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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无常

    凌煦在殿中跪了一夜,次日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凌夕听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跪又跪不死,放任他去找灵希,才是真的找死。

    这却急坏了阿迦?,她摇着凌夕的胳膊道,“好姐姐,快去请太子哥哥起来罢,他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么跪下去怎么吃得消啊。”

    “他这是怪我将他禁足,这种小孩子把戏还入不了我的眼,”凌夕将手上的文书摔在案上,“就让他跪着,谁也不许去请。”

    阿迦?见凌夕真的动了怒,便悄悄离殿,寻凌煦去。

    凌煦殿前,吕泽正在一旁候着。

    阿迦?过去上下打量他,觉得面生得很,额间那颗白玉痣倒是标致。

    吕泽恭敬道,“见过栀灵山主,小仙吕泽,乃太子殿下新晋的侍从。”

    “原是个新来的,太子哥哥可还跪着?”阿迦?问道。

    吕泽点点头,看阿迦?要闯门,出言提醒道,“山主还是改日再来罢。”

    阿迦?却不听,手已抚上殿门,她眉间微蹙,“太子哥哥是独独不让我见么?”

    吕泽不置可否,太子确有这样一道死令,可他也以为如今太子需要一个台阶。正想不到主意时,他瞧见阿迦?发间藏的香叶。

    他对着阿迦?使了道眼色,凑上前轻轻一嗅,整个人便昏昏沉沉撞破了殿门。

    阿迦?惊诧之余,瞧见跪在一幅画像前的凌煦,她忙上前与他一同跪着。

    她定睛细瞧,这画上是寒山,寒山半山腰一座圣殿,圣殿之上一座共主神像。

    “太子哥哥,你很想念寒山吗?”阿迦?寻思半晌,轻声问道。

    “起码那里清静。”凌煦冷漠道。

    阿迦?自知昨夜晚膳一时说漏了嘴,定让他将婚事厌烦了,嘟哝道,

    “那你让?儿怎么做呢,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差了一句话。你不愿说,还不许我说么?”

    凌煦轻叹一口气,眼神重又柔和起来,转头望着阿迦?好言相劝,

    “阿迦?,你知道我一向待人没有个界限,其实我待你,并不比其他仙子更好。”

    阿迦?闻言,仔细将这话在心中咀嚼了良久,眼眶之中星星点点闪烁起来,积满了光便化作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下。

    凌煦似乎真的变了样子,从前她还想方设法为此开脱,没想过会落得自作多情的下场。

    凌煦瞧她眉头皱皱巴巴,极委屈地落着泪,突然懊恼何苦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拂了她的面子。

    他又不是未领略过此等痛心疾首,那日灵希决绝地抛下西昆结时,他的心也是被一双大手生生揉作一团,边揉边添上几粒尖锐的石子,让沉闷压抑之中又混着刺骨的疼。

    阿迦族与凌氏世代交好,栀灵山虽闭塞却也不少神族世家男子,她却只心仪凌煦一个。

    那年二人不过万岁有余,凌煦依例来栀灵山历练五年,对阿迦?多加照拂,早便圈定了她的心。

    可如今他却说待她与一只阿猫阿狗没有两样——

    阿迦?抽泣一阵,转而用红通通的眼睛瞪着凌煦,像是瞧上了别人不能抢的宝贝,

    “就算你从前对我无情,如今我与你同跪于寒山之前,算是提前拜过天地,从此之后一年、五年、十年,你走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凌煦原本还有些心疼,除了方才,他从未这样伤过谁的心,而阿迦?毫不掩饰的逼迫让他愕然之余蓦地起身,将阿迦?从地上拽起,

    “阿迦?,你太任性了,不如去找一个听话的夫君,别来惹我,否则只会让我厌弃。”

    “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阿迦?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死死揪住凌煦的袖口,恶狠狠地凶道,

    “我诅咒你的心上人被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阿迦?话音未落,凌煦阴沉着脸,拂袖将她甩开,手上未曾迟疑捏决竟将她痛击出殿外。

    好一个万劫不复……

    凌煦恨不能让阿迦?立刻去死,他连一语成谶的风险都不敢再让灵希去遭,何况阿迦?的歹毒已经有了荏染风范,不能小觑。

    凌煦怒道:“从今往后,你我形同陌路,所有情分一笔勾销。你最好盼着人家万事胜意,不然我叫你与栀灵山,万劫不复……”

