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越来越近了，街上渐渐开始有了新年的气息，警备司令部的新年晚宴时间也越来越近，华子瞻说过会在新年晚宴上带她执行任务。虽然这一段时间，华子瞻已经陆续教她一些基本的防身技能并教她用枪，但从来没有在实战中检验过。想到这次任务，她心里又有点不安了。

    潘月桢为了新年，已经早早备好了各类行头，呢子、貂皮的大衣、各色旗袍礼服一应俱全。今年好像还比去年多做了一些，为了警备司令部的晚宴。潘太太知道月桢要去参加晚宴，特地托华子瞻照应。叶晴柔跟姑妈说自己完全能够照顾好月桢，潘太太却觉得还是托给华子瞻更让人放心。于是四人成了两对，华子瞻带月桢，叶晴柔跟戴耀均。

    晚宴这天，沪上所有政府办事机关、派出机构、驻扎部队都有人来，驻沪机构可谓济济一堂。警备司令部包场了华阳大饭店，下午先吃一些点心小食，类似于一个小型的鸡尾酒会，晚上六点半准时在二楼开餐，中式大餐过后再到一楼参加舞会。

    自上海开埠以来，西方殖民者纷至沓来，陆续在此建立租界、移居本国国民，西风东渐，使得上海一直以来深受外来文化的影响。这场晚宴的安排，倒也是别具用心，中西合璧，很有上海派头。

    华子瞻因为帮忙后勤处筹备晚宴，所以来得特别早。叶晴柔也早早来到酒店，想跟华子瞻再商量一下如何执行任务。但华子瞻非常忙，几乎总是被人叫去协调各项事宜，晴柔只能看他空闲的时候插过去聊几句。华子瞻看晴柔在角落里惴惴不安的样子，抽身过来安抚她。

    “怎么，胆怯了？”华子瞻拿着两杯香槟酒过来，递给叶晴柔一杯。

    叶晴柔接过酒说：“怎么会？只是心里有点没底。”

    华子瞻端着自己的酒杯，伸出食指指了一下晴柔的酒杯说：“喝点酒，舒缓一下情绪。”

    叶晴柔问：“我只要跟他聊聊就可以吗？我要问他些什么呢？”

    华子瞻说：“问什么都可以，你可以问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爱好，可以问一切你认识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该问的问题。”

    叶晴柔说：“我不明白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华子瞻观察四周，低声说：“有些工作看似没有意义，但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算没有任何收获，也可以把这当做一次锻炼。”

    大厅里人慢慢多了起来，孟葆章也来了。华子瞻拿着两杯酒跟叶晴柔说：“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她看着他的脸，他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在鼓励她。晴柔冲他笑笑，跟他一起朝孟葆章走去。

    “孟队长来了？”华子瞻边跟他打招呼边递给他一杯红酒。

    孟葆章见华子瞻带着一位美丽的小姐来跟他打招呼，忙笑着接过酒说：“华处长辛苦了。”

    华子瞻说：“哪里。主要是后勤处在操办，我就是帮帮忙。孟队长今天一定要尽兴啊。”说着他靠近孟葆章压低声音说：“等会儿宴席上，我特意给你安排了个中间的位置，席上有朱副市长的秘书，朱副市长可是分管你们警察局的，你可以好好跟他聊聊。”

    孟葆章满脸笑容靠近华子瞻说：“老弟有心了。”

    华子瞻拿着酒杯碰了一下孟葆章手里的酒杯，说：“相互照应，举手之劳。”

    两人喝了一口酒，华子瞻又说：“孟队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叶小姐等会儿在宴会上坐在你旁边。她在我们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上班，跟你是同行。”

    孟葆章早就色眯眯地盯着叶晴柔上下打量了好几番，听华子瞻介绍，忙伸出手来说：“叶小姐真是美艳动人、风华绝代啊。”

    华子瞻对叶晴柔说：“这位是上海市警察局稽查队队长孟葆章先生。孟先生屡破奇案，屡建奇功，在警界那可是大名鼎鼎啊！”

    叶晴柔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握了握孟葆章的手说：“孟先生，你好。”叶晴柔为防着孟葆章，特意没有摘下蕾丝白手套，可孟葆章却就势拉着她的手不放，装作看她手套上的花纹边抚摸她的手边说：“叶小姐的手套真是精致啊。”

    华子瞻见孟葆章这副不堪的样子，忙说：“当然，叶小姐家世显赫，是沪上富商潘言琏的亲戚，家里还有人在国防部任高官。她男朋友就是我们空飞大队的副队长戴耀均。”叶晴柔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头。

