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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百将军请起!”

    嬴昊抬了抬手,然后看着被一圈红缨枪围着,双手还被反缴住的尉迟虎门,那厮显然不服气,立起一双虎目还瞪着百亩庚,只是见了嬴昊看过来,再加上周围一圈不好惹的枪口怼着身子各处,这才不敢乱扭动,只待自己宫外的士兵能够快些前来支援。

    嬴昊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他道:“尉迟将军,别等了,你的黑虎军早已被御林军尽数扣押,你当真以为,朕抽调全数的御林军出去只是为了管控灾民?”

    尉迟虎门身子一抖,一圈红缨枪见他有所动作立马又逼近两寸。他瞄了眼身边的黑虎军,发现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不到一半的数目已经全部被扣押,尉迟虎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起兵失败了,压力倍增之下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他火一样的绛红色发丝间滚落下来。

    “你也算是两朝老臣,朕念及你劳苦功高,已经数次对你的无礼行迹既往不咎,没成想尔半分悔意未有之,今夜竟趁御林军未在宫中值守,亲临朕的龙榻来教习天子做事。”

    屋脊上的泰烟和百里,还有窝在暗处屋梁上的祁司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底下被钳住的尉迟虎门。只见嬴昊缓缓踱步到他的包围圈外,明黄色的龙袍一甩,衣摆的劲风便直打尉迟虎门写满惶惑的面颊,震得面前两个士兵的枪尖撞得叮叮响。嬴昊横眉一竖,看着尉迟虎门嗔怒道:“这天下之主的位子,要不要朕也让出来给你坐坐!!”

    “末将冤枉,末将身居要位,自然心系黎民,恨不得能与他们共饮甘苦,末将未曾有过丝毫僭越之心,今日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黎民,请陛下明察,还末将一个清白啊陛下!若陛下连明察都不愿,当真怀疑老夫,那老夫只好以死谢罪,一证清白!”

    “快!拦住他!”

    百亩庚急忙下令,押着尉迟虎门的士兵听到命令一边一个人各腾出一只手,两只手飞速的上下用力扒住他的嘴才没能让他咬到自己的舌根。其实尉迟虎门本也不打算当真咬舌,所说的一切只是想耍个苦肉计,利用曾经的恩情唤一下嬴昊的恻隐之心,到底自己是两朝重臣,且在当年以一条命替他挡过无数冷刃。尉迟虎门说得声泪俱下,一番说辞热诚凄切,不知晓的还真就被他这般可怜的模样给哄了去。

    但嬴昊只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面前被红缨枪层层围困下的虎门老将,曾经的一场战争,当年他还是年轻的太子,尉迟虎门在敌人的冷刃面前为年幼的他挡下了不知多少道足以要命的偷袭,为此还身负重伤,他忙于带年幼的嬴昊逃生,无瑕治疗伤口,导致拖到最后伤口溃烂感染,腰上腿上皆烂得露出了白骨,细眼看过去还爬了不少黄白的蛆在烂掉的伤口处啃食血肉。那一路奔波回京他又闹了风寒,一条老命差点就直接登西,当时先皇急得都没管上嬴昊一眼,出动了太医院全部经验老道的太医,这才将老将军的命从阎王手里给生生抢回来。

    故而纵使嬴昊身为帝王,心再冷硬,此刻也疼得似是在被冷刀子绞,原来再忠的猛将,也终究抵不过天下之主位置的诱惑。先皇驾崩,嬴昊即位,中土大陆除北国这一块硬骨头外已全部归顺于南国,战事才稍稍得到平息,尉迟虎门身体好了便开始贪图享乐,整日里嗜酒如命,就连练兵也给疏忽了,士兵们松了管控,仗着自己有几分军功,再加上尉迟虎门平日里霸王般的行事作风,于是一个两个的都往歪了跟着学,平日在京城里时常横得像山上闯进来的土匪,就连小公子尉迟落衡都给养得一身纨绔劲。百官们忌惮他的淫威,都不敢弹劾他,嬴昊顾着他的面子,每次都只处罚底下的士兵。养得尉迟虎门越发狂妄乖戾,不把嬴昊这个刚刚登基的新皇帝放在眼里,弄得最后嬴昊不得不找了个由头打发他去边疆。

