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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确定!”

    祁司辰直起身子:“我已经用大半的妖力换过了人身,最后剩余的那点妖身也彻底换掉了,就这条命还有点价值,那就用这条命来换烟儿的幸福!”

    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周围一片寂静,嬴昊坐在高高的坐台上阴沉着脸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他捏着调军的御令,随时准备调度天未起明时便护在场子四周的守卫军拿下祁司辰。他的心其实真的很痛亦很纠葛,不亚于将泰烟当作心中的珍宝去在乎的任意一个少年郎,但是千年之后后人记住的只会是今天这个为护得民生大义烙亲的明主,再不会有人记得可怜而无辜的少女泰烟,曾经尊贵的公主会成为文人骚客笔下遗臭千年的祸国妖姬,她曾经救人的英勇事迹会被冷漠不仁的人们永远葬在死者的记忆中,随着时间流逝,最后被彻底遗忘掉,再作为可怜微渺的尘埃消除殆尽。

    历史啊,你扭曲了多少前人干净的灵魂,蒙住了多少双后人无法探知的眼睛?你欺人太甚!

    作为帝王,他一只手上托着的是亲爱的生女,另一只手上承载的则是南国的万千子民,全部都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肉,两个都在手心这一面,该如何叫他抉择?虽然他也害怕自己那变成妖怪的孩子,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说服了他那生了恐惧的心,他很想保住自己的女儿,但君的身份既是荣冠亦是缚索,他永远都需要保持理智,永远都不能被感情所左右,永远都必须把百姓的安危和利益放在首位,不然便配不上这个万民之主的位置。

    坐上来了,就得负责,不然就是天神也洗不脱你所犯下的罪。

    他看着泰烟,眸色黯然,心中喃喃:

    亲亲闺子,失之即殇,若比万民,却不足矣。

    抱歉烟儿,你永远……都不是父皇的首位。

    他甚至不是自己的首位,万民才是。

    炮烙柱上的泰烟被烤得脑子混沌整个人几近昏迷,完全无法听清台下的祁司辰说了什么。天道没有应答他的请愿,紫色的闪电却仍在乌黑的云间不停翻滚,鸦一般的少年郎看了一眼周围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泰烟的人群,他们全部都毫无悔意,面颜窃喜,那是剽窃别人生命之后的狂喜!少年忽而拔高了声音,他眼窝猩红,怒不可遏地仰头朝天吼道:“我愿意用我剩下的命作为代价换回全部的妖力,之后降诸在我身上的惩罚随你定夺,天道!!!”

    天道终于有所反应了,雷电激烈地翻滚着,乌云中发出轰隆隆地巨大轰鸣,人群面露惧色地跪下,他们颤抖着,祁司辰听到天道言:“仅半个时辰。”

    话音落下,乌云中间便散开一个洞,淡淡的金光从洞中投射下来笼住了祁司辰。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体内的变化,人们看见仅是几个瞬息的时间,少年的模样就从一个普通的凡人变得极为妖异邪魅,周围大风四起。

    他站起身,啪!身上的绳子被黑色的气刃一齐切开,头上束发的那根布条也飘了下来,乌黑的头发瞬间散开,其中夹杂着丝丝猩红,宛如流动的红色血络,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好似夜间的星,虽璨得夺目,却叫人瞧了心里头会生出寒意。他举起覆满黑羽的手,漆黑的长指甲和似爪的手笼住半边脸,再移开时脸上也生出了一些短短的黑羽,其中一只眼睛下方还留有一道红色的印迹。

    他走上炮烙台解开泰烟,黑色的风毫不留情地掀翻了所有挡路的人,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怪物个子居然比先前高出不少,整个身子长的怪异且骇人,瘦的仿佛是一副粗一些的骨头架子,脚和手近乎是兽爪的模样,指甲漆黑,又尖利又长,脸却不难看,只是因为太过吓人了,瞧着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魅鬼。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可以饶你们不死,让开!”

    少年冷漠地开口,眸光冰冷异寒,若不是杀了这些人待烟儿醒了会心疼,他才不会如此仁慈。他一步步地往外走,人群惊惧地四散逃逸,台上嬴昊高高地举起御令,卫兵霎时间围住了炮烙台,祁司辰被堵住,四散的人们又停下来折返了回去,他们愤怒地指责着被层层包围的两个人。

    “鬼……他是魔!是鬼!是怪物!”

    “陛下,国师大人!救救我们……”

    “不能放这两个妖怪走,大家抄家伙,打死这两个害人精!”

    “全都去死吧,打死它们!”

