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河已经下午，这天周三，二十四节气行至白露。

    她浑身疲惫，好不容易拖着行李回家。第二天还得接着去上班，周六中秋节，她打算回一趟科林。

    这三年因为不知道向沉有没有在找她，她逢年过节都不敢回去上坟，只能在工作日休假回去，也回去得少，三年拢共回去了两趟。

    竹山县已经通了高铁，交通方便了很多，她周五上了半天班就提前走了，在高铁站等车，刷到向沉的朋友圈，他发了一张茉莉的照片，配文是一个猫咪的emoji。

    加上微信后她没有特意去看过向沉的朋友圈，就像这三年也从来不看关于雄运的任何消息，即便那里面能有关于向沉的只言片语。

    她这才点进向沉朋友圈，三天可见，看不到别的了。

    站内广播提醒检票，她只回科林待一天，没什么行李，只拎了一个旅行包装了两套换洗衣物。包里备了点吃的，她在离开向沉后学会了像向沉照顾她一样照顾自己。

    到达竹山县已经晚上，她找了家酒店住一晚上，等第二天再回松平。

    酒店不远处是一家特殊学校，能看到校门口拉着红彤彤的横幅，不知道是什么活动。

    她下楼退房时听见前台在讨论：“华江的老板给那边特殊学校捐了五十万哎。”

    “哪个老板啊？华江的怎么捐到竹山来了。”另一个人附和。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是从竹山出去的呢。”前台一边给她办理退房，一边好奇地讨论着。

    “您好女士，这是您的押金。”前台把身份证和现金递给她。

    喻宵宁道了谢走出去，又听见说：“姓向，没听说过啊。”

    姓向？

    她站在学校对面的树荫下，校门口的车位上没有熟悉的车，她看了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群人从学校里面出来，她看见了走在前面的江应。

    喻宵宁莫名害怕被发现，转身就走，却撞进另一个人胸膛。

    “喻宵宁。”是向沉。

    她抬起头打招呼：“好巧啊，向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她说完就拦车。

    出租车停在路边，里边坐了一个人，她探头问：“车站？”

    司机摆摆手开走了。

    “走吧，我送你。”他拿着车钥匙，喻宵宁才发现重逢后他惯常开的那辆车在马路这一侧停着。

    何晋不知道从哪儿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接过钥匙。

    她拒绝无果，这段路本就不好打车，她站着没动也没见空车经过，向沉站在车边等她，问她：“又要跑？”

    喻宵宁尴尬地笑笑，摆摆手说：“那就麻烦您了。”

    上了车向沉又问一遍：“路过？”

    喻宵宁转移话题：“您怎么在这里？”

    何晋先开口：“这里是沉哥女朋友老家。”

    她被这句话惊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惜的是，人已经去世了，不然还能一起看看竹山现在发展得还不错。”何晋接着说，从后视镜看她表情。喻宵宁没看向沉，尽力不让自己露出不该有的反应。

    “何晋。”向沉开口打断他，示意他别说了。

    喻宵宁的表情不太好，右手紧紧掐着左手手腕，脸色有点泛白，她低着头不看向沉：“节哀。”

    向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没人会在中秋节回老家上坟，镇上也不像清明节时有那么多卖香烛纸钱鞭炮的。

    上一次回家是去年六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不知道坟边的草长多深了。

    她叫了个摩托车师傅送她上山去，也没联系姑姑，她回去除了坟边的草，燃了鞭炮。

    家里太久没回来收拾，她也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那个房间，晚饭也没吃，好在家里的自来水热水器什么的都能用，她洗漱之后坐在外边看星星。

    不知不觉竟在躺椅上睡着了，再醒来是被蚊子咬醒的，手臂脖颈上都是蚊子包，家里没有驱蚊水也没有蚊香，她找了把扇子扇。

    突然就想起在木通山上的时候，山里很安静，到了傍晚会有带着热气的晚风和蝉鸣蛙叫。她躺在椅子里，向沉没在，但有人守着她，怕她逃走。

    风里有浅浅的花香，她不知不觉睡过去，是向沉叫醒了她，她迷糊中睁眼，天已经黑了，星辰斑斓明亮，但没有月亮，她呆愣了下，那会儿是进山里的第一周，也是她第一次在木通看星星。