    这一打发便坏了,尉迟虎门在较为安逸中短暂岁月中忘记了战争带给他的的伤痛,也忘记了曾经天子赐给他的隆恩,就连军中被祁濛安插了数十个间谍都没发觉。祁濛得知新来的驻边将军竟蠢钝至此,乐得阴计一耍便褪去盔甲和佩剑,赤条条露着臂膀独一个亲自进入敌方的营帐同尉迟虎门洽谈,承诺他只要联手扳倒嬴昊尉迟虎门便可做南国的新皇,届时自己只要几座中意的城池即可。尉迟虎门本来就仗着有军功在身,没将嬴昊这个小儿放在眼里,此刻听说有这等好事,稍微一思量想着区区几座城池到时候耍个赖不给他便是,于是便同意了这等勾当。

    也就是道从三年前去到边关开始,尉迟虎门就暗中和祁濛勾结在了一起,两方势力合计着怎么逼嬴昊禅让,泰烟是天上派下来给南国添福运的这一身份秘密也是尉迟虎门透露给祁濛的。嬴昊当初刚刚登基便得了泰烟,一高兴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朝中好几员爱将,尉迟虎门便是其中之一。这才引得祁濛把主意打到了泰烟身上,想着借自己的问题儿子祁司辰的手解决掉泰烟,也顺手弃了这个总令他感到心里惶惑的儿子,借此挑起两国纷争。届时没了尉迟虎门这名爱将,拿下南国便也是轻而易举的了。可怜尉迟虎门,被祁濛利用了还全然不如,嬴昊这边也对他那狂野到无视礼法的态度心里存疑,渐渐的不再信任他。泰烟又恰巧在无意间撞破了那副关键的堤坝图,再加上祁司辰自打来了南国便完全不听祁濛控制,这才没让尉迟虎门和祁濛的奸计得逞。可怜小公子尉迟落衡,游离其外却被牵连其中,无辜蒙了个逆贼之子的黑名。

    其实这些也通通怪嬴昊,但凡登基之初对尉迟虎门的粗野无礼和目中无人严惩一二,他也就不会狂妄愚昧到轻易就被祁濛挑唆了去,终究还是他初时太过稚嫩,不懂得管束百官。尉迟虎门虽蠢,但到底是一员猛将,南朝少了他,就痛失了半边有力的羽翼。但能成为皇帝,嬴昊从亲骨肉的骸骨堆中爬上太子之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他和仁慈惜才的先皇不同,对百官的准则从来都是能斩九族便绝不轻饶一名稚儿,他的暴君名声,就是这么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朝廷稳当了,有二心的余孽也铲干净了,最后这名愚蠢的老将,才终究该处置了。

    人但凡背叛过一次,便会背叛第二次,只要他这个皇帝宽恕了一个,便很快会有第二个叛徒,甚至是第三个,第四个……

    人心填不满,欲望最无尽。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如今这名老将再好,也不得不割舍了!

    他看着尉迟虎门恳切地红眸,心痛的闭上了眼睛:“带上来吧!”

    哗哗哗哗……

    在一阵嘈杂声过后,早先被派出去的一支红缨军押着尉迟府上到尉迟落衡下到家丁门房,以及一应财宝器物全部带进了乾宁宫,尉迟落衡脸上带着几道伤,满脸的不服气,看来是刚拖着未好全的身子和红缨军交了手,他倒是比尉迟虎门要懂礼数一些,见乾宁宫这情景,便是傻子也猜到了是怎么个情况,虽然心里生疑,但是也不敢胡乱作声,只瞪着双好看的眼睛困惑的瞧着被层层冷刃压住的爹爹。

