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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字回时(下)

    天蒙蒙亮时,凌煦被稳婆唤进里屋,说是产妇要不成了。

    那妇人虚弱地平躺榻上,额角还黏着汗湿的碎发,眼神空洞,已近弥留,见凌煦进来,她眼神中神采一闪而过,

    “大人……”

    凌煦上前瞧了瞧她,柔声问道,“你可是有话要交代?”

    “之前大人赐吾的丹药还有没有,给吾儿吃一粒。”妇人费力扬起头,痴痴地望着凌煦,求最后一道恩典。

    “我只有一粒,不然必会全你心愿,”见人之将死,凌煦劝慰道,“他还小,造化万千,无需这些法子。”

    妇人的眼神重归黯然,“那还请大人,将吾儿带去杻阳山南国,随便找户愿意教养的人家罢。”

    “杻阳山?”凌煦反问道,不知为何要去此处。

    稳婆补充道,“南国是极好的地方,就是娃娃随手扔大街上都饿不死的。”

    “好,我答应你,定会将孩子送到那儿去,好好托付。”凌煦郑重道。

    妇人闻言点点头,重又看向怀中婴儿,用手指轻抚他眉心的痣,

    “他爹姓吕,望他今生总有福泽庇佑,就叫他吕泽吧……劳烦二位帮我找针线来,吾想将姓名缝上。”

    ……

    直至小童一声响亮的啼哭,旭日东升而妇人已逝。

    凌煦去屋里将孩子拎起,才惊觉暮府已在他体内生了根。

    原来非是暮府吊不住寿命,而是那妇人拼命强撑到生子后,听见丹药只此一颗,竟喂给了孩儿。

    凌煦却头疼起来,这小童血脉非同小可,暮府又是药性极强劲的仙丹,不知会否冲撞了灵希加在血脉里的那道封印。

    但他已经答应了人家遗愿,没有反悔的道理。姑且先看顾这小童几日罢。

    凌煦打定主意,将小童挂在身上唤了朵云,他生怕小童哭闹,也不敢高飞,只低低地往杻阳山而去。

    ……

    可就算凌煦心细如发,也实在讨不得怀中小童欢心。

    小童一日哭闹数次,白日要吃得好,夜里要睡得稳,闹得凌煦不停下云找些吃喝填进小童嘴里,夜里又是一点轻晃都不能,直让凌煦心烦意乱。

    到杻阳山腾云不过半个时辰,这下不知不觉竟耽搁了数日。

    ——

    灵希倒是稳妥在雁回楼快活了数日。

    楼里每每新来了姑娘,鹰官儿便将姑娘的画像及阁窗所在张贴在雁回楼外,广而告之。此次对于灵希却是秘而不宣,不知何意。

    恰巧一日,灵希正百无聊赖,往窗棂上一趴,支着头淡淡瞧着水面上忙着投石的青鸟。清风拂面,吹散了她慵懒随手绾起的青丝。

    这一幕却刻入楼下不知多少公子的内心深处。

    起初只是三两公子遥指灵希所在,呼朋告友;一传十,宴会楼下成片的公子都将目光集于灵希一人;

    十传百,南国盛传,雁回楼来了一个画中仙似的姑娘,举手投足勾魂夺魄。偏生那双眼睛,那副神情,不染一丝凡尘,如出水芙蓉却又暗藏魅惑,真真是个妙人。

    不过数日,灵希风头无两,雁回楼下的公子皆苦苦盼着她的青鸟出阁。

    灵希轻易得了公子们众星拱月般的追捧,对凌煦的怨气也消了一半,甚是志得意满。

    雁回楼里,一众姑娘贪玩,竟设起了赌庄,赌哪位世家才俊能得灵希青眼,一时闹哄哄地,惊扰了当家的。

    “当家,你瞧楼下哪位公子能配得上新来的妹妹?”一位姑娘大胆调笑道。

    鹰官儿瞧了瞧她们的注,轻笑道,“这些都是凡品,那姑娘并非无主,你们等着看,马上便有人来寻她了。”

    “是哪家的公子?”

    “是南国人吗?”

    ……

    姑娘们七嘴八舌胡乱猜测一番。

    鹰官儿不理,只是朗声吩咐道,“把楼下人都清走,大门敞着,国主要来。”

    姑娘们茅塞顿开似的,原是国主家的女眷,那也无甚可猜的了,一哄而散。

    鹰官儿留在原地,摇摇头,一人往门口去,佯嗔道,“哼,原是劳动不了你们的。”

    “这帮小姑娘都给你宠坏了,何曾怕过谁。”门外来人低声道。

    鹰官儿忙敞了门,恭敬一福,道一声“国主”。

    只见来人一身玄衣,其上绣着暗灰色龙纹,头戴银冠,冠上缀颗脆生生的血红玛瑙,衬上深邃的五官及刀刻般的棱角,俨然一把利剑似的,给人无穷的威压。

    这便是南国国主望恪。

    对于望恪,无人知其住所、身世,连国主也只是一个称谓,从不摆在明面上。国人连他的面貌都少见,至于治国理政,从未见过他做过。

    百姓若是路上与国主打个照面,也只当是钟鼎之家的贵气公子哥儿了,况且他身量不够出挑又满身寒气,在浓情蜜意的南国并不吃香。

    望恪的眼神绕过鹰官儿,往楼中瞧去,一应建造皆与他所绘设一般无二。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踏入雁回楼。

    他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她在哪儿?”

