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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梦到西洲(下)

    灵希睁眼时,天地还是不住地旋,直绕得她眼晕。她抬手想松松睛明穴,费了大力气不过将手臂抬离床面,关节处处锈了似的。

    她眼光向下一撇,瞧见手腕上戴着只玉钏,正震个不停。

    她虽失了感觉,却能看到手钏上的坠饰摇得都重了影儿,让她瞧不清上面缀着什么。

    不过几息,凌煦便阔步走来,熟练地坐在榻边握起灵希的手,却忽然瞧见她睁着眼,顿时不知是惊是喜,长叹道,“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灵希声音嘶哑不堪,连这寥寥几字都是挤出来的。她心中咯噔一声已是有数,怕是过了近百年了。

    “饶三天便是一百二十年整,”凌煦浅浅笑着,似是也不将过去这些年岁放在心上,抑或是故作轻松,“你也没躺安稳,整日不是皱眉头就是流眼泪,让人看了心疼。”

    那七零八碎的梦境又从灵希眼前呼啸而过,却已是遗忘了大半。她转转手腕,眼神向手钏瞟去。

    凌煦得了示意,收收袖口,原是他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解释道,"你时常被梦魇住,我就做了这个,你一有动静,我便能得知。每每我一过来唤你的名字,你就能松快下来。"

    灵希嘴角扯出笑意,惨白的双唇让笑意都苦了几分。

    凌煦忙起身,“我去让哲哲把药端上来,之前你药石不进,真是愁人。”

    灵希却双眉微蹙摇了摇头,两眼无辜地盯着凌煦,不肯让他走。她生怕这只是一场清明梦,凌煦若能陪她,是梦也罢了。

    凌煦重又坐好,轻声问道:“阿希,你现在感觉如何。”

    灵希点点头。

    她醒时便察觉到修为已尽丧,未能留下一星半点,便索性不提这些,只当做万幸捡回一条命。

    她瞧殿外一片昏暗,大约已是深夜。凌煦身上裹着一身寒气,应是刚从魅苑赶来,不过也该到了他平常就寝时分。

    “睡觉。”灵希口中蹦出两个字来,下巴冲着身侧床榻上一扬。

    凌煦不忍拂她心意,只在榻边和衣躺好,见灵希缓缓阖了眼帘,便也乖乖酝酿睡意。

    ……

    灵希小憩不过半个时辰,不料闭眼便是梦中极凶恶的场面,令她睡意全无,只得侧身睁大眼睛瞧着凌煦。

    为何凌煦没有入梦呢,灵希心想。

    凌煦五官本就柔和圆润,此时熟睡之中竟带了些许幼态,一眼望上去还以为他天真无邪,尚不知烦恼是何滋味。

    灵希出神地盯了一会儿,忽听得一声声唤从远处飘来,却清楚地只入她耳。这个声音她记忆犹新,正是初来神界那日在陨城外听到的。

    她眼前闪过梦中的无量宫,不由思及,现实中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座。

    灵希原本不想深究那些无端的梦境,迫使自己相信那只是拼凑而来的假象,此时又有些狐疑起来。

    灵希将手腕上的手钏褪下,小心放在枕边,才起身活动了各处关节,轻手轻脚翻过凌煦下了榻。

    甫一落脚,她脚踝一软腰也无力,差点跌坐于地。脚下未着鞋袜,又无修为护体,冰冷的地气直刮过她四肢百骸。

    这让灵希有些懊恼,执拗地逼着自己扶着墙面,光脚挪出了殿。

    灵希循着响声而去,不知一步步挪了多久才至陨城外。

    长公主亲卫中四位女将正在城外看守,灵希只好寻了处掩蔽,藏着以待时机。

    ……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开始泛白,灵希有些心急,将要按捺不住。

    忽听得一声,“几位好姐姐,我来替你们守着。”正是凌煦朝守卫们闪身而来。

    “长公主殿下许久未罚您看陨城了,可是又犯了什么大错?”一个女声利落地答。

    “姐姐还不知道我,犯错这类小事,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凌煦将她们从原地推走,又冲她们摆了摆手。

    待那四人齐齐列队撤出陨城,凌煦才将灵希从灌木丛中扯出,捏决为她穿了鞋袜,佯嗔道,“刚好了些便出来乱跑。”

