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陈邦才走开了,华子瞻和老赵这时相视一望,华子瞻手伸到雨衣下面去摸随身带的枪,老赵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陈邦才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压低了嗓门说:“陈先生,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接他的人今晚就到,麻烦你放行。”陈邦才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直接把电话打到这里,钦佩之余又谨慎地捂住话筒看了看四周,小声说:“知道了。”

    原来,中共地下党组织早已通过上海高等法院检察处的地下党员与陈邦才有过接触。陈邦才此人为人正直,又同情共产党,因为在监狱系统内部不投靠派系,仕途上屡受打压。中共华东局了解到这一情况,认为陈邦才具备策反的条件,遂派上海高等法院的地下党员策反他。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同意为共产党提供帮助,尽自己所能改善在押共产党员的生活条件,尽力保全他们,并在必要时协助地下党实施营救。但由于中共上海警委和上海高等法院的地下党员在组织上分属两条线,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行动,警委方面不了解陈邦才的底细,陈邦才也误以为老赵他们要把宋志恒押往南京受审,所以才迟迟不愿意放行。正巧今晚,华东局的相关领导跟警委开会,这才了解到营救计划,于是紧急拨通了这个电话。

    华子瞻看陈邦才接完电话回来,不由得手伸到雨衣里去摸枪。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暴露了,一定要先掩护老赵出去。来之前早已跟小乔说好,只要他们进门,小乔就发动汽车随时准备接应,万一发生火拼,从这个房间到监狱门口不过几十步路,华子瞻可以独自抵挡一阵儿,足够时间让老赵他们撤离,他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陈邦才轻快地走进来,华子瞻紧紧盯着他的脸,仿佛想从他的眼神中探知这个电话的内容。老赵沉稳地走上前去,指着手表说:“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你们到底放不放人?如果不放人,明天自己去国防部交代!”说着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陈邦才笑着说:“谢长官,国防部要人,我们哪有不放的道理。因为是‘和’字监的□□,不免多问几句,实在是职责所在,请各位长官恕罪。马上放。小丁,你帮着办一下手续,快点啊,别让长官们久等。”

    老赵冲华子瞻使了个眼色,华子瞻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不一会儿,人被带出来了。华子瞻和老赵押着人往外走。狱警们在一旁帮着两位长官打伞。

    黑漆漆的监狱大门打开了,小乔借着车灯一看,两人带着一个身穿囚服的犯人出来了。华子瞻朝陈邦才等人挥挥手说:“行了,回去吧。”陈邦才躬了躬身子,道别说:“两位长官慢走,慢走。”

    汽车在大雨中疾驰,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中,华子瞻坐到车上才发觉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按说这时候都已经入秋了,又是一场大雨,不知为什么还是这样燥热难耐。

    在刚才那种随时可能发生不测的情况下,除了思虑怎样牺牲自己掩护老赵撤退,他脑中挥之不去的竟然是叶晴柔的身影。他头靠在车窗边上看着路边的树影像一个个黑色的怪物飞奔着向后跑去,雨滴噼啪噼啪打在车窗上,让他想起另一个雨天。好在这次行动成功了,他不敢想象失败的后果。他自己倒无所谓,无非是一死,他很多年前都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是叶晴柔怎么办?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眼前又冒出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照相馆的阁楼上,虎口脱险的宋志恒在昏暗的灯光下握住了老赵的手说:“老赵,谢谢你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我。”

    老赵看着宋志恒身上的斑斑血迹说:“老宋,你受苦了。组织上为了这次营救已经筹谋已久。我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被捕?”

    宋志恒疑惑地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跟我同时被捕的,还有另外一个同志,叫胡祥,是我的下线,被捕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能已经遭遇不幸了。我被捕以后,先是在军统的监狱里受审。他们一口咬定我是□□分子,但因为没有证据,我又抵死不认,他们便把我送到了沪郊监狱。”

    华子瞻皱起眉头边想边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被叛徒出卖的?”

    老宋说:“不会,知道我的住处的只有胡祥,我们是同时被捕的。我估计是他在来的路上被人盯上了。”

    老赵对华子瞻说:“看来我们还是要打听一下胡祥的下落,争取营救他。找到他,才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华子瞻点点头说:“好的,交给我。”

    老赵看看表,又对老宋说:“老宋,为了你的安全,你需要马上转移。我们已经安排了车,再过一个小时,送你出城。”

    周日,潘家的司机接叶晴柔去潘府。

    潘太太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几盒子首饰。见晴柔来了,忙招呼她:“你来了,刚好,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挑几样。”

    晴柔扫了一眼,说:“姑妈,我首饰够了,让月桢挑吧。”

    月桢听说她来了,从楼上下来,边走边说:“我挑过了。不过我倒是也替你挑了一条珍珠项链,咱们俩一人一条,等会儿你到我房里,我给你看。”

    晴柔逗她说:“不用了,我又不备嫁妆。你自己留着用吧。”

    潘太太听到嫁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边摆弄手上的翡翠珠琏边说:“你现在还同华处长来往?”

