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丹和陈贯生二人看到进门的祁司辰，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接着就看到蹲在祁司辰肩膀上的猞猁，万华丹瞬间怒从心中起，舀起一勺滚烫的蛊汤便泼向祁司辰，嘴里还道：“好你个小畜生，光顾着收拾这个丫头，本宫倒是把你给忘了。还敢搬救兵过来坏本宫的事，待本宫捉住你，待会儿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喵呜！”

    祁司辰灵活的避开泼过来的蛊汤，他身体腾空的同时一把揪住小山猫的后脖颈，手臂朝外一甩小山猫便呲牙咧嘴的挥舞着爪子朝万华丹的脸上扑过去。

    陈贯生也不是等闲之辈，虽说下半身被废了，可小时候爬上爬下的底子还在，他一把揽过万华丹的腰肢抱着她向旁边一转，黑娃子便扑了个空，但是小家伙灵活的很，两个前爪抓住地后半身跟着借力一甩，便立马再次弹起身子扑向万华丹二人。

    趁这个空档祁司辰已经两三步并作一步来到了盛放泰烟的大木桶旁边，“烟儿，醒醒！”

    少年郎呼唤着神志不清醒的泰烟，可是泰烟的脑子已经被蛊汤里的毒素和热度浸木了，完全没有办法回应他。听到他熟悉的呼唤声也只是痴痴地阖了下眼皮，嘴角不受控的淌出一道哈喇子来。小女郎一对原本清澈的紫色眸子失去了光泽，现在更是连抬眼去寻声音的来处都不会了。祁司辰见状心里一紧，赶忙心疼的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捞起来，却不想那边黑娃子被陈贯生捉住了后腿，直接被当作飞镖甩了过来，嘭的一声砸在祁司辰的胳膊上，砸入两人之间的桶里。

    祁司辰一条胳膊吃痛，泰烟再次跌回水里。陈贯生抓住这个空隙，扬起袖子将袖兜中的迷香对着祁司辰尽数洒出。祁司辰暗道一声不好，他看着身后痴痴地泰烟和才刚爬到桶边上抖水的黑娃子，咬唇拧着眉毛将手臂高高的一挥，少年郎琥珀色的瞳孔便在抬手的瞬间妖异的亮起，一道莫名的风从他的袖子底下飞速生了出来，将飞向面前的粉末尽数吹了回去。

    陈贯生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却不想万华丹没反应过来，直接将被吹回来的粉末尽数吸进了鼻腔内，“阿生，我……”，她身子一软，一头栽在陈贯生的臂弯里失去了意识。

    “华儿！”

    陈贯生焦急的搂着她，却见那边祁司辰已经拽过桌上干净的飞花氅，将泰烟整个裹住打横抱了起来准备走。

    “殿下且慢！”

    陈贯生急忙喊住祁司辰，祁司辰却不予理会径直往外走，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山猫还冲着陈贯生呲牙，陈贯生心里一横，撂下一句：“四殿下您也希望，泰烟殿下能一直留下吧？”

    祁司辰果然顿住脚步，陈贯生见状立即补充道：“想必您心里也清楚，依照目前两国水火不容的局势来看，您和泰烟公主根本就不可能。”

    祁司辰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他：“你继续说。”

    陈贯生以为有戏，急忙将万华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跑去木桶边舀了一掌心蛊汤，跑到祁司辰面前给他看道：“奴才知道殿下心悦这小公主，可是您在南国时就不受那宫中众人待见，甚至一度被当作妖物架上断头台，现在公主在北国采药却突然失去音讯数日，想必那嬴昊已经很急了，以他和清水止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出小殿下是被软禁在这皇宫里作质子用，这无异于是给两国的关系火上浇油。”

    “公主迟早都要回去自己的国家，只要公主一离开皇宫，不受南国欢迎的您，再想踏足南国，见到公主便难如登天了。您别忘了之前是陛下下了令，您才能去到那南国。您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空有皇子名号的废人，无权又无势。爹不疼，娘不爱，还被当做瘟神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奴才有法子可以让公主永远留在这里。只要公主留下了，您和贵妃娘娘合力，将太子之位收入囊中，把权势牢牢地捏在自己手心里。到时候，不单单是泰烟公主，全北国的貌美女子都任您挑选，这岂不美哉？”

