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华子瞻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一张地图,他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一路搜索,最终停在了沪郊监狱。还有两天时间,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他要制定一个严密的营救计划,从敌人手里抢回同志的性命。

    当天晚上,华子瞻再次来到照相馆的阁楼。这次,他给老赵带来了详细的营救计划。

    他拿着地图,指着上面的一条用铅笔画的线路说:“这条路,是从警备司令部到沪郊监狱的必经之路。后天下午三点,他们要送老刘从这里去沪郊监狱。咱们的人,要提前在这里埋伏起来。”老赵仔细查看地图,说:“负责押运的有多少人?”华子瞻摇摇头,说:“还没有得到消息。一般会有三辆车,中间那个是囚车。”老赵沉默片刻,说:“我们需要至少10个人。”华子瞻说:“那边有警备司令部设置的关卡,注意人和枪支要分开抵达。”说完他指着地图说:“这里有一条小河,枪支可以通过水路,绕过关卡运到附近。”老赵点点头说:“剩下的交给我吧,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华子瞻从照相馆出来,行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不时有黄包车夫拉着车飞奔而过。营救计划让他此刻心里既激动又不安。他不知道后天的行动能否顺利,他不能想象计划失败的后果,也不愿意去想。为了制止住自己这个念头,他唯有将营救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两天后,华子瞻站在办公室窗口,密切地关注着审讯室的一举一动。过了下午两点,果然有三辆车开到审讯室门口。紧接着,一批带着头套的犯人被带了出来。这里面一定有老刘,华子瞻的心被悬了起来。犯人上车后,车辆开动了。华子瞻目送车辆绝尘而去,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心里却还是难以平静。

    囚车开出警备司令部,却并没有朝着沪郊监狱的方向开去,而是绕了个圈,直奔军统上海站。进了上海站没多久,三辆车又开了出来,拐回原路,向着沪郊监狱进发。

    此时,老赵已经带人埋伏在路上。按照华子瞻的计划,枪支从水路运过来,已经拿到各人手里。马路的尽头,浩浩荡荡开来三辆军车。老赵捏紧了手里的枪,等到它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就开枪。

    这时,突然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冲出来,这车好像失控了一样,东摇西晃,最后干脆“嘭”地一声,一头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街上乱起来。车门打开,一个人摇摇晃晃走下来。立刻有几个黑衣人从旁边的汽车上下来围了过去。老赵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华子瞻。他来干什么?说好了任务由老赵带人执行,他只负责潜伏获取情报。他不惜冒险现身,也没有伪装身份,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计划有变。老赵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分散撤退......

    当天晚上,华子瞻来到照相馆阁楼,向老赵汇报了白天的情况。

    原来,押送囚犯的车刚刚开出去不久,就有他在军统的内线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有三辆警备司令部的车开到了军统,押下一批囚犯来。华子瞻意识到,这批犯人很有可能在军统被掉包,他们的真正目的地不是沪郊监狱,必须马上阻止老赵的行动。于是,他开车出去,在路上故意弄坏刹车,在老赵面前制造了事故,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行动计划有变。

    果然,这三辆军车在沪郊监狱门口绕了一圈,门都没进,就又回到了警备司令部。

    老赵听了,沉默片刻,难过地说:“我们的营救计划失败了。现在老刘他们,可能......”

    黑暗中,华子瞻不作声。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又不得不面对的结局。他想起那天老刘对他说过的话,等到胜利以后,总会有相逢的那一天。现在,也许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天了。老刘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党在上海的地下网络。

    痛苦,像野兽一样撕扯着他的心,仿佛要把他撕碎,吞噬。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失去同志的痛楚,但这次不一样,老刘是他的思想启蒙导师,他最后的牺牲,又保护了他的周全。他觉得他自己要为老刘的牺牲负责,如果不是因为他搞错了情报,他们本有机会获救的。他不能原谅自己,他对老赵说:“这次营救计划,是我犯了错,请求组织处罚我。”

    老赵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沉重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说明对敌斗争的形势仍然十分复杂,敌人也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狡猾。我们只有总结教训,才能不犯错、少犯错,才能拯救更多的同志,保护更多的同志。这件事,我会如实对上面汇报,是否处罚,由他们决定。你记住,你的任务,是潜伏获得更多的情报。你今天开车出来制造车祸事故一事,已经非常危险。明天,不要急于打听消息,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保全自己,就是对老刘最大的告慰。”

    华子瞻昏昏沉沉地从照相馆出来,他想去喝个酩酊大醉,用酒精冲洗心中的郁结;他想端起枪,为老刘报仇。但想到老赵说的话,他不能让老刘白白牺牲,他必须打起精神来,面对明天可能来自各方的审视、试探、怀疑甚至审问。他没有时间伤心,他必须绷紧心中的这根弦,必须让老刘的牺牲因为他而更有意义。

    第二天一早,华子瞻正在办公室翻看文件,突然有人砰砰敲门。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于是沉稳地说:“请进。”门打开了,只见杨先麟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

    华子瞻放下手里的文件,镇定自若地望着他们说:“何方神圣啊?居然敢在警备司令部撒野。”杨先麟踱着步子进来,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镜,微微一笑,说:“华处长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是例行问询。我是军统情报处少校副处长,杨先麟。”说着,杨先麟脱了皮手套,向华子瞻伸出手。

    华子瞻瞄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反而自顾自坐下,说:“杨处长有何贵干?”杨先麟见他无所畏惧,于是收起笑容说:“哦,是这样,听说昨天下午华处长在这附近的一条路上出了车祸,而这条路,正是我们押送共/党囚犯的必经之路。华处长为什么会去那里?”

