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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烟儿……”

    祁司辰抬起手,想要安慰被阴翳笼罩的泰烟,谁料还未待他的指尖触到泰烟的肩膀,小姑娘便重新抹掉眼泪,抬起头来冲他笑着道:“祁哥哥莫要忧心于本宫。”

    说着,泰烟转眸,手指向身后长遍了满山谷的雪灵芝道:“你瞧!”

    “这是……?”祁司辰皱了皱眉,他没有泰烟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这些散发着微弱的浅穹色光芒的伞状物,是什么?可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东西么?

    “如果不是要保护本宫,将士们便无需跟来这北国,最后一个接一个的全无故丢了性命,弱冠之年,他们的生涯都还无比漫长与绮丽,却因本宫一人之过而葬送于异国他乡,本宫真是罪人。”

    “也正因如此,本宫才更要早些带着药草回去赎罪。祁哥哥,走吧,随本宫一道去将这些雪灵芝都采下来。”

    泰烟说着牵起祁司辰的手,她向前走去,又笑着回眸,明朗的大眼睛里含着一抹藏不住的苦涩。祁司辰有些不理解这种苦涩,更不懂泰烟小小的年纪为何心思却总是超出常人的脱俗,她不比北国那些同龄的女孩子无虞快活,也甚少见她嬉笑玩闹,做女工,吃点心,把玩好看的衣裳珠宝……细细想起来,来到这人间后,他甚至不了解这朵往昔最熟识的丁香色小花了。他记忆里的桔梗,一直都是默默的待在巢边,无忧无虑的散发着自己的芬芳,没有见它有过特别喜好的和厌恶的,只是自己每次回巢时,它会伴随着翅膀底下的风微微的朝着自己摆动,用淡淡的香味来欢迎自己回家。

    是何时,这人间竟让曾经那朵无虞的小花亦带上了苦相,变成了这般模样?

    祁司辰还是当初那只简单自在的苍鹰,桔梗却不再是那朵无忧无虑的小花。

    天道,你好狠的心!

    祁司辰默默的看着泰烟如带了浅淡一层颜色的书画般,醉人的侧颜,心里泛起一抹苦涩的涟漪:

    桔梗,我又该如何才能宽慰你现在的心?

    他默默的牵紧了泰烟的手,又瞧着她安安静静的,认真打量药草的模样转念一想,对很多事都不悲不喜,即使在风雨交加的天气也不屈挠,每次都顽强的挺立着,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展露出一些真正的芬芳来,桔梗从最开始不就是这般模样么?这样想来,她并没有变,只是因着来到了这人世,故而才染上了一些人的色彩,相比于之前作花时反而还更加富足了一些,本质上却依旧是那朵简简单单,无欲无求的小花,倒是自己胡乱起了贪念,这才觉得不满了,刚刚那番纠结,想必也是天道给他的惩罚吧!想到这里,祁司辰浅浅一笑,讥笑自己胡思乱想这么半天,竟才悟出泰烟原来并没有变这个根子。他蹲下身来认真打量起面前白生生的草药,问道:“这些便是雪灵芝么?倒是未曾见过。”

    “师傅出发前给我的画卷里标明了,雪一般的颜色,有浅穹色的光,样子瞧着形同铺平了的油纸伞一般,只是柄要更粗更厚些,还有些蛇身般的弯折。确实是这般模样了,本宫记性好,看东西向来过目便不忘,不会出错的。不信你来看。”

    泰烟说着摸向自己怀里,这才惊觉清水止留给自己的竹筒不见了,她才记起之前刘壮说那些抹掉将士们脖子的人从自己身上顺走了什么,看来是想阻止自己找灵止,但是他们却并不知晓泰烟打小便记性极好,东西看过一遍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军营里混进了不少叛徒,回去之后得赶紧通知百伯伯了!

    泰烟压下眼皮来恨恨的回想着,这一路来无论是竹筒丢失,还是将士们被杀,都太过诡异蹊跷,若说竹筒丢失这事可以是自军营里出发时不少人瞧见了清水止给自己竹筒,有人在暗处给不知哪一方势力通风报信了,那前几日将士们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又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队里有奸细漏了消息出去,可那夜将士们死亡之后刘副将也清点过死亡的人数,并没有差了哪个,就连祁哥哥的那些侍从都一应全被抹了脖子。若说刘副将是那奸细之人,且不说他身为红缨军本就是百伯伯出生入死从战场里带回来的兄弟,之后本宫和祁哥哥两人同刘副将在一处他有太多机会都可以下死手,亦或是传递消息,可自从那一夜过后便再没有人来追来过。

    暗杀者的目标无非就是钱财和本宫两样,至于雪灵芝虽说难求但却并没有到什么稀世的地步,听刘副将的描述,那些人衣着颜色统一,出手利落果决,不似是劫钱的,那目标难道是本宫么?但若说目标是本宫,又为何只盗走了雪灵芝的图?大动干戈只为了一副比较难寻的药材图,实在是愚蠢至极,知晓竹筒所在,就应知晓本宫身份,幕后之人敢于追杀本宫堂堂的南朝公主,胆识应无比过人,绝计不会做这等蠢事,那他们的目标想必便是本宫和祁哥哥二人之一,我们二人现在孤立无援,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时机,为何却迟迟不见有所动作?