    一圈圈的矛尖之后是一幅幅尖锐的嘴脸,祁司辰的身体巍然不动,抱着泰烟的手却在不停颤抖,怀中人那张破碎的脸和痛苦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切割着他的脑络,在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中,祁司辰咬紧牙关,眸光愈发晦暗,直到变成两潭再也看不见明光的幽水。

    “疼……好疼……”

    泰烟半阖着眼睛,虚弱地呢喃。

    “——都去死吧。”

    少年脑中有什么东西最后崩断,愤怒终于战胜了理智,他们逼得他寸步难行,卫兵的矛冰冷尖锐,刺痛了他对这人世最后的温柔,泰烟的脸庞被毁得不堪入目,心也被戳得千疮百孔,祁司辰对人世最后一丝留恋彻底被瓦解。

    “烟儿,我还欠你一个大婚呢!就让这些人做我们的典礼上的活祭品吧,你觉得如何?”

    他抚摸着泰烟的脸,笑着将她按入怀中,紧接着周身便掀起殷红色的风。狂风大作,风托着他和怀中人缓缓地升至高空,祁司辰大笑着,人们被这股诡异的风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包括座上的嬴昊和未知晓这件事的那些无辜之人,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婴孩。嬴昊挣扎着,丢失意识之前看到自己千辛万苦守护的臣民在被陆续抽走生命,如死木般一个个僵直地倒下。

    整座京城片刻之后再无生息,除了停留在空中的泰烟和祁司辰。

    红色的风托着少年缓缓落下,泰烟缓和过来一息,却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死者,祁司辰也不知道何时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全都出事了……祁司辰,祁司辰!我没有办法再用血为你们疗伤了,快醒醒啊!别吓我……”

    泰烟焦灼地摇晃着祁司辰,她哭着去探他的鼻息,还好,他还活着!可是却怎么也唤不醒。这时天空中的乌云再次散开一块,红色的风随着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之后逐渐变得平息,天道威严的声音远远响起:“桔梗花,你可知罪?”

    泰烟噗通一声跪下,眼里夹着泪恳求天道:“天道爷爷,求您救救祁司辰,救救这所有的人,桔梗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云间的声音却依旧冰冷,不含半点人情味:“半个时辰未到,那鹰妖目前妖力暴走,受不住晕了过去,但他与本天定下契约,半个时辰一到本天便要如约收他残命。桔梗花,你身为背负天命之人,不仅未完成使命,反造成生灵涂炭,桔梗花,看看你的周围,这些人全系你一人而亡。”

    泰烟哭着叩头,她看向遥远的高台上自己再无生息的父皇,哽咽地道:“桔梗花知罪,但还是垦求您出手救救这些生灵,他们命不该因我一人而绝,桔梗花最该万死,但这些人是无辜的,求您!”

    “桔梗花,你如今乃仙灵之魂魄,凡身妖血,非人非妖非仙,为六道所不容。六道之外本不归本天管赋,但这些人与你缠上因果,算是你与六道最后的牵扯,本天便破例给你一个选择,面前的妖和身后的万千人,你只能选择其一。”

    是挚爱还是责任?

    泰烟哭着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祁司辰,少年的眉头仍然蹙着,因为她而结成了化不开的淤。她这一生犯下了太多罪,每一个都足该形神俱灭才得偿。她抬起手,轻抚少年的眉头为他顺平,然后看着头顶的天光,哽咽地道:“我选民。”

    天光大作,乌云逐渐散开,被金光照耀到的人面色都逐渐回复了红润,呼吸也重新恢复,所有人都慢慢活了过来。嬴昊在高台上转为熟睡,四周的人全部陷入昏睡之中。

    “祁司辰,抱歉……我是公主,我从小享尽荣华富贵,我的一切看似源自父皇,实则都源自于南国的子民,我必须回馈他们。我和父皇一样,其实都是坏人,祁司辰,真的很抱歉。”

    “我必须尽身为公主的责任。”

    “抱歉……”

    泰烟微笑着看着祁司辰,眸中坠下泪水,身体也逐渐消散。是的,天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已经猜明白了,这次选择的代价便是自己的生命,任务完成之后她原本就该被带离此间,只是现在为六道所不容,天道肯法外开恩给自己一个选择,已是难得。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可以白偿的果。

    她这不值一提的命能换回如此多的人,值了!