    晴柔就想着潘太太会问起,于是说:“嗯,朋友嘛。就是普通的来往,也不多,偶尔吧。”

    潘太太从盒子里挑出几样首饰放在桌上,边看边说:“本来你同戴耀均订婚以后,我就想送几样首饰给你,也是我当长辈的一番心意。谁想......”

    听到戴耀均,叶晴柔沉默了。

    潘太太也红了眼圈,拿着帕子在脸上点了点,继续说:“这几件首饰,就当是姑妈给你准备的嫁妆吧。不管怎么样,以后还是要找人的,总用得到。你年纪也不小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月桢看着她俩又开始为戴耀均的事情难过,忙说:“姆妈,你怎么了,叫表姐不要难过,你还提这事。”

    潘太太经她提醒,忙说:“是了,是了。不提那些事了。”

    月桢见晴柔也愣愣的,便说:“对了,有件喜事还没告诉你呢。”

    晴柔见月桢尽力开导她,也不好负了她的好意,便强挤出笑来说:“怎么?潘小姐喜事将近了?”

    月桢伸手拍了一下她,说:“嗨!你说什么呢?我哥哥快回来了,而且还带了未来的嫂子回来。你说是不是喜事吧?”

    晴柔惊讶地看看月桢又看看潘太太说:“真的吗?已经订婚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潘太太一副不大高兴的神气说:“唉,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你们两个我都要管不了了。他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晴柔向月桢打听:“是怎样一个人?有照片吗?”

    月桢兴致勃勃地说:“有,你等我,我去拿。”

    潘太太把首饰盒子理好,让下人拿下去,又拿了个首饰盒子装上给晴柔的几件首饰,说:“这不,给新娘子准备点见面礼。他的一个女同学。”

    晴柔说:“想必家境也是不错的。”

    潘太太说:“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他也不肯跟我多讲。如果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也不会瞒着了。”

    晴柔说:“表哥自己乐意就行了。也不必非要拘泥什么人家。况且能送女孩子出洋的人家,家境也错不到哪里去。”

    潘太太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低娶高嫁。他乐意就好。我不许,他也不听啊。”

    月桢这时手里拿了一张照片过来问:“说什么呢?嫁谁?”

    晴柔笑着打趣说:“姑妈说要赶快嫁了你。”

    月桢脸上变了一变,随即又笑道:“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晴柔从她手里接过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站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男人气宇轩昂地朝远处看去,女人穿着长而厚的深色大衣,挽着男人的胳膊,戴着圆圆的帽子,冲镜头微微笑着,白净温婉的女子,但个头挺高,穿着高跟皮鞋跟男人一样高了。

    晴柔边看照片边对潘太太说:“好多年没见表哥了,感觉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潘太太说:“他出洋那年刚刚20多岁,在那以前你也好久没见他了,可不是不一样了。你们小时候,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他也爱带着你,你俩倒像亲兄妹一样。当时还没有月桢,我就想着把你过继给我算了。”

    潘太太说起从前,总是感到亲切而迷恋。那时候两家人都住在上海,自己的哥哥在大学里任教职,潘先生刚刚接手家里的事业,常常很忙。两个女人白天便带着孩子待在一起,相互作伴,姑嫂感情很好。有时哥哥下了课就直接到潘家吃晚饭,再把晴柔母女俩接回家。那时候她还是年轻的少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一转眼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岁月倏然溜了过去,让人措手不及。

    晴柔看潘太太有点出了神,问她:“姑妈,表哥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潘太太说:“这他信里也没说。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我做得了他的主也做不了人家的主。早知道就该逼着他出洋前把婚事定了,好歹有个人拴着他,他不能一走十万八千里不管不顾的,这下好了......”

    月桢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妈,你又来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潘太太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都长大了,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晴柔笑着说:“他们回来是结婚吗?还是先订婚?”

    潘太太说:“先订婚吧。过一段时间再结婚。总不能让人说我们潘家不讲究。而且他这一枪头给我来这么一下子,我也没时间准备。”

    潘太太因为儿子没经她同意,自说自话给她找了个儿媳妇,总觉得不大合意,所以说起订婚结婚的事情都是意兴阑珊的,提不起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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