    阿迦?用手指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将身周蠢蠢欲动的浣浣收好。

    她冲着阖上的寝殿苦笑着,暗自道:你以为如我这般失了倚仗,没有修为功法傍身,该如何自保?你就乖乖当我的救命稻草,此生都休想甩开我。

    “好你个凌煦,竟也学会和小姑娘动手了!” 凌夕听闻一声巨响,连忙赶来将阿迦?扶起。

    “太子失德自请闭关,今后永不踏出殿门一步。”凌煦的声音浑厚,穿透殿门,响彻蓝田阁。

    如今他只有摁住自己,才能摁住阿迦?伸向灵希的手。

    他虽然再不能依偎灵希左右,虽然亲手舍弃了数十年的自由,也希望灵希离这些灾殃远些,唯盼扶司阎与三桑能看顾好她……

    ——

    如此,竟能衬出为人的好来,再如何难捱的日子,也不过捱上数十年便可罢休。

    然而为神,漫漫长河,无处可渡,终日如在陨城云海舴艋舟上荡着,免不得想一个猛子一了百了。

    凌煦闭关一年时,神族之中仍时而有冷言冷语,说太子竟生得和尊后一般的脾气,果然骨子里有寒山的血脉,可了不得。

    往后他闭关三年、五年、十年……

    除了蓝田阁,再无人想起太子来,没有了瞧一出好戏的新奇,也无有半分对事态发展的期待了。

    天界之上不辨春秋,以致十余年过得日日相似。

    而人界多少春秋都暗含在那发了枝条的绿树,发间隐隐的灰白,以及灯影乡逐渐稀少的人家。

    灵希在灯影乡已二十年有余,虽然先前受伤不计其数,身子骨却偏偏比一般凡人硬朗得多,熬走了秦大娘和她的同辈,仍然守着逐渐空荡的北疆。

    她对着铜镜瞧瞧脸上岁月的痕迹。那些被荏染丢入轮回的日子,不过是封了术法,仙元仍在,如今当真是个凡人,总该想到抵御不了残忍的岁月。

    想来不久后,凌煦仍是从前那般英俊儿郎,而她已垂垂老矣成了一个老太婆,端的是此生无缘,再难交集。

    正有些落寞,扶司阎又高声唤着她。

    灵希将屋门敞开,便是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拂过她不经意间垂下的几缕青丝。

    “你瞧,和凡人做朋友多吃亏,一个个都跑到生魂门投胎去了,哪儿还有一个熟面孔了。”扶司阎牢骚道。

    “你别忘了,我可也是要死的,看来你才是最吃亏的那个。”灵希调侃道。

    扶司阎将手边的树干敲了三下,“呸呸呸,你看来不过三四十岁,正是半老徐娘极有风情的时候,说死还太早。”

    灵希笑骂他口无遮拦,抬头望见正到了落叶时节的大树,突然道,“我死后,将我埋在这树下。”

    扶司阎说着便朝灵希肩头一敲,“会不会说些吉利的!”逗得灵希咯咯直笑。

    “对了,如今山水间这三营五门早就各自分家,除了掌柜们都是老一辈灯影乡出去的,手下多是外来人,你可要留个心眼儿。”扶司阎提醒道。

    灵希长舒一口气,“人族演替太快,也非我能左右,不过如今除了几位掌柜,知道我实情的甚少。凡人之数万万,想要隐姓埋名还不容易么?”

    扶司阎微微颔首,他唯独畏惧那些人皇,他们历代嗜玉,不过是依共主之命。人界掌权之人总有得知神器传说的契机,故而对玉石之类虎视眈眈。

    灵希伸了个懒腰,“扶司阎,你可希望有一日能出了这蛮荒,在世间随意晃荡去?”

    扶司阎眯眼想象着天降神谕放他出蛮荒的那一日,不禁得意得翘起嘴角,

    “我做梦都想离开蛮荒,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便是上了丹棠山,修了神格,寄望于神族。”

    灵希笑看正无限遐想的扶司阎,心想:若我还有命重生于真身之上,等我修炼些时日,定替他撑腰。

    “今日是年,山水间的人都要回来,最热闹了。”灵希喃喃道。

    ……

    灯影乡过的不是寻常年,而是“龙灯节”。

    所谓龙灯节,是由每户人家掌事人点燃一座油灯笼,拿竹棍高高地支起,从灯影乡第一户人家起,沿着巷陌往前缓行,行至下一户门前,便有新的灯笼在其后跟上。

    灯影乡人丁还兴旺时,集齐每家每户的灯笼连成一线,沿着小巷穿城而过,活像一条正要腾飞的巨龙。

    虽然山水间在外界名声大噪,三营五门许多人都在外安家落户,却仍遵照古法每年回乡,过了这龙灯节再走。

    灵希听着耳边整齐的石工号子,见过从前盛景的只剩她一人,她感到无尽的寂寥,却又无人言说。

    一生仓促,快活又浅显,好似什么都留不住。

    如今的灯影乡尽是些小辈,在他们眼中,灵希如同九天上的佛,生魂门的鬼,寒武城的妖怪,什么都知道,却与凡人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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