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血族文

    “大公传召你。”有谁抓住缇雅,发狠摇晃她的肩膀。

    来人的体温比她更高,是个人类。

    缇雅故意等待片刻,才缓慢挣开眼睛,仿佛没睡醒:“现在?”

    今天不是她“值夜”,大公没道理在黎明时分叫她起来。

    “现在。”人类少女的口气冰冷。她站在床边俯视缇雅,手里举着烛台,脸色苍白得比她更像吸血鬼。

    少女名叫尤利娅,比缇雅早一个月被掳到这座吸血鬼庄园,至今还作为人类活着,和缇雅一样都是这座宅邸的“女仆”。

    “发生什么事了?”

    尤利娅一眨不眨地与缇雅对视须臾,戴上了表情面具一般,脸上蓦地浮现露骨的厌恶。

    庄园的人类很少有不嫌恶缇雅的。既恨她原本和他们是同类,却接受转化成为嗜血的怪物,也怨她因而获得强健的身体,不会轻易地死去。

    更何况缇雅是纯血大公亲自转化的眷属,地位特殊。

    再过几天,等她搬到庄园另一侧,平日里如牲畜般役使人类的低等血族仆役见到她,也要不情不愿地低头致意。

    血族世界的秩序简单粗暴,血脉就是力量,力量就是权力。

    “发生了什么?”缇雅又问一遍。

    尤利娅不作答,定定盯着缇雅,复杂而尖锐的情绪在她的眼睛里涌动,“为什么是你”,仿佛正这么说。在缇雅被转化前她们就有些嫌隙——刚进庄园时,她们为一块面包起过冲突。

    “大公传召你。我只知道这些。”尤利娅生硬地重申,像只会复读的傀儡人偶。语毕她就往门外走,也不等缇雅穿鞋披衣。

    缇雅并不介意,裹了毛毯就跟着对方离开。

    外面是一条长而幽暗的走廊,两侧墙上没有窗户,薄明时分的天色照不进来,尤利娅手中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源。

    烛焰不安地摇曳着,在墙上照出沉默行进的两道身影。

    缇雅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来去都要经过庄园其他仆役的住处。尤利娅来时的烛火渗进门缝底下,惊醒了沿路浅眠的人们。吸血鬼大公豢养的人类总是浅眠的。而后惊惶便如迷雾,在日出前最后的黑暗中悄然蔓延——

    这座庄园里,晨昏交替的时段鲜少有好事发生。

    门后不安的絮絮低语在缇雅和尤利娅经过时便倏地掐断。前方无人的走廊深处愈发像巨兽张开的大口,幽邃可怖。

    直至抵达走廊另一端,谁都没说话。

    “大公心情怎么样?”缇雅问。

    尤利娅沉默片刻才说:“不好。”

    人类出现在情绪不佳的吸血鬼面前无异于自杀。缇雅平静道:“大公想在哪里见我?书房还是卧室?不用给我带路,我认识怎么走。”

    对方却不领情:“没必要装腔作势担心我,大公命令我带你去见他。”

    缇雅已经不是人类,夜视能力极佳。她看到尤利娅的垂在身侧的左手发着抖,攥紧了麻布裙摆。

    但她什么都没说。

    目的地是东书房。沉重的实心木门大敞,缇雅隔很远就率先闻到血腥味,还温暖的、新鲜的人类血液气味。而后尤利娅也闻到了,她举着烛台的手颤抖了一下,带得她们打在华美缎面墙纸上的影子重重一震。

    “阁下,我把缇雅带来了。”

    尤利娅这么说的同时,缇雅看清了书房门后的景象:

    黏稠的、向着门边蔓延的赤红。一具躯体背朝天倒在血泊中,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壮年男性,他的脖子转动近一周,颈椎歪折成违背人类生理构造的角度,半张脸朝上。他呈现出呆板玻璃质地的眼睛半睁着,死不瞑目地瞪着来客。

    尤利娅抽息,缇雅却冷静地看向尸体周围。

    死者的手边躺着一把银色手|枪。

    缇雅认得,是吸血鬼猎人常用的款式。事态瞬间明了:有猎人潜入庄园,企图刺杀大公。

    她审视环境的同时,也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刀锋一般,寻找着假面的缝隙。遗憾失落当然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但面无表情也显得太假,她于是微微蹙眉,仿佛对于所见感到不快。

    “你们来啦。”说话人的嗓音悦耳又柔和,脱离语境听到,会误认为是哪位东道主欣然迎接迟到的宾客。

    缇雅终于循声抬头,一位黑发青年泰然站在血泊更深处,正噙笑看着她们,深蓝近墨的眼眸焕发着邪异的光彩。他身穿银色丝质睡袍,柔软的黑发披散到肩头,一副即将就寝的贵族子弟做派——如果忽略他脚边被鲜血浸透的地毯的话。

    伊戈,血族大公、这座帕玛庄园的主人,也是缇雅的“主人”。

    “你看看,你认识这小家伙吗?”伊戈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抛。

    沉闷的着地声响,另一具躯体落到缇雅足边。是个小麦肤色的年轻人,浓眉大眼,死亡凝固了他最后一刻的表情,和猎人一样,他同样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缇雅。

    尤利娅抿紧嘴唇,喉间依然漏出低低的哀鸣。

    缇雅重新看向伊戈大公,坦然说道:“他叫朱塞佩,是庄园的园丁学徒。”

    “你和他似乎感情很好。”

    缇雅眨了一下眼睛,显得有些黯然:“朱塞佩和我是同乡,此前对我多有照顾。阁下,请问他犯了什么错?”