    陈贯生眯着眼睛，尖细的嗓音如同伥鬼的低吟般诱惑着祁司辰，他掌心中那捧温热的蛊汤水从粗糙的指缝间尽数流出，只余下一雌一雄两只乌黑的虫顺着胳膊偷偷爬到了裹着泰烟的飞花氅上。蛊虫被金铃铛中的香味吸引，径直向铃铛爬过去。祁司辰注意到了陈贯生的技俩，却安安静静的抱着泰烟没有动弹，他耐心等着蛊虫全部爬上铃铛，然后一把抓住它们连带着蛊虫一起，扯下来丢进了不远处的木桶里。

    “先不提我的事，我倒想问问，你跟了父皇多年，从一开始便是为了接近万贵妃么？”

    祁司辰看了一眼万华丹肌肤上的红斑，冷不丁的问陈贯生，见陈贯生骤然缩紧了瞳孔，祁司辰又叹着气补了一句：“别害怕，我不打算掺和你们的事，我只关心烟儿一人，你们发生了什么与我无关。只是看见这个情况，我不由得有些好奇，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皇帝还是……”

    祁司辰上下扫视了一眼陈贯生，明显的停顿过后唇瓣中缓缓地吐出一个，“你？”

    陈贯生偏过头去，他爱怜的看着靠在八仙椅上熟睡过去的万华丹，叹息一声后冲着祁司辰摇头道：“讲给你听也罢，我爱华儿，自小便爱她，但是当年要了她时，她还太小，无法怀孕，不然真想把她永远留在寨子里。”

    “所以你们还很小就……”

    祁司辰没有说完，他蹙眉，有些厌恶的看着陈贯生，手里不由得抱紧了泰烟。还未嫁娶便毁了姑娘的身子，这是祁司辰这等禽类都做不出的事，这陈贯生，当真是连自己一个禽兽都不如。他对心爱的姑娘尚且不懂得珍惜，若是让泰烟落在他手里，那还了得！只是不知，自己来的是否晚了？

    祁司辰又看了一眼泰烟，小女郎被暖乎乎的氅包裹着，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她攥着祁司辰胸口处的衣襟，整个粉生生的一团缩在毛茸茸的大氅里，看着娇小无比，好生惹人怜爱。

    “只可惜，从那之后不久，她便逃出了山寨，我追着她去到那座城镇，混入万府做了一名普通杂役，却得知他的爹娘按下了她失踪的消息，她已经作为秀女在为入宫做准备，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

    “我生气，趁夜去找她，她却推开我，对我哭诉自己无法违背皇命，不然整个万家都会被满门抄斩。”

    “他要我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来找她，她说自己破了身子，就是煞星，会给贴近她的人都带来杀身之祸。”

    陈贯生说着，轻轻握住了万华丹的手，攥在掌心里细细揉捏着，继续道：“我一个生在山寨中的，自然比不过那皇家人，由于修炼的是被封杀的邪术，更是从小就被师母告诫万万不可抛头露面，否则她们救不了我。”

    “但是我不想离开华儿，既然她要入宫，那我便随他入宫，哪怕不能再做男儿。我们巫蛊一族，有秘术可以帮她恢复处子之身。我叫华儿等着我，那一夜我潜回寨子里偷秘术，却被师母和寨主发现意图，师母劝我放手，寨主说他卜卦得知华儿是煞星，会给我带来灾厄，他们劝我留在寨子里，做未来的大巫公，我不肯，我不愿放开华儿。于是第二天，我被打得半死不活丢出了寨子。”

    “我仍然记得，被逐出寨子那一日，师母看我的眼神尽是失望，但我挺开心，因为我偷到了可以帮华儿恢复身子的秘术。”

    “那天下着大雨，我身子上被打出了伤，走在下山的路上差点被窜出的野兽吞食，是华儿救了我，她说见下雨了，不见我回去，又记得我没带伞，便上山来找我了。为了保住我，那次她差点被咬断了一条胳膊，还好我偷出了重塑肉身的秘法，帮华儿医好了身子上全部的缺漏，几年后华儿顺利入宫，我便也跟着来了。”

