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骗你。”

    祁司辰笑着看着泰烟，他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清透，却叫泰烟一眼看不到底处，泰烟伸出小手指，凑到祁司辰面前：“那我们拉钩，约定过的，就不许变。”

    “拉钩。”

    两跟稚嫩的手指在火焰前面相扣，奇妙的诺言就这样轻易的被许下，祁司辰看着相勾的手指后面泰烟灿烂的笑脸，他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妖力完全恢复那时，一定要带她去天上玩耍一番，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感受过的那般，被风抚过身体的惬意舒爽。

    泰烟举起手里的烤肉顿了顿，一番犹豫后还是咬下了第一口，但这只小奶猫才足月大，没几两肉，又净是骨头，实在说不上多好吃。泰烟吃的不舒服，不自觉皱了皱眉，祁司辰看在眼里，便将架子上的母山猫肉取下来递给她道：“你吃这个吧，这个肉多些，有些分量，记得两只手拿住。”

    泰烟便接过肉，又顺眼看到了祁司辰手里的那堆下水，小女郎不由得疑惑发问道：“祁哥哥，你方才讲你母妃爱吃下水，虽说本宫觉着怪异，但还是止不住有几分好奇，你母妃是何模样的女子？是否也如你这般有一头墨色的云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她是擅习书画，还是擅女工等消遣活计呢？亦或是同你一般习武，有一身好武艺？她的性子是否也同你这般沉闷不爱讲话？”

    “还有还有，既然你是妖怪，那你母妃难不成也是妖怪？如若不是的话，那为何她能生下妖呢？难不成你父王——北国的皇帝其实是妖怪变得么……”

    祁司辰看着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小人儿，无奈的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不知别家的公主，也同你这般皮舌么？”

    泰烟被敲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刚刚太激动了，问着问着她居然挪到了祁司辰身边去，她捂着额头，羞得微微吐舌道：“本宫，这不是，没见过祁哥哥的母妃，好奇嘛~难不成，本宫好奇都不准吗？”

    “不是不准，是我的事一时半会儿怕没办法同你解释，你若是有机会随我去北皇宫，那你便自会明白。至于我的父皇母妃，他们都是普通人类，哪里是些什么妖怪，至于我那位亲生的母妃……”

    祁司辰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对泰烟坦诚：“其实我亦不了解她。北国的皇宫同你身上的情况不同，你自出生便可以跟在自己生母身边，我们那当若是没有些权势，父皇的妃子们就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会被指派到别人名下的，被自己生母带大的其实极少。”

    “那，祁哥哥也不是被生母带大的吗？”

    祁司辰点了点头，泰烟追问道：“带大祁哥哥的人，跟你生母比呢，待你可还好？”

    “她……”祁司辰再次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泰烟身上鲜红的衣裳，笑着道：“若按人间的说法来算，应是不坏吧。”

    “真好奇，你的生母和养母，究竟是怎样的两位女子，若是哪一日战事停了，本宫还真的想瞧上一眼。”

    “会有机会的~”

    火光映照着少年郎君俊朗的面庞，儿郎亮堂的眼眸无意之中勾红了小女郎的面颊，惹得这个小女儿心里小鹿般的横竖乱跳，泰烟为了掩饰，急忙举起手里的母山猫肉来，她正欲低头猛地啃上一口，谁料身后的石头里忽地发出微弱的叫声：

    “嗷……”

    泰烟和祁司辰回头看去，只见早先时候在雪地里问自己要过几口兔腿肉的那只小山猫从一堆愣大的石头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它见泰烟二人瞧了过来，便钻出来身子，可怜兮兮的拖着奶音冲着二人不停嗷嗷叫。祁司辰自是不理会他，要不是泰烟拦着，他方才早就已经将这只崽子也给一道剥皮烤了。泰烟看着小奶猫心里却是一疼，她捏紧了手里串肉的棍子。

    她没料到祁哥哥真的听了自己的话留了一只小山猫，小奶猫可怜的叫声，又让她回忆起了刘副将被山猫们啃得四散的尸身，但是小女郎又转眸，她看向手里被烤至色泽金黄的母山猫肉。良久，泰烟沉下眼皮叹息一声，她将肉递过去道：“到底是你们母子吃了本宫那位副将，本宫亦食了你的母亲兄弟，因果循环，亦失亦得衡，来吧，本宫瞧着你是饿坏了。”

    也不知小山猫是否能听懂泰烟的话，它只是瞧着母亲被制熟的身体，一步一趋的靠近了泰烟，泰烟看到小山猫黄澄澄的眼珠中盘旋着透亮的泪水，它狠狠地咬住母亲被烤至焦香的身体，然后撕扯下一块肉来，与此同时泪水也浸湿了毛茸茸的小脸。

