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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话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

    接过信的清水止却不起身,嬴昊抬眸看向他,清水止顿了顿,似是在犹豫,转而又似是思虑清明了,抬起一双灰眸子来看着嬴昊道:“陛下,那北国的皇子虽和公主年纪相差无几,但到底身份特殊,臣以为,还是莫要让公主经常同他戏耍为好。”

    “呵!”

    嬴昊扯起嘴皮子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在笑清水止这寡淡的外皮下居然藏了一副爱操心的心肠子:“你倒是不用操心这个,祁濛把他儿锁笼子里送来肯定不单单是面子上看着光一个求睦这么简单,朕倒是有些心奇祁濛让他那糟粕儿子接近朕的公主是藏了什么药在葫芦里来卖。”

    说完,嬴昊还不忘抬起下巴点点门的位置:“好了,你怎的也越发跟李常福那厮一样的啰嗦,快些出发吧,这事可拖不得了。”

    清水止告了个礼,心思这个人自己来时还那般殷切,现下有了差事可好,倒是巴不得自己快些走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老公公李常福也觉心里实属怪哉,陛下今儿竟是拿自个儿给人取乐,他又一想罢了,反正横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主儿。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嬴昊年轻时他就在嬴昊身边伺候,现下有了泰烟,他也乐得跟个亲爷儿似的得空便去出云宫里照料,碧荷还就是他挑出来伶俐又没坏心眼子的一个给嬴昊推说至泰烟身边的体己人。

    只是这个体己人泰烟多多少少有点顶不消……

    昏黄的日暮下,一只白身子木头色羽毛的鸢腿上绑着一封卷进细竹筒里的信从北院儿里起飞了。祁司辰夹着信鸢抖落的一根木色的羽毛,冷冷的盯着院子里刚刚把鸢放飞的陈贯生。这信鸢是他父亲亲自养的,并且还受过特殊的训练,可以巧妙地避开巡逻的侍卫,眼下,这鸢正是跨过万里的山水去给祁濛送信。

    我不管你们做什么,只要不伤到她,我便放你们一马!

    祁司辰这样想着,便猛地握住拳头,那根木色的羽毛刹那间便被黑色的妖气切得稀碎。正准备出宫门的清水止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妖气异动,他猛地抬起手准备掐算,但是这妖气又很快消泯于无形之处。

    清水止便又放下手,长叹了一口气:“唉……希望贫道看到的,皆是一场虚妄。”说着,清水止熟练的一勒缰绳,浑身洁白如雪的马儿抬起前蹄傲然对着橙黄色的夕阳嘶鸣。“驾!”随着清水止的一声轻喝,马儿立即撒开四蹄朝着京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一趟,他要带个极重要的人回来。

    顶上的信鸢如刀锋切过般划过长空,它翅膀上抖落的一根羽毛落在马儿踏过城门口留下的一记蹄印上,不知道这一趟,谁会先一步将消息传达出去。

    之后的几日,京城内涌进来的难民数目较之前越发的多,这还不算,城中开始暗暗的发了怪病,好多流民身上都结了许多的烂疮,好好的皮长在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掉,又痒又疼痛难捱,皮没有脱落的部分则肿得一大片红。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作了酸水,要么就是窜的一滩黄稀,整个人看过去身上黄的一片,白的一片,还有红的一片,怪是吓人。城中的大夫没人敢去治他们,生怕自己也染上这怪疾。原住京中的百姓平日里出门办事路过流民驻扎的巷子里墙根下等处时,全部得捂着鼻子过,因着流民待过的地方因为这时瘟弄得臭烘烘一片,甚至于有的京中人口也开始染上了这怪病。

    嬴昊担心泰烟又这个时候偷偷跑出宫去查探情况,便吩咐碧荷及藏在她周围的暗卫等一干人将她锁入了出云宫里不许乱跑。尉迟落衡则因为进密室一事终是被尉迟虎门发现,少儿郎掩住泰烟,一个人扛下来之后遭得他父亲一通狠揍,到现在仍然爬不下床来,也安全得很。祁司辰这边则自那日偷听墙角被陈贯生捉了个现成后就一直被锁在笼中没有办法,陈贯生为了防着他跑出去朝泰烟告密还特意以送饭的工夫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差人过来监视他,祁司辰出不去,暂时倒也安全。

    只是苦了嬴昊,为了解决这怪异的时疫勒令家家户户锁了门不准乱跑,又将所有染病的都集中到了一处宽敞的戏院子里住,还差人去了好几个外城请郎中过来检查医治。

    在南国这边乱得一团麻时,北国那边天儿正哗啦啦的下着雨,信鸢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穿过靛青色的一大片屋顶,它抖了抖翅膀,飞进去了一面雕花的窗户里,然后一个回旋儿稳稳地落在一处散发着幽香的乌木桌子旁,那桌子旁特意给它支了个用来抓握的鎏金架子。它乖巧的伸脖儿一叫,帘子后面便缓缓地步出来一个穿着一身雅致白衣的瘦高男人。