    知晓我们一队人的身份及行踪,还能下得了这般狠手,背后势力还不简单的,究竟是何人呢?

    泰烟思量着,看了一眼见自己不回话,便独自去掐草药的祁司辰一眼:不可能是祁哥哥,祁哥哥这一路有太多机会可以杀了本宫,本宫也相信祁哥哥不会害本宫。但若是队伍里没有奸细,那些暗杀的人,又是如何得知本宫来了这山上的?自大从军营里出发时,本宫便勒令禁止随行的人明面上暴露本宫身份了,上了这雪山见没什么人才允许他们恢复尊称。在来这雪山之前,也只住过那客栈,但是在客栈里将士们并未暴露本宫的身份,难道,是那老店家看出了什么?

    “哎呀!”

    边思量边兜着披风采灵芝的泰烟不小心一脚踩进了一块湿软的泥地里,祁司辰听到声音忙飞奔过来帮泰烟将脚给拔了出来,那金澄澄的绣花棉靴外层污了好大一块,泰烟看着沾满泥的棉靴,猛然想起临上山前店主送给自己和将士们的那些草鞋,草鞋味道很大,店家说是用药水浸泡过,并且表面的草秆一路都在脱落,就似是……

    在给什么人刻意留路标一样!

    思量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泰烟愤怒的咬着牙,捏紧了双拳:怪不得!怪不得那鞋子一路都在坏,怪不得脱了鞋子之后再也没有人追上来过,怪不得!

    “祁哥哥,那个老店家,本宫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将士们的性命?”泰烟眼睛里噙着泪,忽地朝着祁司辰问出这么一句,正在埋头替泰烟清理鞋子的祁司辰怔愣的抬起头,泰烟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瞧着祁司辰,带着哭腔道:“那些送给我们的草鞋,怕是特别做的,所以一路上才不停的松散坏掉,为的就是留下路标,好让追杀者能顺着脱落的草寻到我们。”

    “可是,这大雪天,那些脱落的草不是全被盖掉了么?怎么找?”

    祁司辰不解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在脑子里谨慎地将入住客栈以后店家的反应全部回忆了一遍。泰烟继续道:“你忘啦,那些鞋子味道很大,就算暂时被埋掉了,只要快一些,随便寻一个会闻味的畜生来,都是能轻易寻到我们的。”

    “我知道了,我们动作快一些,采完灵芝就离开这里!虽说没了草标记路,但那些人迟早会找到我们,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我身份特殊,都必须要谨慎对待。烟儿来,伸脚。”祁司辰麻利的给泰烟穿好鞋子,泰烟也不废话,抓起披风便重新低头采灵芝了。祁司辰看着泰烟纤薄的背影,眼睛里泛起一层浓浓的阴翳:父皇的爪牙,已经伸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吗?父皇,你究竟为何咬着烟儿不放?

    “啊——!“

    正在前方采药的泰烟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祁司辰瞬间回过神来,他飞奔过去,却在泰烟身后愣住了脚步,只见浅蓝色的穹色灵芝从里,血淋淋的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旁边还趴着一窝山猫。祁司辰见状赶忙捂住了泰烟的眼睛,泰烟用力扒下祁司辰的手,颤抖的看着木色盔甲下的人被吃得只剩白骨,只有些许残肉和部分脏腑尚且残存。问自己讨过吃食的那只相貌可人的小山猫,此刻正趴在那具尸体残破不堪的肚皮上,将里面的肠子扯咬出来一大截,肠子太长,层层叠叠的缠在小山猫身上,小山猫费力的扭动着身体,拼命撕扯着身上腥臭鲜红的大肠,好让自己从里面挣脱出来。

    旁边一窝更加幼小的山猫崽子则正趴在一只成年母山猫的肚皮下面惬意的吸吮着奶水。泰烟看到,那只成年山猫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些红色的肉渣,它的爪子旁边还掉落着半只被咬过的人耳朵。

    这时被缠住的小山猫看到泰烟有些急了,它想蹦到泰烟怀里,谁知小家伙用力一扯咬,大肠飞起一段,一颗白生生的球状物被扫动,咕噜咕噜的滚到泰烟脚边,泰烟低头看去,这颗白色的球状物翻转过来,那是一只带了血丝的人眼球。

    “刘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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