    泰烟就这样举着木棍，亲眼看着小山猫一口一口地将自己的母亲全部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直到它吃饱了，哭累了，这才躺在泰烟的怀中昏昏沉沉的入睡，小山猫感觉周围很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毛茸茸的怀抱里，但是他一转眼，一阵迷人的桔梗色光滑过，母亲就被一个穿着玄衣的少年残忍的撕扯成了稀碎的肉片，母亲悲凄的哀嚎声回荡在小山猫的梦境里，亦回荡在它的肚子里。泰烟半点都不敢动弹，因为小山猫就连睡梦中也断断续续的在抽噎，它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裙摆。

    对不起……

    泰烟垂眸看着哭泣的小山猫，默默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着歉。她知，这句话没有半分作用，但是对目前的泰烟来说，这是她唯一一件能为小山猫做的事。她不敢抚摸小山猫的脑袋来安慰它，生怕惊醒了小山猫，她自己也还是个稚儿，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同为稚儿的猫儿。不管何种生命，弑亲之仇一定都是不共戴天的吧，她这辈子，都亏欠这只小山猫了。

    祁司辰看泰烟半天不动弹，只是沉默的抱着那只小山猫，便将那些小奶猫的肉撕成一块一块，亲手喂进泰烟的嘴里，时不时的再给她含一些雪进去解渴，两个人一只幼龄野兽，就这样在怪异的氛围中通过这些肉熬了好几天，直到雪变小的日子。

    这天祁司辰主动背起两大袋子雪灵芝，离开洞穴前泰烟还特地检查了一下，好神奇，经过这么些日子，它们除了失去原本那层浅穹色的光泽外，药身部分只是微微有些干瘪。清水止同她说过，雪灵芝就算是彻底晒干也是可以入药的，只是比起充盈时来说，药效要差了一些，不过二人摘了这许多，回去救人应该是足够了。

    只是出了洞穴，泰烟和祁司辰便又开始犯难，四周下了这许多天的雪，遮得到处都是厚厚的一片白，有不少地方雪甚至深至了膝盖处。两个人茫然地看着四周，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谷下山的路，也不敢随便迈出脚去，生怕一脚踩下去底下是虚空的悬崖。并且这一大片白，另外晃得泰烟眼睛疼，多亏她初时按照店家的话穿了颜色最艳的衣裳，不然人若是在这雪地里走丢了，当真是找不着。眼下找不到路，迈不开腿，这可如何是好？若再折返去洞里歇息几日，雪再大了可怎么办？她们出行来到北国已经数月有余，南国染了疫病的百姓们怕是实在拖不起了，她在这山中多逗留一日，国都内便要多死一个人，百姓们亦要多遭受一日折磨。

    泰烟踌躇着，怀中的小山猫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在烦恼，它轻盈的从女郎怀中跃到地上，然后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泰烟一眼，似乎是在示意二人跟上它。

    祁司辰犹豫着，怕小山猫趁机报复将二人带入死地，泰烟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看着小山猫清澈的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抬头吐出腹腔内的浊气，之后默默的牵起了祁司辰的手：“祁哥哥，走吧，现在除了跟着它，难道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就算被带入死地了，终究是我们吃了它的母亲兄弟在先，活该有这么一遭磨难。”

    “恩，好吧！这样，我走前面，你跟着。一定牵紧我的手。”祁司辰看着泰烟犹豫着点了点头，他麻利的扯下自己袍子下摆的一条布，然后将自己和泰烟牵在一起的手紧实的绑住，这样就算泰烟不慎摔倒再滑进一处悬崖里，他也可以立刻紧紧的抱住她，保护她不受伤。

    二人跟在小山猫身后，绕过了曲曲折折的小道，中间泰烟累得实在走不动了，祁司辰便将她背在自己背上，两个人手中的布条也仍旧结实的捆着。每当他们停下时，前面带路的小山猫便安静的蹲着等，甚是乖巧，完全没有半点要伺机报复两人的模样。

    不知绕过了多少条小道，最后泰烟感觉路终于变得平坦了些，身下不再颠簸了，她抬起头，茫然地发现两侧的松林有些熟悉，她仔细一回忆，忽然开心的扶着祁司辰的肩膀不断地摇晃着他：“祁哥哥，你快看呐！松林！是上山时的松林，我们就要下山了！小山猫真的把我们带出来了！”

    泰烟感激的看向前面带路的小山猫，小山猫傲然地翘起了尾巴，似乎很享受泰烟的夸赞。祁司辰背着泰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下山的路比较平坦，他走得很顺利，但是正当两人以为可以顺利下山时，祁司辰脚下却忽地一停，他看着前方耳朵微微一抖动，便立刻默不作声的带着泰烟躲去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