    这男人样貌清秀,看年纪不过弱冠,他那一头柔顺的乌发用一顶华丽的白玉冠束起,脚上瞪着的也是一双白色的锦靴。往里看去几眼,能瞧见一处架子上还展挂着一件靛青色的毛边儿厚披风,旁了还搁着一把金灿灿的四五寸长短剑。

    不知晓的,还道他是这北国的太子,怎料这人竟是祁司辰的那位冷血父亲,北国的皇帝——祁濛。你可别瞧着他走那两步过来温文尔雅的模样似那谦谦君子,这人可是个杀伐果断,吃人还要生剥了你皮的狠骨头。阖宫上下也都惧怕他的雷霆手段,这才弄得北国这偌大的皇宫大白天似坟头似的没有声息,再加上连日来都是雨雪一起还瞧不见太阳,弄得宫里更是阴气森森,除了信鸢啼叫的这两声,好歹还给这个极怪异的地方增加了一星半点活气儿。

    祁濛也不爱说话,他兀自走过来解了信鸢腿上揣着信的竹筒,便摸了摸它雪一般的脑袋挥挥手示意了,门外的宫人看他动作,也不敢出声讲话,很有眼色的进来两个自觉请着信鸢出去了。

    待宫人刚走出几丈远,看完信的祁濛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将阖宫的宫女太监愣是吓得心里头都跟打鼓一样闹,以为他一个不高兴又有哪个身边的人要掉脑袋了。谁料祁濛把信一烧,拿起自己那柄金色的配剑便瞧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阴密密的天放声道:“万事已俱备,如今只欠东风。时至今日,就连老天都在帮我祁濛,哈哈哈哈!”

    他一挥手,掌间生风,金色的剑在阴暗屋内显得刺眼异常,门口候着的士兵却安分的低着头只等待命令:“传朕命令,朝洪河沿岸出兵!”

    “朕定要让嬴昊那老鸹贼,一寸一寸的让出他的地盘!”

    贪婪的喧嚣声回荡在北国宫廷的上空,最后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压住,消散。

    果不其然,本来就因为时疫被困得焦头烂额的嬴昊和大臣们在朝堂上突然接到入京的急报,战马在到达乾宁宫的一瞬间倒地不起,嬴昊不怒反笑。

    “报——!!!”

    报送的士兵被摔下马,他顾不得喘息,连忙爬起来高高举起文书递给皇宫门口的侍卫,侍卫一阵疾跑,经过层层关卡和换阶传递才将那文书递到朝堂大殿外的太监手里,太监捧起文书,一阵碎步疾跑,递去李常福手里,李常福接过文书,等检查了无藏匿的器物才后捧起递至嬴昊面前。

    嬴昊一把抖开文书,看了一遍后眉梢拧了起来,朝着正色百官道:“诸位爱卿,我南朝同北境的战争才告捷不到一年,那北域贼子便再发大军扰我边境,现洪河一岸堤坝再度被毁,民不聊生。百将军遭到突袭队伍损失惨重,现急需朝廷支援。”

    说着,在大臣们担忧的神色中,嬴昊将目光转向了尉迟虎门:“左翼大将军尉迟虎门何在?”

    尉迟虎门咚的跪在地上:“左翼大将军尉迟虎门在此!”

    “尉迟虎门,朕命你速速率军前去洪河一岸支援百亩庚,敌寇人头未填满洪河,便不得回京!尉迟虎门接虎符!”

    “臣接虎符!”

    嬴昊亲自将虎符递至尉迟虎门面前,尉迟虎门郑重地接下虎符叩了个礼,然后朱红色的身影便如同旋风一般匆匆从朝堂上离去,独留下担心不已的众大臣和看着那道血一般的风在心里头冷笑的嬴昊。

    尚且年轻的南皇凝视着那道曾经给他立下赫赫战功的健硕老人背影,在心里暗暗道:

    尉迟虎门,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正当嬴昊沉思时,一位蓄着白胡的佝偻老者躬身出列,因着实在是心焦,他双手同声音一起颤抖着道:“陛下,城中流民越来越多了,梨城戏院内已无处安置,现下眼看癔症就要在京中肆虐。老臣认为,应当尽快将染病人群隔离至城外,再关城门谢绝流民再入京。陛下认为,此法可妥当?”

    嬴昊拖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看着老臣道:“就依你的,将染病的人全部拖到城外射杀后火焚,免得传于更多尚且健全的人。另外,朕会派禁卫军挨家挨户去搜查,诸位爱卿家中如有染时疫着,方一视同仁。”

    看着嬴昊并非戏谑地眼睛,很多心虚的大臣俱是一抖,不少人都将染了病的妻妾儿女藏入了家中准备躲过这一阵子再医治,谁料想嬴昊这一手算盘全落空了。于是纷纷侧目恨恨的看向那提议的老臣,老臣只觉得自己冤枉,只是提议暂时驱赶,怎的这杀孽就无端自己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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