    灵希鼻尖与两颊被寒气蒸得泛了红,手脚也僵硬麻木,她却故意希望能更狼狈些,报复这副虚弱不堪的躯体,抒发心中没来由的愤懑和恨意。

    想到这里,一股暖流充斥了她的眼眶,滚烫的眼泪将要抑制不住,她拔腿便走,将凌煦甩在身后。

    凌煦眉头紧锁,轻手轻脚在她身后跟上。

    百年来,他看着灵希一日日修为虚耗,却束手无策,心中痛惜也绝不比灵希自己少半分。

    灵希过了陨城大门,来到那日驻足的悬崖边,正棘手时,她左右四顾,云海之上一只破败的舴艋舟随风摇曳,大约是陨城封锁前,生人去祭拜时所乘。

    她使劲拽着绑在崖上的纤绳,将那小舟拉到岸边,正要抬脚上船,凌煦的手轻轻托上她的肘,扶着她在晃晃悠悠的舟上落了脚。

    凌煦见她在船上安稳坐下,自己也小心站上了船尾,捏决将朝宗节变作一段竹篙,划着小舟到云海对岸而去。

    在云海中央,升腾的云雾将二人拢起,二人虽伸手便可相触,却连各自的轮廓都难以分辨。一路无话。

    到了对岸,凌煦将舴艋舟泊住,随灵希在陨城参差错落气质各异的宫殿之间穿行,陨城长久不见日月,颇为阴森可怖。

    灵希遥遥望见一个檐角,快步向它走近。

    她一时百感交集,仿佛只肖一步便会跌破现实与幻梦的边界,从此永被幻境所吞噬。

    她正对着宫门,痴痴地望着破败牌匾上“无量宫”三个大字,时空交错,她仿佛从来没从梦境里逃出来过。

    凌煦认命一般阖上双眼仰天长叹,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无量宫乃是漆子休的府邸,他突然后悔从前隐瞒了她,竟要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收场。

    灵希忍不住踉踉跄跄朝着宫门走近。

    凌煦赶忙上前搀住灵希,一边往宫中去,一边听到她细声问,“这里住的是谁?”

    他有些讶异,却还是老实道,“这是漆老神君的居所,他已化无了有近三十万年了罢。”

    二人来至无量宫中庭,庭院正中是一棵枯瘦参天的沉香木,散着幽幽的木质香气,树下是一方古琴。看来这漆子休还是个风雅的神仙,灵希心想。

    凌煦环顾四周,心中唏嘘不已。漆子休也是创世之初的耆老之一,化无之后宫殿竟也萧条如此,身外之物果然没什么值当。

    “阿希,怎么想到来此处?”他低声问。

    “这阵子梦中见过……”她只简单一句,心中却已汹涌,难道那些梦是她亲身所历?

    她突然想起些什么,跌跌撞撞的就往正殿而去。重重蛛网被重启的殿门扯断,无力的垂在一旁在风中凌乱。

    凌煦忙向殿内寻去,瞧见灵希时,她正呆呆地看着一方棋盘,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原来这盘棋正是灵希在梦中亲眼所见。

    凌煦正想上前,却被灵希一个转身吓了一跳。

    灵希双目微红,抬眼冷冷地瞪着凌煦,苍白的脸颊更衬出她目光阴沉,她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和三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凌煦拽上灵希的胳膊,关切地问她,“阿希,怎么了?”

    灵希使劲却甩不开凌煦的手,一无心思管住眼泪,泪水便不争气地成股涌下,在她下颌上缀满了浑圆的泪滴。

    凌煦正想用衣袖为她拭泪,灵希向后一仰恰好躲开,她冷冷地说,“去魅苑。”说罢便拽着凌煦离了无量宫。

    ……

    灵希一入魅苑便依着梦中记忆直奔深处而去。

    她犹记得是在一棵桂树下,不知被什么力量推倒在地,在泥土里翻出一颗奇怪的石头。

    灵希出神地在桂花树下翻着泥土,如同疯魔了一般,凌煦蹲在一旁仔细盯着她的神情,想要思量将要如何应对她的疑问,却又理不清头绪。

    仿佛是在一瞬间,灵希的脸色更是煞白了几分,凌煦循着她的眼神望去,浅浅的泥土中隐约埋了一颗牙形的瓷白色石头,锯齿状的边缘竟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灵希呆呆地拿起石头,仔细清理其上的泥土,将它使劲放在手心中一握,它的边缘竟与自己手心的伤痕严丝合缝。

    凌煦抓过她手一瞧,那石头上的血迹应是灵希的不错。

    灵希轻笑,觉得此事滑天下之大稽。那明明只是一场梦,却无端地与现实交错,抑或那根本不是梦,就是她亲身所历。

    她哭笑不得,拽上凌煦的胳膊,“那盘残局我梦中见过,这块石头沾了我的血,还有寅客望氏,这些难道都是梦,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么?”

    凌煦将灵希揽在怀里,她此时像是一只被石惊的小鸟神魂不定,他只能轻抚着灵希的背,等待她情绪平息。

    灵希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这段时间在梦中的惊惧都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将脸深深埋进凌煦的臂弯,对周遭的狐疑逐渐蚕食了她的理智,她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呢?

    过去百年,她一次次挣脱梦境,又一次次迷失,这无穷无尽的跳脱早已让她精疲力竭。

    但她清醒地知道,若她不去想这究竟是真是幻的时候,才是真的被梦境吞吃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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