    “她要走的前一年，我跪在万老爷面前，求他将我提前送入宫中打点一切。万老爷不知我俩有私情，他念我感恩，同时也担心天真的华儿在宫内受欺负，便答应我的恳求，帮我做了个干净背景，将我提前送入了宫中。”

    “第二年，华儿入宫了，是我亲自接的她，也是我亲自抬着她送至祁濛床榻上的。她生的貌美，很少有男子不喜欢她，祁濛自然也没有例外。华儿说为了我们两人的安全，日后少见面为好，我心有不舍，但是华儿告诉我，初入宫时，她看到我在宫门口迎她，便一点都不怕了。”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逃不出华儿的手掌心了。我听着她与祁濛旖旎交合，亲眼看着她生下你，心里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说着，陈贯生垂下眼睑，墨色的睫扇遮住了墨眸，阴柔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落寞。陈贯生抬起头来，对祁司辰强挤出一抹笑来道：“所以，殿下无需担心，你的确是华儿跟祁濛的孩子。”

    祁司辰听完他的一番话，倒是有些理解他为何在万贵妃很小时便要了她身子了，他看着陈贯生的脸，直言道：“你其实，根本不愿她入宫，那为何不干脆将她带回山寨？在你的地盘，你本会活得更加潇洒自在。”

    陈贯生摇摇头，看着祁司辰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殿下，奴才最后教您一事吧！奴才原先也以为，心仪之人一定要捆在身边才好，但是在华儿受伤的那个晚上，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若华儿就那样没了，我即便把她捆在身边也无济于事，即便是巫蛊之术，亦无法令死者复生。在万府的那段日子，万夫人教会了我，爱本是愿意为了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无怨无悔的付出。”

    说着，陈贯生抱住万华丹，缓缓的扯开了她的外袍，祁司辰急忙背过脸去，只听陈贯生在背后道：“殿下，快走吧，你身后跟着监视的侍卫，打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奴才和贵妃娘娘的事，便已经瞒不住了。”

    祁司辰抱起泰烟，黑娃子也跟着蹿去他肩膀上，祁司辰回头，拧眉看着陈贯生道：“那你呢？就这样死了，你甘心么？你把她送进来，真的从没后悔过么？”

    陈贯生低头，在万华丹的胸口用力印下一个红斑：“对于我来说，能帮华儿实现她的心愿便是我的福运，若华儿能开心满意，我亦死而无憾。”

    “只是临死之前，多在华儿身上留下一些我的印记，是不是就能，让她这辈子都记着我？这丫头，可一直没将我放进心里呢！”

    祁司辰抱着泰烟走了，没有再回头。他打听这些，本意是为了威胁陈贯生不将自己有妖力一事说出口的，哪知他那时只顾护着怀里的万华丹，跟着就没注意到自己眼睛生了一时的怪异。天色已经快要翻明，跟在祁司辰身后的侍卫们就快要交接了，陈贯生和万贵妃，很快就会被父皇亲手处斩吧。他对万贵妃的执着，跟自己和泰烟的情况不一样，祁司辰有些懂他的心情，却不明白他为何那样执着。

    “爱本是无怨的付出么，那我时时刻刻想着留在烟儿身边，是否太过自私？这种心情，是否配称作是爱呢？”

    少年鹰妖不是很懂情为何物，他抱着泰烟在皇宫上空穿梭跳跃，陈贯生一番话对他触动很大。怀里泰烟熟睡的脸颊让他感到安心的同时却又无端心悸，祁司辰怕吵醒泰烟，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想起最初的时候，这朵不起眼的花儿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谁料，春露秋寒，它竟不屈不挠的挺了过来，顽强的陪着自己度过了那一日又一日，孤独寂寥的岁月。

    烟儿啊，我爱你！虽然，还不知道这感情是否能称作是爱，但是蓬莱仙山中你陪伴我的那些日日夜夜，已经让你深深扎进了我心里。我放弃修行来到人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便再也不会对你放开手，哪怕在前方阻挡我的，是那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