    向沉的声音平和，守着她的人全都走开了，他拉着她的手，往树林的方向指了指：“看，萤火虫。”黄荧荧的光在飞舞。

    她坐起来，往树林里看，黑漆漆的没有萤火虫，松平和木通不一样，现在也和三年前不同。

    第二天中午的车回周河，她大清早起床去见了姑姑一面，送了些补品之类的，感谢姑姑帮忙留意着家里之后才联系了昨天的摩托车师傅接她下山。

    她起了个大早，没有吃早饭，有点胃疼，等到了竹山县城才找了家店吃饭。

    计算着发车时间，她随便吃了碗面，店里人多，老板支了几张桌子在店外，她等待的间隙又遇见向沉了。

    喻宵宁低着头期望他没看见自己，可店外没几桌人，他又从正对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桌子被敲了两下，他坐下：“好巧。”看他的表情，并没有觉得巧的意思。

    何晋菜结了帐从楼上下来，站在路边一时没找到向沉。那边二楼是竹山县里最好的一家餐厅，怪不得从那边来。

    她的面上来了，向沉不走也不说话，喻宵宁忍不住开口：“向先生，您到底要怎么样？”

    “叫我向沉就行。”他抽了张纸擦了擦桌子，“你是竹山人？”

    喻宵宁正想说话，电话铃声响起，她接起来，没发现耳机没连上，声音已经外放了。

    “宁宁，你什么时候回来？”是聂驰。

    她赶紧拿起手机关掉外放，跟聂驰说了几句才挂断。

    聂驰是当初在学校门口让她帮妹妹带东西，后来又在医院遇到过的那个男生。非常巧合地，她从木通车站去周河的时候在车站遇见他，而他刚好也是去周河，虽然不在同一趟车。这三年两个人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租的房子也就在隔壁，她走之前聂驰在加班，她拜托聂驰帮忙修一下家里的灯，这会儿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等她回去了就能去给她修好。

    向沉等她讲完电话：“男朋友？”

    喻宵宁摇摇头，赶紧去拌面，面都有点坨了。

    何晋终于找到他，过来叫他，喻宵宁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暗号。

    她吃了几口不想再吃，这天没什么太阳，也不晒，她扫码付款之后去拎包。向沉把包递给她，目光从她身上挪走，但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喻宵宁觉得向沉很怪，但她想见他，便希望他能总是出现，让她能远远看一眼。可每每这个时候，何晋或者谢伟就会出现，并不说什么，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不需强调，远离向沉。

    她看一眼向沉的背影，他穿黑色的衬衣很好看，以后不要再看了，她对自己说。

    回家躺了一天，下午才被聂驰叫起来，让她出门去吃饭。

    喻宵宁在周河也没什么朋友，一个是聂驰，还有就是比她大几岁的同事徐晓。

    徐晓和聂驰也认识，吃饭就是仨人一起吃。

    “怎么一副精气被吸干的模样？”徐晓正在开酒，给她倒了一杯。

    “遇见鬼了？”聂驰跟着附和。

    “要是遇见鬼就好了。”遇见的是我心心念念的前男友。

    喻宵宁从来没和他们说过关于向沉的事情，只有一次喝醉了酒喊过向沉的名字，后来就学会控制自己不怎么喝酒了。

    酒醒之后徐晓问她向沉是谁，叫了一晚上这个名儿，她绞尽脑汁才编出来一个不用被追问的理由：“是我前男友，已经……”

    由于表情太过沉痛，不像单纯的分手情伤，徐晓先入为主地她前男友死了，当场就抱着她安慰：“没事儿啊，咱把他忘了，活着的人要往前看。”

    喻宵宁也没解释，不过也算和何晋他们殊途同归了，他们骗向沉前女友死了，她骗朋友前男友死了，死一块儿去了。

    中秋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喻宵宁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是谢伟。

    她通过了好友申请，对面立马发过来一句：“可以见一面吗？”

    喻宵宁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好。”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工作，于是便把时间约在了周末，打算再回华江一趟。

    下班之后徐晓约她周末去爬山被拒，问她：“华江藏着你心上人呐？前几天不才从华江回来。”

    喻宵宁正在订票，也没反驳这句话，倒是聂驰，什么也没说，只跟徐晓说：“我陪你去爬山还不够？”

    在约好的时间准时赶到餐厅，偌大的包厢里就谢伟一个人在，菜刚上了一半。

    “小宁。”喻宵宁其实好久没有听过这种称呼了，要么是全名，要么是宵宁或者宁宁，只有谢伟爱这么叫她。

    喻宵宁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同他打招呼：“哥哥。”

    谢伟等菜上齐才开始同她聊。

    “你吃着。”喻宵宁听话地拿起筷子夹菜。

    “三年前，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去木通住了那么多天？”

    喻宵宁没有想过谢伟会不知道这件事，但一想想也合理，向沉本就想等她接受现实重归于好，不和他们说也是他的风格。

    “我们那会儿已经分手了。”她放了筷子，知道这顿饭不可能好好吃下去了，“他不同意。”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