    百亩庚抬了抬手示意,抬着箱子的士兵们听令哐当一声翻开所有的箱子,给在场的人看里面金灿灿的财宝,其中领头的抱着一副明黄色的画卷呈上前来和百亩庚交代道:“报告将军,这是在尉迟府中一处密室内发现的全部财宝,密室外还有一尊血玉制成的金猊为密室的机关口,看那金猊的式样和材质皆与尉迟将军的品阶不相符,为皇室专属。另外这是在密室内发现的图,末将瞧着似是去年的河堤图,但作图的黄色绸布却为皇室专用,实属可疑,就一并带来了。”

    百亩庚点了点头,转身将图捧起交给了身旁的嬴昊,嬴昊打开图,清水止上前来一同确认,才发现这就是当初自己绘制的那副。当初大坝建成后图纸退回京,嬴昊自觉记住了大坝的样式,便没有惊动清水止,扫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错处便派人存进了库房,但到底他对河堤的修建一事不精通,竟没有发觉其中几处细微的地方于之前的被做了修改,这才被祁濛做的那假图蒙混过关,竟不知真图在送去洪河边区前就被尉迟虎门的人扣留在了京城。嬴昊看着加急从边区赶回京城来的百亩庚,微微肯了肯首:“做得好!果然这一趟,没白叫你回来!”

    百亩庚是从小便陪在嬴昊身边的护卫,他长嬴昊几岁,为人踏实忠厚,是嬴昊唯一彻底信得过的人,登基后嬴昊也再不似当初的稚嫩小儿需要人护卫,便给了百亩庚右翼将军的身份,他的红缨军也是由他一手由各地的俘虏亲自练出来的,与认虎符的黑虎军不同,红缨军只听百亩庚的令。后来因为对尉迟虎门心里生疑,为了监督他,嬴昊才趁边关好几方势力齐压阵,打得尉迟虎门措手不及导致战事告急的时机,将百亩庚派去监视尉迟虎门,这才逼得尉迟虎门和祁濛两年来未有所动作,只能把注意打到了堤坝上。清水止之前策快马出城就是秘密赶去边关寻找百亩庚的,他将详细情况细细的说于百亩庚,百亩庚听说了尉迟虎门可能会反的消息,两个人当即便一同去查看了洪河的堤坝,清水止细细瞧了一圈才发现堤坝在极细微的地方少了几处用来支撑的石块,这才导致轻易便被摧毁,河水泛滥成灾,殃及两岸百姓。

    两人没有再敢停歇,百亩庚挑出一些可靠的将士继续留下来驻守,当即便带着两支军队亲自赶回了京城来支援。两人和嬴昊彻夜商量好计策后,便由百亩庚拟了个假的告急帖来,给了尉迟虎门出兵的由头,平日里没有另一半虎符,他调不动兵,他若真去了边区倒也罢了,嬴昊给了他回头的机会,但终究老将没有珍惜。

    于是趁尉迟虎门围住皇宫的时候,回到京城的两支红缨军的一支由百亩庚带着提前埋伏在宫里保护嬴昊和泰烟,另一支便出宫去和御林军会合,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御林军控制住外围的黑虎军,由红缨军将尉迟府搜了个底朝天。

    “卿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嬴昊抖开堤坝图,冰冷的语气中失望至极。尉迟虎门起先还惶惑,愧疚,心里惴惴不安的打着鼓,祈求嬴昊能看在十几年的旧情放自己一马,此时他见事情当真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干脆用力憋了一口气,抬起身子用力一声吼,生生震掉了围着他的一整圈红缨枪,士兵们有的当即被吼得耳膜破裂出血,倒地不起。还有几个耐受力比较好的,一咬牙刺穿了尉迟虎门的身体,奈何还是震不住他。

    “糟了,他要破釜沉舟了,爹爹!”

    泰烟紧张的抓住了裙摆,祁司辰因为担心紧紧的抠着木头横梁,倒是百里云淡风轻的没有什么动作。

    尉迟虎门早已被缴了械,他胡乱抓起身边的一杆红缨枪,然后跑出几步带着被两支枪贯穿的身子,踩着旁边士兵的身体高高跳起来嘶吼着冲向手无寸铁的嬴昊:

    “事已至此,末将再无话可说,嬴昊小儿,你暴虐无能,德不配位,这天下之主的位子,就给让老夫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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