长抱怨。站长递给他一杯茶,说:“这么多天了,就算南京那边没有走漏消息,平白无故失踪了那么几个人,共产党肯定已经警觉了。不过就算是废棋也有废棋的用法。”杨先麟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两条腿翘在茶几上,在想着什么。突然,他一拍沙发,对站长说:“站长,我想先把人送到警备司令部去。”站长奇怪,问他:“我们抓到的人,送给他们干什么?”杨先麟狡黠地说:“这件事,上面已经知道是我们的功劳,这功劳他们也抢不去。这几个人,熬了这么几天,也很难再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可是如果消息已经泄露,人在我们这儿,必然是不安全的。送到警备司令部去,万一再出了问题,那就是他们的事。而且我们还可以用这些人,设个圈套,把外面的□□分子引出来。”站长赞许地频频点头,说:“好,好!你马上去联系警备司令部,下午你和何队长一起把人送过去。”

    下午,杨先麟和何队长押着人一起去了警备司令部。这天,华子瞻正好带人从外面回来,看到几辆陌生的车开了进来。他不禁警觉起来,暗暗记住领头汽车的号码。回到办公室,他马上打电话,查问这几辆车是哪个单位的。

    一问之下,果然是军统。那么车上的人,很可能就是刘部长和其他同志。军统的人为什么要送到警备司令部来?这会是一个圈套吗?华子瞻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他此时迫切需要找到答案。

    他装作有事去找行动处的邝处长。邝处长此刻正在办公室内打电话,见他来了,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邝处长挂上电话问他:“华处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华子瞻翘着二郎腿对邝处长说:“哎,这不刚好有一些事儿要求你。最近我们去接收伪产,几次碰到宪兵队的人,跟我们抢得厉害。我们人少,总抢不过他们。我想着你能不能多派些人跟我们一起,给我们壮壮胆。”邝处长听说是接收伪产,喜形于色,一拍大腿说:“妈的,宪兵队是个什么东西,敢跟咱们抢。你放心,我一定亲自带人去帮你。”正说着,电话又来了,邝处长接起电话,一直在说:“是”、“好”、“明白了”。放下电话,邝组长沮丧的对他说:“兄弟,这事儿都赶到一块了,上面刚刚来电话,要派我的人去看守审讯室。”华处长故意说:“邝处长又立新功了?”邝处长说:“唉,这叫什么事儿,军统抓了一批人,不关在自己那儿,说是审讯室不够用,非要送来咱们这儿。上面说这些人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所以要我多派些人看着。”华子瞻不好再多问,只能说:“真是太不巧了。”可邝处长继续发牢骚:“你说,他们抓的人,也不派几个人来看着,全靠我们的人,万一出了问题,谁负责?”华子瞻思忖着,军统没有派人来,说明不需要再审讯,那么要不就是已经有人叛变,无需再审,要不就是这些人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怕警备司令部抢功。可是为什么要送到这里来呢?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审讯室不够用了?不对,如果是没用的人,为什么不送到沪郊监狱去?这当中一定有阴谋。现在一定要先搞清楚这里面是些什么人。

    下班后,华子瞻特意晚走,看到稽查处的灯还亮着,想起稽查处跟军统关系密切,一定会有关于这批囚犯的线索。于是,他来到稽查处,装作要找叶晴柔,探查情况。稽查处只剩下康芝等几个人,看到华子瞻来了,忙跟他打招呼。他扫视四周,看到康芝手上拿了几张纸,正在跟人校对,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他笑着跟康芝说:“叶小姐在吗?”康芝跟其他人挤眉弄眼,笑着说:“叶小姐已经回家了,明天她来,我会告诉她你来找过她。”华子瞻又装作关心地问:“康小姐这么晚还不回家啊?”康芝嘟着嘴说:“唉,下午临时又有了点事,要抄录一份名单,快好了。”华子瞻扫了一眼,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今天下午这批囚犯的名单。他笑着说:“康小姐辛苦,那我走一步。”

    华子瞻回到办公室,在黑暗中坐着,把事情颠来倒去在心中过了无数遍。太多疑惑解不开,这关系到太多人的安全,他逼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这时,稽查处的灯熄了。华子瞻换下军装,走出办公室,悄悄潜进了稽查处。那份名单一定在这里。他用铁丝打开稽查处处长办公室的门,侧身闪进去,走到办公桌前,那份名单果然静静地躺在处长办公桌上。他打开手电,照着那张纸,刘部长的名字赫然写在纸上。

    叶晴柔下班回家,发现东西落在了办公室,于是吃完饭后回去取。走到稽查处门口,她看见里面一道亮光晃了一下。叶晴柔壮着胆子,问了句:“谁在里面?”突然,灯光灭了,晴柔打开灯,看见处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便走过去探头看了看,窗户开着,月光下,白色的窗纱被风吹得一动一动,她不敢进去,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好像并没有人。但她明明看到了一道光。她越想越怕,赶紧出来,随手把门关了。晴柔不敢多作停留,拿了东西,就急忙关灯下楼。走出司令部大门,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华子瞻。会不会刚才那人是他?华子瞻没有看到她,径直走了。

    回到家,晴柔躺在床上,一直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稽查处的那道光,是华子瞻吗?他又为何会出现在稽查处?华子瞻这个人,表面好色,花心滥情,女朋友无数,但对自己却是行止有度,进退依礼,毫无冒犯之处。如果真是一个轻浮之人,对她这样一个美人,怎会毫无兴趣?甚至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波澜。这时,她又想起小飞子对她说的话。看起来,华子瞻不像是个坏人。但又联想到月桢对他的痴迷,他为什么喜欢周旋在女人中间呢?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晴柔在床上翻来翻去,也不知何时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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