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潘府最热闹也最忙碌的时候。潘太太照例要备办年货,又要给全家做几套新衣裳,还要准备去亲朋好友家拜年的年礼,自然忙得脚不沾地。自从叶晴柔跟戴耀均一起来过,又带了那么些年礼,潘太太觉得他们俩的事情倒是出人意料地进展顺利。潘老爷这边,早已把戴耀均家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夫妻俩对戴耀均从家世到本人都满意地不得了,忙把情况汇报给了叶晴柔的父母。

    叶晴柔这一向几乎天天跟戴耀均待在一起,平时不是去看电影就是去荡马路逛公园。她跟戴耀均一起去潘府送年礼的时候,看到潘太太对戴耀均的态度,俨然当他是自家人了。这让叶晴柔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想着两人天天凑在一起,长辈们又从中撮合,乐见其成,总有一天热乎到一定程度,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嫁了,于是年假这几天,有意疏远着戴耀均。

    这一天,叶晴柔从潘府回家,在家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晴柔走过去敲敲车窗,华子瞻坐在车里,看见她便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上车。叶晴柔看看四下无人,便对他说:“华先生,有什么事吗?”华子瞻点点头,说:“上车,有话跟你说。”叶晴柔看他神色严峻,应该是有正事要谈,便道:“去我家吧,吴妈回家过年了。”

    到了客厅,叶晴柔打开热水瓶摸了摸,出去一天,热水瓶里的水都没了热气,于是对华子瞻说:“你先上去,我去厨房烧一点热水。”华子瞻没有走,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说:“我这次来,是有任务。”晴柔把水壶坐在炉子上,带着华子瞻来到会客室。

    华子瞻进来,感觉会客室凉飕飕的,问道:“你这间房怎么这样冷?还不如外面暖和。”叶晴柔说:“这一向不是在潘府待着,就是在外面,好几天没生火盆,房子都被冻透了。”华子瞻不由得想,在外面定是跟戴耀均在一起,自己本来问这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但现在倒像是打听别人的行踪。这么一想,不禁愣了一会儿。

    晴柔看他不说话,便问道:“这次有什么任务?”

    华子瞻回过神来,说:“哦,是这样,明天我可能会去孟葆章家一趟。你也去。我们分别去。”

    叶晴柔说:“这次要做什么?”

    华子瞻说:“借你的嘴,给他透露点消息。都在这上面,你要记住。”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叶晴柔。

    晴柔接过那张纸,仔细地看起来。华子瞻蹲下身来,帮她生会客室的火盆。叶晴柔看完,递给华子瞻,华子瞻问她:“都记下来了?”叶晴柔点点头,说:“记住了。我要直接告诉他吗?”华子瞻接过那张纸,顺手扔到火盆里,那张纸在炭火上慢慢变黑,卷曲,直到全部化为黑白的灰烬。华子瞻盯着火盆说:“不直说,引他问,他不问,你不说。有保留,但要说明白。”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华子瞻好像该走了,但又有些不想走。在这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团圆夜,他们两个孤孤单单的人,别了彼此,好像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屋外的热闹,更显屋内的冷清,好在有两个人。本来是彼此非常熟悉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相处起来像隔了一层,有点陌生。叶晴柔盯着火盆,一直不说话,华子瞻不得不开口,“叶小姐......”叶晴柔忙抬起头来,说:“你等我一下,水开了,我给你倒杯茶。”

    华子瞻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这间屋子好像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但具体怎样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坐在这里的心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总是镇定自在的,现在却总是有种鸠占鹊巢的心虚。他看到衣架上挂着一个黑色礼帽,那是他上次来这里落下的,他起身走到衣架边,从上面拿下帽子。叶晴柔端着一杯茶打开门,见他拿着帽子,便说:“对了,这是你的帽子,这次别忘了带走。来喝点茶吧。”边说边走到茶几边放下杯子。华子瞻坐回沙发上,端起茶杯笑着说:“这么晚喝茶,晚上要睡不着了。”叶晴柔淡淡地说:“那你就暖暖手。”华子瞻没有接话,轻轻啜了一口茶。叶晴柔靠在沙发扶手上问:“过年不回家吗?”华子瞻看看她,低头望着茶杯,说:“嗯,也没有几天假期。”叶晴柔又说:“孩子不想爸爸吗?”华子瞻抬起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叶晴柔也不好继续往下问,只得岔开话题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华子瞻敷衍地说:“碰巧了。”叶晴柔不再说话,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礼帽发呆。她哪里知道,华子瞻这几日天天晚上到她楼下来守着,直到今天才终于遇到她。