    伊戈闻言大感有趣,晃了晃头:“你不知道?他里应外合,联络了那边那个猎人,合谋要杀掉我呢。”

    “您在怀疑我也是同谋。”缇雅轻轻说。她原本就有副漂亮的皮囊,成为血族后肌肤缺乏血色,此刻更是苍白到极点。再加上满头黑发,她安静地垂眸站在那里,浑然就是一尊大理石雕塑。

    赏心悦目,却也让人想要推一推,看看她倾颓时是否会破碎。伊戈短暂地眯了一下眼睛。

    “我也不想怀疑你,可是我亲爱的,园丁知晓如何穿越花园、靠近宅邸,却不可能获知守卫的巡逻路线和排班。更重要的是——”

    伊戈懒洋洋靠在桌沿,惨白的手指轻轻叩击身后桌面,笑得眉眼弯弯,无害极了:“庄园那么大,书房和藏书室都不止一间,猎人却直奔这东书房翻窗进来。想来想去,除了前夜与我在一起的你以外,又有谁知道,我今天打算一直待在东书房处理欢愉始祖的烂摊子?”

    缇雅没说话,她从眼睫下抬眸看向伊戈,琥珀色的眼瞳颤了颤,流露出些微恳求。

    血族大公只是温柔地笑,仿佛有无限的耐心和信心,愿意听她解释这难以解释的巧合。

    缇雅咬住嘴唇,猛地侧眸看了尤利娅一眼。后者悚然一惊,防备地双臂环胸。

    “您或许没留意,但昨天早晨负责清扫的……是尤利娅那组。”

    尤利娅骇然变色:“你!”

    伊戈兴味盎然的眼神便落到尤利娅身上:“是吗?这么说的话,也可能是你?”

    被大公这么盯着的人类,即便还在呼吸,也已经是个死人了。尤利娅咧开嘴,难看地一扯唇角:“难道你早就在怀疑我……?!”

    “不,我对你们无聊的小把戏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知道缇雅明知道你们会白用功,是否会好心提醒你们。”

    尤利娅木然看向缇雅:“什么……”

    “告诉她,我还和你说了什么。”伊戈笑得更灿烂了。

    没等到答案,大公叹息,轻柔的嗓音里浮现危险的底色:“缇雅?”

    缇雅失去表情,机械地吐字:“后来您又说,刚才那番话是说给门外的仆役听的。您早就得到消息,有猎人妄图混进庄园刺杀您。这些话您凑在我耳边说,声音很低,在门外听不见。”

    尤利娅瞪大眼睛,冻住般僵硬,而后她陡地一震,随后全身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你……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你明知道,你这个……”

    劈头盖脸砸过来的话骂得很难听,缇雅盯着血泊里猎人那无生机的手,一言不发。

    “缇雅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伊戈下定论,语声柔和而平静。

    丝质睡袍掠过缇雅身侧,尤利娅的骂声戛然而止。

    而后又一声躯体落地的闷响。

    尤利娅也死了。

    缇雅压着视线一动不动。

    “缇雅?”对人类而言过凉的吐息吹过她耳后敏感的皮肤。

    她不作答不回头。

    伊戈轻笑:“生气了。”

    “很快庄园的人类都会知道,我为了保全自己,任由三个人枉死。原本即便对我怀有些微理解同情的人,这下对我也只有憎恶。往后即便我有背叛您的心思,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帮助我,”缇雅终于看向大公,笑容惨然,“您这下满意了吗?”

    黑发的吸血鬼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而后是他留下过咬洞的颈侧,指尖仿佛淬了万般柔情。可直到缇雅背脊抵上书桌,直至吸血鬼的獠牙嬉戏似地用尖端勾勒她的心脏,伊戈也没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位血族大公狡诈冷酷到极点,只是这么一个测试不足以让他真正相信她。他大约更享受的是将她残存的尊严一节节折断摧毁的过程。

    当初全家上下主仆只有她活下来,也是因为即便面对满地亲人的尸体,她还显得不够绝望,还留有求活复仇的意志。

    “即便跌坐在血海里,你的火焰依旧在燃烧。”这是伊戈的说法。

    缇雅闭上眼睛。

    她现在依旧在燃烧。

    “行动计划保持不变。”朱塞佩的声音灼烧着她的耳膜、她的脑海。吸血鬼不会出没的正午时分,面对花园的回廊柱子两端,缇雅和尤利娅在一头,魁梧沉稳的青年在另一头。

    “消息泄露了,猎人内部有吸血鬼的线人。你也说,那老怪物恐怕早就锁定了我和朱塞佩。一样要死,至少要留下你这把刀。”

    缇雅立刻懂了,咬牙不语。尤利娅死死捏住她的手,狠命掐她的掌心。

    “你抢走的那片面包我不要你还了,你就当叛徒当到底。”

    发汗的皮肤冷而黏腻,是死者的触碰,还是吸血鬼毒牙中的麻痹素催出不存在的湿润情意。

    缇雅仰起头喘息,盯着近在咫尺的冷白脖颈。

    尤利娅来自前日的鬼魂还在低语:

    “但总有一天,你必须替我们、替这里所有人杀了伊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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