    华子瞻不慌不忙地说:“首先,你也说了,那是警备司令部附近的一条路,我出现在那里,有何不妥?其次,你押送囚犯,并没有通知我,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的必经之路?最后,你们押送的囚犯遭人劫持了吗?如果有,你应该去抓劫持的人,如果没有,我出现在那里又有何妨?你又怀疑我什么呢?何况,昨天一出事你们的人都问过我这些问题了,有什么必要劳您大驾再问一遍?”

    杨先麟被他这一串质问问住了,于是只能绕开话题说:“华处长的车怎么会出问题的?”华子瞻说:“这辆车的刹车有问题,这我早就报备过了,这也不是它第一次出问题,我这里有不止一次修理记录。至于上面为什么没有给我换车,导致这次出事故,恐怕你不该问我,得去问问我的上峰。”

    杨先麟看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自己手上又没有什么证据,想到站长提起过他颇受戴局长赏识,硬来不是办法,这次是大意了,只能先查查他的底细再做打算,于是便说:“华先生,我也是受上峰指派执行公务,既然华先生都说清楚了,我也不多打扰了。”于是,便无趣地带人走了。

    杨先麟的到来,让华子瞻意识到,他自己已经进入军统特务的视线。老赵说的没错,接下来的形势会变得更加严峻和复杂,他要更加谨慎。

    在潘府待了几天,晴柔不是吃就是睡,又不让出门,实在是无聊至极。这天吃饭的时候,她跟潘太太说:“姑妈,我想回家了。”潘太太眼皮也不抬,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晴柔碗里,说:“你就住在这里,那边有吴妈替你打理。”晴柔跟月桢使眼色,月桢忙说:“姆妈,下午有个朋友邀我去看电影,不如我带晴柔一起去吧。”潘太太说:“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月桢说:“女的,当然是女的,你认识的呀,就是孙家那个二小姐。”潘太太看着她们实在闷得可怜,于是放下碗筷,说:“好吧,你们去吧。叫司机跟着,早点回来。”月桢连忙答应:“谢谢姆妈。”

    到了下午,两位小姐兴高采烈地坐车出门。小汽车一开出花园,晴柔便忍不住对月桢说:“多亏了你的计策。”月桢忙冲她摆手,朝司机努努嘴。两人心照不宣,一路上笑笑闹闹。到了电影院,两人买了票手牵手进去,并不看见孙家二小姐。晴柔望望外面,回头跟月桢说:“我先走了,你回去就跟姑妈说,我回家了,你拦不住。”月桢说:“放心,我肯定把所有错处都推到你身上。她又不能拿你怎么样。”晴柔笑笑,一手揽过月桢的肩膀,抱了抱她,说:“月桢,谢谢你。”

    月桢回到家,潘太太知道晴柔走了,气得跟潘老爷发牢骚。潘老爷说:“算了,算了,你也不能总把她关在这里。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潘太太无法,只发狠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了。月桢听见,心里暗暗偷笑。

    晴柔回到家,家里也待不住,于是出来四处闲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警备司令部门口。她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徘徊。快到下班时间了,陆续有人出来,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晴柔怕一会儿遇到熟人,不敢再等下去。正往回走,突然听后面汽车滴滴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是华子瞻。华子瞻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车身油光锃亮,玻璃晶莹剔透,连带里面坐的人都显得意气风发。她朝车上看了看,这次并没有其他女人。

    华子瞻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伸出头来对她说:“叶小姐去哪里?我送你。”叶晴柔点点头,坐上车,对他说:“华先生,谢谢你。”华子瞻歪头看了看她,问:“谢我什么?”晴柔说:“谢你救了我和那个女学生,谢你通知我姑父把我从军统救出来。”华子瞻说:“哦,这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叶小姐不必客气。叶小姐还没说要去哪儿?”叶晴柔没有回答,打量了一下这辆新车,问道:“华先生这辆车是警备司令部的?”华子瞻说:“这辆车是刚刚收缴的伪产,我的车出了点问题,送去修了,上面让我先用这辆车。”华子瞻又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晴柔迟疑了一下,说:“华先生晚上有事吗?”华子瞻说:“倒也没事,我是怕叶小姐有事,耽误了就不好了。”晴柔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华子瞻笑着问他:“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用那么客气。我先带你逛逛吧。”

    晴柔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在这小小的车厢中蔓延、满溢,渐渐变得暧昧不清,让人心驰神醉。两人都不说话了,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游荡。天渐渐黑下来,街上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光折射进车窗,晃得人心乱。晴柔此时默默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紧急关头的出手搭救、纷乱情势下力挽狂澜,乱哄哄的游行,阴暗恐怖的军统审讯室,那些场景快速闪过脑海,只觉得像做梦一样。玻璃窗外的熙攘繁华,与她无关,又与她有关,这些斑斓刺眼的光、鼎沸的人声,混合掺杂在一起,像腾起的一朵云,带着她的心,升到半空。

    终究还是梦。晴柔脑中又闪过月桢的脸,想起月桢曾跟她说过的话,飘荡的思绪被带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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