    两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一杯茶,总也喝不完,不知道是太烫,还是怕喝多了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叶晴柔起身说:“我再帮你去加点热水。”华子瞻站起身看看手表说:“不用了,太晚了,我该走了。明天等我电话。”

    华子瞻走出叶晴柔家门口,弄堂里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踩上去有种不切实际的柔软。夜深了,路两边的窗里都黑了灯,路上静悄悄的,但空气中却弥漫着热闹的年的气息。对这栋小楼,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留恋,这让他自己也糊涂了,也许是因为过年对团圆的渴望,抑或是在险境中对志同道合的战友的依恋,再或者......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茶起了作用,华子瞻晚上真的失眠了。

    第二天,两人按照约定先后来到孟葆章家里。既然是拜年,自然少不得带些伴手礼,华子瞻带了人家从南京带给他的桂花鸭子和一些糖果给孩子,叶晴柔则拿了几块戴耀均给他的布料送给孟葆章的太太。两人在孟葆章家相遇,装作偶遇寒暄了一下。

    孟葆章家住一栋独栋的小洋楼,楼前院子里有一块小小的草坪。华子瞻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人,孩子们缠着他分糖,孟家的女眷们也围着他聊天。叶晴柔见华子瞻跟她们热聊正酣,便要孟葆章带他去草坪上走走。

    孟家的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设计却别具匠心。只是深冬的季节,草坪上黄黄的一片,没有生机,院子角落栽了几颗竹子斜在那里,倒是绿的,不过是老旧的深绿色,也未见有多少生命的活力。

    孟葆章对于叶晴柔今天的来访十分欣喜,带着她参观院子,问她:“叶小姐过年也没有回家吗?”叶晴柔说:“嗯。还是像孟队长这样好啊,一家人亲亲热热凑在一处,什么时候都不觉得孤单。”孟葆章笑说:“叶小姐不必羡慕,你不是也快要跟戴队长组建小家庭了嘛?”叶晴柔装作忧虑地说:“唉,也不一定。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我看军统这边,最近也在加紧活动,搜□□、抓□□,这万一要是和谈失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上战场了。”孟葆章听到这里,眼里一闪,问道:“哦?军统最近有很多行动吗?”叶晴柔抱怨说:“是啊,孟队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名义上在警备司令部,但实际上归军统管。他们行动一多,我们也要遭殃,不仅要配合他们稽查,还要誊写、打印、传送各种文件。过年前,我都加了好几天班了。”孟葆章接着打探:“为什么事加班啊?”叶晴柔说:“据说是劳尔登路上有个宅子是共产党的窝点,最近非常活跃,他们派人盯着呢,一旦时机成熟,马上抓人。”叶晴柔说到这里,显出一副自毁失言的样子,忙嘱咐孟葆章一句:“这个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孟葆章忙点头,又问:“劳尔登路多少号?”叶晴柔停了一下,瞥了一眼孟葆章说:“这个我就不能说了。”孟葆章笑着点头说:“明白,明白。”

    叶晴柔完成了华子瞻交给的任务,暗暗向华子瞻点点头,又进屋跟孟太太寒暄一阵儿,便要告辞。华子瞻也就顺带一起告辞出门。

    华子瞻送叶晴柔到家门口,看到门口停了一辆敞篷军车,戴耀均懒懒地坐在车上,看样子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华子瞻转头看看叶晴柔,她脸上表情非常坦然,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车门。华子瞻不知怎的却有点尴尬,忙下车跟戴耀均打招呼,并解释道:“刚刚在警察局孟队长那里遇到了叶小姐,顺便送她回来。”戴耀均脸上呆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说:“那谢谢华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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