    孟葆章听到男朋友，看了一眼华子瞻，忙松开手略带遗憾地说：“那真是才子配佳人啊。”

    叶晴柔说：“今天能认识孟先生，真是荣幸之至。我从小就对警察和军人非常仰慕，孟先生屡建奇功，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孟先生也跟我讲讲你那些破案的事情吧，我对破案的事是最感兴趣的。”

    孟葆章被这样一个漂亮又出身高贵的小姐恭维，不禁飘飘然起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便滔滔不绝地跟叶晴柔大吹特吹起来。华子瞻看看手表，月桢应该快来了，于是跟他们告辞道：“叶小姐，我去接一下潘小姐，两位慢慢聊。”

    潘月桢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新买的灰鼠皮大衣，里面是一件樱桃粉色洒金绣花旗袍配丝袜和银色高跟皮鞋，还带了一条白色貂皮的披肩，一进酒店，就把大衣脱了下来，只围了个雪白的披肩在身上。这一身儿亮堂堂富贵逼人，很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接到月桢，华子瞻因不放心叶晴柔自己一人与孟葆章周旋，忙带月桢来找叶晴柔。结果左找也不见，右找也不见，找了好一阵儿，心里正烦躁，却看见叶晴柔和孟葆章两人从大门进来。他心里一急，撇下月桢，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月桢看他这副不安的样子，深为纳闷。叶晴柔看到月桢来了，便辞了孟葆章朝月桢走去。叶晴柔跟华子瞻在半途相遇，华子瞻停下来看了看四周，皱着眉低声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了好一会儿。”叶晴柔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跟孟队长在外面的花园里走了走。怎么了，大白天的还怕他把我吃了啊？你忘了我是戴耀均的女朋友，他不敢。”华子瞻被她顶得说不出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一同走到月桢面前。月桢又仔细打量华子瞻，发现他脸上的神情似有不悦，再看看叶晴柔，倒是一脸笑意，更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时，戴耀均带了一帮飞行员从外面进来，一帮人高大威武，齐刷刷地穿着黑色西装，系着黑色领带，脚上是锃亮的黑皮鞋，行动一致，走路生风，颇为壮观，引得在场人士纷纷侧目。戴耀均看到了叶晴柔，便向这边走来。晴柔有点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抓住月桢的胳膊。

    戴耀均过来旁若无人又含情脉脉地对晴柔说：“晴柔，你来了？”晴柔忙点点头。飞行员中有一人喊道“嫂子好”，其他人也跟着效仿，一时间“嫂子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嬉笑声和问好声混做一团，闹哄哄中晴柔脸上发起烧来。戴耀均看她不好意思，笑着大声向后呵斥道：“别吵！别吵！解散！”黑衣人们立马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

    华子瞻此时站在旁边低头摇着酒杯里的酒，微笑不语。戴耀均这才注意到华子瞻，忙跟他打招呼：“华先生，你好。”华子瞻抬头笑着说：“戴队长好。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上楼入席吧。”

    于是，华子瞻和戴耀均走在前面，月桢挽着晴柔的胳膊跟在后面，月桢边上楼梯边悄悄跟晴柔咬耳朵：“你可真行，你们两人都到这地步了？”晴柔拽拽她的胳膊说：“别胡说，待会儿跟你讲。”

    戴耀均和他的飞行大队自成一席，华子瞻把叶晴柔和月桢安排在另一席上。华子瞻把她们带到位置上，临走前跟晴柔交代：“这一桌上，都是各个机关与情报有关的官员，你可以多结交一下。”叶晴柔跟月桢就坐，发现孟葆章就在旁边，少不得又跟他寒暄几句，并且把月桢介绍给他。

    晚上六点半，宴席准时开始了。孟葆章颇为殷勤，一直帮晴柔添水夹菜，晴柔看着他拿自己的筷子夹到盘子里的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偷偷向月桢挤眼睛，月桢见状，从砂锅里夹了一大块骨头出来，盖在那些菜上面，过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叫服务员拿走都倒掉了。孟葆章菜吃了没几口，却一直闹酒，晴柔被他逼着喝了几杯，只觉得胃里热烘烘，脸上开始发热。

    这时，一个梳着油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白衣男子从门外走过来，晴柔远远看他，倒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待到走近一看，原来是杨先麟。

    杨先麟走到桌边笑说：“对不起啊，诸位，来晚了，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