    鹰官儿道一声“国主请”,领他往楼上走。

    望恪在盘旋的木梯上行,将梁上所绘浮生图又在心中过了一遍,上面皆是他望氏尊荣。

    这几十万年的点滴所历,他没有一刻敢忘。

    都是拜她所赐……

    “就是这间。”鹰官儿立在灵希阁外,轻声道。

    望恪闻言脚步一顿,只是四五级台阶,对他而言似是迈过数万年长河。

    他至今仍记得那些纠葛,想起风雨飘摇中她给的会心一击,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这么久,该结束了。”他心下暗道,恨恨上了台阶,问鹰官儿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

    鹰官儿回道:“已让她服下了。”

    望恪听罢略一颔首,让她退下。

    ……

    望恪进了阁便是一道珠帘,珠帘之后,灵希的身形绰约,似是在贵妃榻上小憩。他轻手轻脚拨开珠帘,坐到一旁矮凳上。

    灵希手中还攥着睡前读的书卷,胸口上下起伏有些急促,显得无辜可爱。

    望恪只是紧紧盯着灵希平静的面容,不由地想,曾经她也是看似无害,谁知骨子里却是一副狠辣心肠。

    望恪刚想上前将灵希手中的书卷拿走,却惊动了她。灵希警觉地抬眼,猛地攥住望恪手腕,毫不手软地捏紧他的腕骨。

    “越美的女人,越狠的手段,果然不错。”望恪忍着痛,冷笑道。

    灵希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却又不敢真的伤了凡人,“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望恪眼里倏地蒙上失望神色,本就无甚表情的脸更是僵了几分。

    她竟不记得了,她赐人亲族尽丧、六朝覆灭,让人生不如死,在世间永无止境地蹉跎,她竟不记得了?

    他冷笑一声,骤然觉得这二十五万年就是场笑话,他昼夜不敢忘的世仇,在始作俑者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抬手便能抛诸脑后?

    望恪一个发力反钳住灵希手腕,将她手臂紧紧按在榻上,“你一个神仙,忘事竟比我一介凡人还快么?”

    灵希一惊,正想挣脱,浑身却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连修为也调动不了分毫,这才如临大敌,“你到底是谁,为何暗算我!”

    望恪将手一松,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那双眸子,即使到了如此险境,还是沉静得如同无波古井,

    “我给你下了五味子,从前你伤得再重,也不用五味子入药,这些我都记得。”

    五味子性酸微寒,最克玉石,若不及时寻些性热碱的草药吃,久之恐怕修为尽丧。

    灵希心下一沉,她还没快活几日竟遭人如此算计。

    她却自以为一个小石头精行端坐正,实在无需胆怯,盘腿在榻上坐好,“快讲,看你是如何冤枉的我,尽管将解药准备好。”

    望恪从前最爱灵希这副趾高气扬无所畏惧的样子,虽与她稍显年幼的面貌相矛盾,却有别样的风味。

    可如今,她越势强他就越痛恨,恨不能让她常常真正濒死的滋味,看她的骨头是否还能这样硬。

    一想到鹰官儿这几日在灵希吃食当中下了足量的五味子,算着时辰,也就这一两日,过去种种便能了结,他才气顺了些,娓娓讲来:

    “我望氏,乃人族此代际之始祖,袭六朝,王天下。我登基那年遇见你——”

    “不可能!”灵希一脸无辜地打断道,“我化形不过数月,人族这代际至今都多久了。”

    望恪起初也听鹰官儿说她不谙世事,不像是要寻的谋士或杀手一般的人物。但这张脸,普天之下没有能如此相像的了。

    “我在世间孤魂野鬼似的活了二十万年,不像凡人一般能被你们神仙蒙在鼓里。我死那日昆冈振荡,世人都说人族被神厌弃,被神明撇下,果然,从此人族再无神迹,再无神玉现世。”

    望恪也是后来才知道,灵希就是那创世的神器化身,可他终究不过是被她撇下的万万人之一罢了。

    “昆冈?”灵希眉头紧皱,似有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以为是五味子之故,狠狠摇了摇头。

    望恪接着讲道,“我是纨绔,我望氏是冥顽不灵,那又如何?没有我望氏一族,人族能一统?天下能稳固?在你口中,我望氏奴役百姓,无治世之能,让人族一片水深火热——”

    “我本听进去了你的道理,”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处骇人的刀疤,

    “而你呢,却在你我大婚之日把匕首插进我的胸口,杀我宗族,颠覆朝野,这就是你口中的仁,这就是你口中的善吗?”

    灵希一见那伤疤的模样,出血肉横飞被刀刃翻卷的场面便好像浮现在眼前,不由骇然,以手遮目不敢多瞧。

    望恪却不依不饶,拽着灵希的手往那凹凸不平的刀疤上摸去,不管她如何后撤。

    正在焦灼之时,外面鹰官儿通报:“国主!有人来寻姑娘,已在楼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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