    “烟儿……”

    一道白色的烟凭空化出,清水止伸出手,却没能抓住消散的泰烟,只看到她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微笑。他痛苦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祁司辰,叹息着闭上了眼睛,“罢了……”木法杖猛地敲击地面,再用力一转,清水止身上化出螺旋状的白色链光,链光传递到祁司辰身上不断缠绕,良久,少年渐渐恢复了人形。

    他用自己的寿命作为抵押,使用秘法留住了苍翼的命。

    清水止吐出一口血,弄脏了身上一尘不染的道袍。忽而嘀铃声作响,一只白色的巨鹿驮着浑身散发金光的天骐,远远地踩着云凌空奔踏而来。叶和花在他的蹄下不断翻飞,山麑落在地上,天骐赶忙跳到了一旁,不待清水止问询,它便兀自仰起首来。

    伴随着一声悠扬而嘹亮的鹿鸣,紫色的灵气从鹿唇中被吐出,在空中逗留几息后消散不见。山麑看着清水止,道:“这丫头近日来悉心照顾我的手下天骐,吾作为感谢今日将仙草的灵力予以归还,她的灵魄还未彻底消散,此番回归六界之内,应当能留得住。”

    它话音落下不久,天空中的云便突然再次散开,从中投下一缕金光,天道道:“山麑,你此番救人有功,素日里又持世间之恒,不贪堕,不嗔痴,不骄奢,可愿被纳入本天座下修习?”

    “求之不得。”

    山麑冲金光跪伏,天骐开心地抛起铃铛又接住,跳着道:“太好了老大,你以后可就是妖妖敬仰的神兽了!”

    山麑踩着云,于金光之中缓缓升向云端,它回首看着天骐,温和地道:“吾不在的日子,万妖洞就暂且交托给你了,至于能不能留得住,且看你的本事了。”

    “放心吧!定不会辜负你所托的老大!”

    天骐握着铃铛抬手冲山麑摇了摇,山麑彻底消失在云端。人们缓缓醒来,全然忘记了方才发生过的一切,清水止到台上去扶起嬴昊,他目色沉痛地低言:“陛下,殿下她……”

    嬴昊疑惑地看着他朗笑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朕一直未得子嗣,哪里来个殿下?!”

    清水止心里一沉,他摇摇头,默默地带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乌发少年,此后便在整个中土大陆上彻底没了音讯。

    ……

    祁司辰再次转醒时,目之所及是漆黑一片,“烟儿,烟儿,你还好么烟儿?”他焦急地向周围摸索,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孩子,你犯下杀孽,为天理所不容,贫道虽然倾尽一切将你救下,但是天理的惩罚却无法抹除,也不应该被抹除。你将遭受人道八苦,用余生来偿还犯下的杀孽,这双目不得见只是第一步。”

    “那烟儿呢?她怎么样了?烟儿还好吗?”

    祁司辰着急地扯住身边人的袖子,袖子却从他的手中滑走,他听见一支木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那苍老又莫名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其实你很幸福,生来无忧无虑,无需背负任何责任。烟儿只不过是被天道随意采摘,送来人间的一枚棋子罢了,可怜,可怜呐……”

    公主又如何?锦衣玉食又如何?她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会拥有自由,甚至没有得到神的守护和眷顾。

    她的神明,从来都只有祁司辰一个。

    可她却辜负了自己的神明,为了天下人。

    ……

    几十年过后,

    白发苍苍,身体佝偻的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周围有风时不时地拂过。天骐蹲在他旁边,依旧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依旧活泼鲜亮,只是脚上的鞋子却已然非常破旧。

    “苍翼哥哥,你后不后悔?”

    老人温柔地笑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快走吧,我们还要继续寻找泰烟呢!”

    天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不太理解,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选择忘掉呢?其实他们都知道姐姐已经不在了,苦苦追寻的不过是心里面一个虚假的安慰。

    但是管他呢,哥哥开心就行,只要他愿意,他就一直陪着他找下去,反正自己是妖,命还长着呢~

    风轻轻地吹过,一滴泪从老人的脸上滑落,浇湿了他脚边的一株桔梗花。这朵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它摇了摇身子,依稀可见一个毁了半边脸的透明身影抱住了白发苍苍的祁司辰。

    ……

    祁司辰,你爱的其实根本不是我,是你心中的执念。你完全不懂爱,天理对你的惩罚,既是历练,亦是奖赏。

    用漫长的时间去学习如何爱世人吧,做我嬴泰烟的夫君,记得要心怀天下。

    我并非是你的全世界,这个世界尚且大着呢!

    待你学会了爱,你所遭受的,所丢失的,便能一一得复。

    花儿靠着老人的脚依偎,老人并没有察觉,他无神的双眼看向前方,五感尽失的他已经无法感受到迎面吹拂过来的风,那风中有熟悉的桔梗花香,可惜他却闻不到。

    “天骐,你知道吗?桔梗花的花言是无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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